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訓練

  莫愁也沒什麼貼身的東西,就幾樣衣服,收拾起來也比較快,莫愁與那些相好的丫頭們一一道別完,才和楚漁走了出來。


  平常楚漁進出金風館都是走的後門,這次因莫愁要求,所以走了前門。莫愁說她從今日起,她就從良了,從此與這風塵之地再無半點瓜葛,這樣的時候她必須走前門,光明正大,抬頭挺胸地從前門走出金風館。


  她們離開的時候,有許多丫頭,或在明處,或躲在暗處,都一直眼巴巴地望著她們的身影,那一雙雙惶恐的眼睛里,一半羨慕,一半嫉妒。


  二人一路回到麵館,已近中午,一直在廚房忙活的九兒,乍一看看到莫愁背著包袱時,也是大吃一驚,再看到那張賣身契時,自是淚眼汪汪,又一聽莫愁說起傾城姑娘的事時,更是唏噓不已。


  王大力從後院進進出出,看著幾個姑娘淚眼汪汪的,也沒多問,只讓她們有什麼活兒儘管吩咐,不必客氣。莫愁之前也、來麵館幫過幾次忙,所以對麵館的各項活計也熟悉的很,剛一放下包袱,就忙活個不停了,一會兒給九兒打下手,一會兒在前堂端盤子收銀子,十足的能幹婆。楚漁悠哉地坐在後院逗螞蟻,偶爾抬頭看著莫愁忙碌的身影,心裡總算安定了不少,有莫愁在,這楚漁麵館的未來應該不會很差。


  這間麵館,對於楚漁而言,並不僅僅是一間麵館,還是她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在外流離的時候,她常幻想能擁有一方屬於自己的天地。現在她卻不得已要離開這片天地,那總該多為麵館做點打算。光靠賣面,品種總是太單一了點,之前是因為缺廚師,現在莫愁來了,以莫愁的廚藝,再賣幾個小菜,一點問題都沒有啊。


  有了小菜,那就還得有酒,這年頭無論殺豬的還是讀書的,不都愛吃個小菜喝點小酒么?尤其是快到冬天了,酒能禦寒,一定能給麵館帶來很多生意。不過,她們是小本生意,本錢有限,所以酒呢,不一定要選大酒坊的,可以選個小農戶釀的酒,只要味道不錯,酒純正即可。


  有了面、小菜和酒,客人也應該會越來越多,鋪子就那麼大,肯定會坐不下,眼下離風雪天還有段日子,可以用竹子和木頭,在鋪子的外面搭間棚屋,這樣就可以多擺幾張桌子了,而且冬天還能擋風雪,等到春夏天時,天氣暖和,在小木屋吃飯也更有情趣。


  豐富菜品和擴大鋪子的計劃,就這麼定了,楚漁也是個想到就立馬要行動的人。吃過中飯,楚漁即去了郊外,找戶人家,買了一堆搭木屋的材料,又去筆墨軒借了兩三個夥計,和王大力一起連夜開工,只用了四天的時間,小木屋就完工了。


  在王大力幾個搭小木屋的同時,楚漁也沒閑著,她跑遍了江寧郊外各釀酒的農戶,每晚都會帶回來七八種酒,讓王大力和莫愁九兒品嘗,這王大力別看生得頭大脖子粗,但對酒還有幾分了解,就挑出了五種較為出色的酒。楚漁又讓莫愁擺了個免費試喝的小攤子,只一日,就挑選出了客人最喜歡喝的那種酒。楚漁這才去找那農戶談以後按月送酒的事,又磨了會兒價格,麵館的酒供應總算談妥了。


  九月下旬,麵館就開始賣菜和酒,試賣第一天,就取得不錯效果。楚漁又規定每月十五,店內有三樣東西賣半價,這做法很新鮮,在整個江寧尚屬首次,很吸引人。加上莫愁炒的都是農家小菜,口味清爽,價格還不貴,這一來,麵館每天都座無虛席。對面鴻昌酒樓不少客人也開始往楚漁麵館跑,鴻昌酒樓的陳老闆每天站在門口往楚漁這邊看,那眼睛都能噴出火來,幸而有蕭燁然撐著,自那三個混混后,再無人上門鬧事。


  麵館生意好,莫愁也能接手了,九兒和王大力配合好,麵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楚漁算算時間,她也該離開了。


