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混世魔女
黃昏在海面灑下一串金粒子,晚霞將小村莊染成胭脂色,一艘艘木船自海上來。
楚貴提起漁網,將倒霉的魚倒進竹簍。
一條船擠了進來,船夫叫大龍,生得黝黑,探長腦袋:「哪逮來對大螃蟹,阿貴行啊你。」
「喲,不錯喔。」喜叔也了湊過來,「加點蔥姜蒜,能燒一大鍋子。」
楚貴咧嘴一笑:「娃娃愛螃蟹。」
「閨女都是賠錢貨,咱雲井村就阿貴疼賠錢貨。」大龍笑了笑。
喜叔半眯著眼:「老侄,咱是本家,叔多句嘴,你家喵喵機靈是機靈,就是太皮。」
「孩子小,不知事。」楚貴呵呵道。
大龍接過話:「把一盆子生雞蛋全塞秋嬸家被窩,大晚上,害人家一床的蛋黃,這事也就你家喵喵做的出。」
「她娘教訓了,該知錯了。」楚貴系船繩的動作停了停,有些尷尬。
「兄弟,丫頭不比小子,寵不得,擔心嫁不出去,子不教父之過也。」喜叔背著竹簍上了岸。
大龍追上喜叔:「也不知那女人使得啥狐媚術,這阿貴待喵喵比親閨女還親咧。」
「阿貴這不還沒親生孩子么。」喜叔眼眸變深,言語中暗含深意,「男人有了親血脈,還能稀罕別人家的孩子?」
「雲娘跟了阿貴兩年多,肚子跟扁豆一樣,能不能生?估計懸。」大龍見楚貴沒往這邊看,把聲音壓的更低了,「她們母女來歷不明.……」
路上人多了,喜叔沒接大龍的話:「這一天累得慌餓得慌,歸家去。」
大龍會心一笑,扯著嗓門喊:「喜叔,我家吃魚。」
「笑話。我家不吃魚么?」
喜叔大龍的背影消失在村口。
「子不教父之過。」楚貴反覆呢喃這句話,坐在礁石發起呆。
說起閨女喵喵,楚貴一聲長嘆。
想他謙遜有禮,媳婦文靜賢惠,偏偏養出來個搗蛋閨女。
這孩子天生了顆比干心,又長了個孔明腦袋,可偏是個闖禍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闖禍。
藤上的小黃瓜得摘,地里的大西瓜一屁股坐爛,籬笆上的南瓜花開一朵摘一朵,鄰居家的茅草屋燒了烤番薯,哪個娃娃長得丑就該打.……
闖的禍事三天三夜都數不完。
孩子闖禍,遭殃的是爹娘。昨兒那事,把家裡雞蛋都賠光了,媳婦還給人洗一下午被子。
海風從海上來,海浪拍打著礁石,腥鹹的海水浸濕了楚貴的布鞋,腳趾頭涼涼的。
楚貴的家在村子最西邊,背靠山,楚貴慢悠悠地走。
晚霞照得幾間屋子火紅火紅,比秋天的楓葉還紅。
楚漁推開籬笆柵欄朝里喊了聲:「喵喵,喵喵,爹爹給你抓了對大螃蟹。」
喊了幾聲沒人應,楚貴皺起眉頭:這丫頭不到飯點不歸家的習慣也不知跟誰學的。
「媳婦,我回來了,媳婦。」楚貴又喊了兩嗓子,還是沒人答應。
「咋回事咧?大門敞著,人都不在!」楚貴嘀咕了句,把魚倒進池子里,又扔了把水草,洗了手才推門。
門半掩著,楚貴又嘟囔起來:「這娘倆,來了小賊,摸走碗筷,連晚飯都吃不到嘴。」
看時辰,該煮飯了,楚貴又去灶屋,一推門,就見柴堆上跪著個小人兒,肉嘟嘟的小身板,扁嘴小模樣,不是喵喵還能是誰?
