第92章 傾城

  靜王沒有回答她,他的眼中一片黯然,神色看起來極為痛苦,楚漁呆了呆,眼淚撲簌而下,鬆開了手。


  「小魚,人生有些事,是無可奈何的。」靜王想替她擦淚,握成拳頭的手卻沒有抬起來。


  楚漁抹著眼淚,直愣愣地盯著靜王看了好一會兒,一字一句說:「我要你忘記她,必須忘記她,忘記她,和我在一起,不然……」


  楚漁頓了頓,目露凶光:「不然我就殺了她,既然她讓你不快樂,我就殺了她。」


  「小魚,你.……」


  楚漁淡然一笑:「我可是國色天香出來的,沒有我做不到的事,所以,為了她的命,你只能選擇忘記她,跟我好好過,這也是為了你自己。」


  「有些事,不是你想忘記就能忘記。」


  「看你怎麼選擇,如果你想忘記,你就一定能忘記。就像如果我想殺她,我今晚就能潛入宮,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說笑的。」


  楚漁丟下這句話,然後回房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封信,就去了江寧,她覺得應該留點時間讓靜王慢慢想想。


  來了江寧,當然是直奔楚漁麵館,適逢除夕夜,一屋子人在那吃年夜飯,楚漁推門而入時,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楚漁也吃了一驚,因為在國色天香被海棠抓去的奇迹,正坐在莫愁旁邊,楚漁還以為這傢伙已經被海棠折磨死了呢?沒想到還活著,真不容易。


  不過,介於其他人並不知道他們倆的身份,所以他們倆也沒有相認,只互相對望一眼,奇迹整個人看起來都有點虛弱,估計在國色天香吃了不少苦頭才逃出來。


  「小魚,你怎麼來了?」九兒熱情地迎上來。


  「回來跟你們過年啊,怎麼不喜歡么?」


  「當然喜歡,快坐。」莫愁拉著楚漁仔細瞧了幾眼,笑著說,「上回見你,有些瘦,這回算是胖回來了。」


  「小老闆快坐下一起吃年夜飯,我去拿碗筷。」王大力麻溜地取來碗筷。


  楚漁挨著傾城坐下,熱情地打招呼:「才一段日子沒見,傾城姐姐又變漂亮了。」


  傾城懶洋洋地說:「喲,吹得什麼風,把楚大老闆給吹來了。」


  「傾城姐姐這話傷人心哪,我為了回來和你們過年,日夜兼程,風雨無阻,才能趕上年夜飯,傾城姐姐卻不歡迎人家,唉,好寒心哪。」


  「你這丫頭嘴還是不饒人,明明自己一走就是好幾年,也沒個信兒,現在反倒怪起我來。」


  一旁的莫愁打了個圓場:「姑娘,你平日里天天念叨小魚,怎麼小魚回來了,又反而揶揄起來了呢?」


  「打是情罵是愛,傾城姐姐是不是很想念我啊!」


  「哼,我是想著怎麼有些人什麼活也不幹,到年底就來了,估摸著是等著拿麵館的銀子,臉皮也是夠厚。」傾城嘴上依舊不依不撓。


  楚漁笑著抱住她,親昵地蹭來蹭去,嘴上討好道:「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姐姐疼小魚,小魚心裡都知道的。」


  傾城面色緩和,故意捂著鼻子,笑罵了句:「一身臭烘烘的,跟外頭的叫花子一樣。」


  「姐姐不生氣了呀。」楚漁目光轉啊轉,停在奇迹臉上,「他是誰啊?新來的夥計么?」


  莫愁介紹說:「是啊,他叫奇迹,前線回來的將士,身受重傷,被大力救了,沒有去處,店裡剛好又缺夥計,便留他在店裡幫忙了,也是個勤快人。」


  莫愁話音剛落,奇迹已露出一臉憨笑:「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楚老闆嗎?老闆好。」


  楚漁笑著點點頭:「不錯,是個機靈的,好好乾。」


  由於楚漁的到來,這晚的年夜飯吃得也十分盡興,酒足飯飽,大家都回房歇息了,楚漁才悄悄地進了傾城的房間。


  「怎麼,大晚上不睡覺,敘舊還是怕鬼不敢睡。」傾城正在卸頭上的髮飾,見楚漁來了,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聽說金風館新來的姑娘得了花魁,姐姐莫要不高興。」楚漁搬著凳子,乖巧地坐在一旁,時不時玩弄下傾城的首飾。


  傾城拔釵子的手頓了頓,漫不經心地說:「我有啥不高興的,人總會老,哪能做一輩子的花魁呢?」


  傾城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手輕輕摸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眼角的細紋都快遮不住了,老了,是真的老了。


  傾城雖然嘴上不說,但楚漁還是看得出她心裡不是很開心:「姐姐就算老了,也還是老人裡面最漂亮的那一個。」


  傾城笑了:「就是啊,老人就該和老人比啊,你這丫頭會說話,說吧,大晚上找我,為何事呢?我可不像他們那麼好忽悠。」


  「還真有要緊的事。」


  「說吧,趁我心情好的時候說,成功率高一點。」傾城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楚漁手在兜里摸了會兒,摸出來一個瓶子,拔掉瓶塞,拉過傾城的手,把一粒紅色藥丸倒在了傾城的手心,當傾城的目光和那粒紅色藥丸觸碰到時,她整個人都晃了晃。