  離開前一晚,楚漁寫了兩封信,交代莫愁若她師父來找她,就把信給她師父,什麼話也不要說。又交代王大力,若是她爹爹來找她了,就不管用什麼辦法,綁也要把她爹綁在這,直到她回來。


  莫愁和王大力一一記在心裡,接著又是好一頓撕心裂肺的離別之言。


  在十月的某一天,楚漁相繼與傾城、蕭燁然、趙文昌及王大力莫愁九兒等人道別,又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留給莫愁做麵館備用金。然後,於一個忙碌的午後,騎上蕭燁然贈她的馬,聲勢浩大地出了城門。莫愁九兒和王大力一路送,一路揉眼睛,那個依依不捨啊,看得楚漁的心就如吃了未熟的楊梅般,酸得不止一丁半點兒。


  「小魚,你要快點回來啊。」


  「小魚,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給你看著麵館。」


  「小老闆放心,我王大力一定好好給小老闆看著麵館,照顧好兩位姑娘。」


  「小魚,早去早回啊!」


  「小老闆,一路順風。」


  楚漁騎著馬兒在郊外晃蕩了大半日,直到快天黑時,才趕走了馬,穿上事先準備好的衣服,喬裝成富人家的少兒郎,掩了面,又摸進了城門,一路溜進了趙文昌的宅子。楚漁鬼鬼祟祟地在宅子外晃蕩了幾圈,才摸上門環,還沒推,門就開了一條縫,她左右環視一圈,如泥鰍般迅速溜進了門,快速合上門栓。


  「跟做賊一樣,真不容易!」楚漁捂著胸口,大鬆了口氣。


  楚漁在宅子里到處轉了轉,都沒看到趙文昌,正暗罵:死趙文昌又跑哪瀟洒去了,連個鬼影都看不到時,裹著圍裙的趙文昌從廚房探出了半顆腦袋,把楚漁嚇了一大跳。


  「今晚吃紅燒魚。」趙文昌手裡抓著一條翹辮子的魚,笑意盈盈地同楚漁打了個招呼。


  楚漁踏進廚房,掃了幾眼,有魚有肉,隨口說了句:「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嘛!」


  「馬馬虎虎。」趙文昌咧嘴一笑。


  鍋里的油燒得冒煙,趙文昌抓起那條魚,往鍋里一扔,那口大鍋就像被扔進了一捆鞭炮,噼里啪啦地響個不停,不一會兒,魚的香味就隨著油煙瀰漫開來。這時候,趙文昌又抓起案板上的一堆蒜蔥之類的配料,往鍋里一灑,香味撲鼻而來,楚漁的嘴裡就像被寒風吹過一樣,口水都流到了舌尖。


  只會會工夫,三菜一湯就已上桌,楚漁趁熱裝了一大碗米飯,夾起一根魚尾巴,橫在米飯上,嘩啦啦地吃起來。


  「還不錯吧。」趙文昌得意洋洋地炫耀他的廚藝。


  楚漁豎起大拇指:「二大爺你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真是賢妻良母啊!」


  「呸呸呸,我這明明是宜家好男人。哎呀,都好久沒人陪我好好吃頓飯了,丫頭,你今晚可得多吃點,以後的日子還長著,進了國色天香,能不能填飽肚子還不好說。」趙文昌笑眯眯地給自己倒了杯酒,又自給兒喝了起來。


  「去去去,烏鴉嘴就不能說我進了國色天香,頓頓美味佳肴么?」楚漁嘴巴里塞滿了飯菜,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嘴巴一張一合都極為不容易。


  趙文昌見楚漁飯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酒杯,笑眯眯地看著楚漁:「丫頭耶,吃飽喝足了吧,該說說正事了。接下來的這兩個月,我會教你一些低級的細作常識,如毒物辨識、機關拆解、暗語、各國情況、各地風俗、各門派的圖騰,以及我們在各地的聯絡點等,你需要在兩個月內熟記這所有的內容。但是.……」