  良久,她才開口:「你這幾年過得不容易吧。」這解藥並不容易拿到,她知道。


  楚漁微微笑了笑:「剛開始很艱難,後來適應了,就覺得其實也還好。」


  「也還好……」傾城沒有繼續說下去,在國色天香那地獄一般的生活,她一生不願再回憶,怎會是一句也還好能概括的。


  楚漁把解藥塞進瓶子里,然後把一整個瓶子都給了傾城:「姐姐,有了這解藥,姐姐就不用再受他們控制了。」


  傾城搖搖頭:「有了解藥只解得了一時痛苦,控制我的人還在,這解藥並不能讓我解脫,有時候有的苦難並不會有盡頭。」


  傾城面色凄楚,聲音顫抖,她緊緊拽著解藥的手指都發白了,楚漁看得出她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楚漁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柔道:「控制我們的人都不在了,苦難有盡頭。」


  「不在了?」傾城不解地問。


  楚漁點點頭:「我偷到了國色天香的名單和解藥方,和我合作的人,已經破壞了國色天香的許多聯絡點,還控制了國色天香幕後的掌權人,至於海棠夫人也隨時能拿下,所以,姐姐不要再害怕了。」


  傾城手緊緊抓著解藥瓶子,眼睜得如銅鈴般,眼皮顫了顫,一滴淚從眼角滴落,楚漁想抱抱她,她卻揮了揮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恢復平靜。


  「所以,你當年來金風館,是因為你需要來金風館?」


  都到了這個時候,楚漁也不想再隱瞞:「是的。」


  「是趙文昌讓你來的吧!」傾城嘴角動了動。


  「姐姐都知道了。」楚漁倒有些吃驚。


  傾城怔怔地看著楚漁,語氣中說不出的失落:「他對我們頗多照顧,我想這照顧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


  「那傢伙一看到姐姐就流鼻血,是被姐姐的絕世美顏所傾倒了。」


  傾城沉重一嘆:「容顏終會老去,過去我不懂,現在懂了。」


  想起漸行漸遠的蕭公子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趙文昌,傾城無奈地笑了笑,再想起那傻乎乎的王大力,她嘴角噙著舒心的笑,曾經年少的她,追求的相依相知,可到不惑之年,方明白能與你商談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男人,才是最後的歸宿,其它的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雖然我騙了姐姐,可到底沒有害姐姐的心,如今姐姐得以脫離魔掌,更應該高興才對。」


  楚漁拿起一對耳環對著鏡子比了比,傾城見了,寵溺一笑:「你啊,厲害著,明明是你騙了人,做了壞事,卻總是那麼的理直氣壯。」


  楚漁癟癟嘴,放下耳環,又去拿鑲了珍珠的釵子:「那是因為我做的壞事都只是對一部分人,但有更多的人因為我做的壞事而得到好處,人生要懂得取捨,為了西瓜丟掉芝麻,算起來,還是賺了。」


  「你這小老闆做的倒合格。」


  楚漁呲牙一笑,想起飯間王大力緊張兮兮和莫愁老偷著笑的樣,好奇心十分重的她便有意問一下。


  「姐姐,剛才吃飯時,看你和王大力老眉來眼去的,可否有內情呀?」


  「你這眼珠子倒是利索著。」傾城懶懶地說。


  「姐姐和王大力.……」楚漁兩隻手指比了比,「總感覺像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傾城噗嗤一笑,回答的非常意味深長:「牛糞滋養鮮花,多般配啊。」


  牛糞滋養鮮花……好像很有道理耶!

  傾城輕輕捏了捏楚漁的肉臉,笑眯眯地同她解釋:「你看嘛,鮮花若種在石頭上,得枯死,種在貧瘠的地里,也長不好,但種在牛糞上就不同了,你可別看牛糞又臭又傻還遭人嫌棄,可牛糞多肥啊,開出的當然花更嬌艷。」


  好吧……

  「姐姐喜歡就好。」


  「喜歡,我當然喜歡。」廚房裡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傾城半眯著眼,聽著那紮實的腳步聲,想著他那急紅了臉半天說不出一個字的蠢模樣,心裡說不出的踏實。


  最平凡的生活大概就是這樣的吧,平淡又舒心,以前她尚有顧忌,從不敢奢想,可如今小魚送來了解藥,還帶來了這個消息,她便是自由身了,也是時候去追尋屬於她的普通生活了,想著,傾城的眼神愈加堅定,臉上的笑意也愈加濃厚。


  楚漁也不知道傾城想到了啥,咋笑得像個傻子,和王大力傻笑時一模一樣,知道她在想心事,便也不好再打擾,胡扯了兩句,就要回房,傾城也沒留她,只是在她開門時,傾城忽然叫住了她。


  「小魚,謝謝你讓我能做個普通人。」


  楚漁會心一笑:「不客氣。」


  這許多年來,是傾城第一次失眠,她躺在床上,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一直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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