  「但是什麼?有話快說,別磨嘰。」


  趙文昌突然提高了音調:「兩個月後,你需要『忘』掉我教你的所有一切。」


  「忘掉?」楚漁差點被一口飯噎死,這趙文昌是不是腦子進漿糊了啊,咋一會兒讓她記住,一會兒又讓忘記,這不是故意逗人玩嘛。


  楚漁冷著臉,面露不悅。


  趙文昌起身,自書案上拿了一支筆和兩張白紙,一一擺放在楚漁面前,然後拿起筆在其中一張白紙上畫了只烏龜,才正色道:「你現在就如一張白紙,什麼都不懂,我為了讓你活命,會教給你許多活命的本領,這就好比我在白紙上畫了一隻烏龜。但是,在『國色天香』的眼裡,你應該還是一張白紙,什麼都不懂,如果你懂了,反而容易讓人起疑。」


  趙文昌拿起旁邊那張白紙,蓋在畫了烏龜的紙上,然後指著白紙說:「你現在往這看,什麼都沒有,白如雪。但是,實際上,這裡面有一隻烏龜,卻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如何把這隻能幫助你活命的烏龜藏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這就要靠你的本事了。」


  楚漁翻了個白眼:「你不就是想說要裝作普通人,才不會被人發現我的細作身份嘛!」


  「孺子可教也。」趙文昌邊拿起一張紙對摺,邊雲淡風輕地說,「我剛才說的都是看得見的訓練,除了這些外,這兩個月,我還要對你進行看不見的訓練,具體呢?比如隱忍力、觀察力和膽量等,畢竟總不能人家嚴刑拷打兩次,你就招了供。」


  「嚴刑拷打.……難道我還要挨打?」楚漁之前可沒想過這一茬。


  「凡事都有可能嘛!」趙文昌將紙折的鳥兒往空中一拋,輕輕地吹,那隻鳥兒在空中盤旋了幾圈,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好吧,未雨綢繆好像也比較有道理,楚漁繼續埋頭吃,能吃一頓算一頓的日子啊。


  趙文昌見她沒多大反應,才吸吸鼻子,繼續說:「從現在起,你就是王小魚了,福州長樂王家村人,家住在王家村村尾家門口有一個小池塘,池塘邊上種了許多柳樹,還有一棵大槐樹。你父親叫王長生,現年三十五,母親李氏,閨名紅姐兒,現年三十三,你上頭還有兩個個姐姐,大姐萍兒,少時賣給人家做童養媳,早斷了來往,二姐桃子送人了。你下面還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大妹春兒八歲,二妹喜兒六歲,三妹盼兒四歲,弟弟得兒兩歲。」


  楚漁邊記邊感慨:「敢情這家人就盼著生個兒子啊!」


  「好好記。你祖父名為王繼平,早逝,祖母李氏,去年病亡。你母親和祖母的娘家都是隔壁李家村,你外祖父外祖母已亡,你母親上頭有三個哥哥,你大舅名李一郎、二舅名李二郎、三舅名李三郎,他們的子女……」


  這七大姑八大姨的……還真多!楚漁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哀聲抱怨:「你就不能找個人口少點的人家啊!」


  「就他們家有女兒叫王小魚,還賣給人販子了。」


  「這麼巧!」


  趙文昌嘿嘿笑了:「是挺巧的,聽說這家子挺窮的,生你時,你爹娘就盼著能有口魚湯喝,所以就給你取名小魚了。因你爹身體不好,母親又常年懷孕生子,家裡勞動力不足,窮的有上頓沒下頓,就只能賣孩子了。今年秋收后,你爹娘就把你賣給了王婆子,王婆子又把你轉賣給了潘駝背,潘駝背要把你賣給國色天香。年後,我們會把你送到潘駝背那。」


  楚漁想起一事,又忽然問:「你讓我假冒這個王小魚,那這個真的王小魚呢?萬一讓國色天香的人查到她了?」


  「她永遠也不會出現了。」趙文昌淡淡地說。


  「你們把她殺了?」楚漁只覺剛吃進去的魚肉,堵在胸口,難受。


  「怎麼可能?」趙文昌白了楚漁一眼,「你以為國色天香那麼好混進去?他們會詳細調查進去的每一個人,以防有細作。我們也是先遇到這個王小魚,發覺有機可乘,才想著讓你以她的身份進去。至於這個真的王小魚嘛!」


  趙文昌頓了頓,淡淡地說:「也是個倒霉人,被我們買回去,沒幾天就摔死了。」


  「摔死了?」楚漁當然不信,罪惡感油然而生,默默地在心中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只希望這真的王小魚能早登極樂。


  「從現在起,忘掉楚漁的身份,你就只是王小魚。」


  從現在起,她不再是楚漁,而是王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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