這孩子咋跪著呢?柴堆扎人的很,喵喵細皮嫩肉。楚貴趕緊將孩子抱起來:「咋啦,喵喵,你又惹事了?」
楚漁緊抿嘴唇,一聲不吭,圓溜溜的大眼睛像銅錢。
楚貴捲起閨女的褲腿,肉呼呼的小膝蓋全是紅印,心疼的緊。
「疼不?」
楚漁不吭聲,眼眸低垂,一副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的小模樣,楚貴又是吹又是揉,嘴裡直叨嘮:「你娘真狠心,咋能讓孩子跪柴房呢?喵喵乖,爹爹煮雞蛋給你敷腳腳。」
楚漁扁扁嘴,兩隻小腳丫晃來晃去,小肉手緊緊箍住楚貴的脖子,眨巴著大眼睛,撒著嬌兒:「爹爹,爹爹休了娘親,娶虎子娘好不好嘛!」
楚貴一把捂住楚漁的嘴,四下環顧,輕聲制止:「噓!閨女耶,這話可說不得,被你娘聽了,你爹地板都別想睡。」
楚漁貓著頭,往楚貴懷裡縮了縮,扭來扭去:「娘不在家,聽不到,爹爹就給喵喵換個娘親嘛!不換虎子娘,換個別的也行,溫柔的就好。」
聽著女兒嬌滴滴的聲音,楚貴心都酥了。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
楚貴嘴皮子哆嗦了下,立馬換上張笑臉。
門哐當一聲,楚貴起身,笑嘻嘻地看著來人:「媳婦回來了呀。」
來人怒瞪向楚貴父女,楚漁恨不得躲進楚貴的肉里。
「媳婦,孩子剛跟我認錯咧,說不該闖禍惹娘親生氣,腸子都悔青了,看膝蓋都跪出血了,要不這事就算了?」
「她會認錯?」雲娘抬頭望天,「今兒太陽是從東邊出來的。」
楚貴尷尬地點點頭,雲娘眉一擰,怒瞪向丈夫:「剛才誰說要娶虎子娘?」
「不是我。」楚貴趕緊搖頭。
「老娘辛辛苦苦伺候你們吃喝拉撒睡,你們爺倆就琢磨娶後娘,良心都被耗子咬了狗啃了么?」雲娘撿了幾根木頭,往灶內一扔,濺起一灘灰。
楚貴弱弱地發聲:「不是我。」
見雲娘不理,又指著天,朗朗道:「天地為證,我楚貴對媳婦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生生世世只娶媳婦一個。若有半句假話,就讓我被天打雷劈五雷轟。」
「得得得了,別嘚瑟了,諒你也沒那個膽。」雲娘拍拍楚貴的臉,面色緩和不少。
楚貴趁機道:「孩子天天跟村裡那幫混小子玩,皮了點,等大了知事了,就不會給媳婦惹麻煩了,媳婦別跟孩子計較。」
雲娘要點火,楚貴趕緊把火摺子遞給媳婦。
雲娘又起身去缸子里舀米,幽幽道:「孩子的習性都是父母教出來的。三歲看到老,你啊,總慣著她,把她慣得蔫兒壞,讓我如何……」
剩下的話雲娘沒說出口,「讓她如何向故人交代呢?」雲娘搖搖頭,舀米的手停了停。
正當雲娘感慨萬分時,冷不丁感覺背後有一股寒意,驀然回首,楚漁正扁著嘴:「沒娘壞。」頗有些挑釁雲娘權威的味道。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雲娘剛壓下的怒火又竄了上來。
不知天高地厚的楚漁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娘蔫兒壞,娘最壞。「
「你你你……」一把屎一把尿把這丫頭拉扯大,為了她多少吃死裡逃生,雲娘化悲痛為憤怒,隨手摺了根木條就往楚漁手心抽。
楚貴一個激靈,忙護住閨女:「打不得,打不得,打在兒身痛我爹心。」
有楚貴幫腔,楚漁氣勢大漲,竟得意洋洋地翻起白眼。雲娘哪受得了這等挑釁,咬咬牙,木條使勁往那圓滾滾的小屁股抽去。
楚貴手忙腳亂地把閨女往懷裡圈。
「楚貴,你讓開。」雲娘叉著腰,怒氣衝天。
「這幾條子下去,得屁股開花,媳婦怎下得去手。」
「凶婆娘!敢打我!我讓爹爹休了你,再娶個溫柔娘親。」楚漁摸摸火辣辣的屁股,杏眼圓瞪,眉毛擰做一團,羊角辮豎起,活脫脫一隻暴怒的小老虎。
這孩子咋還火上澆油咧!楚貴捂住閨女的嘴:「小祖宗,你這犟脾氣跟誰學的?跟你娘犟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楚漁哼了聲,頭高高仰起。
「跟誰學的?還不都是你給慣的,遲早慣成個女土匪。」楚貴護得嚴實,條子都落不到楚漁身上,雲娘那個怒啊:「楚貴,你再不放手,老娘不跟你過了。」
完了,媳婦是真怒,楚貴也怕了,苦兮兮地看向楚漁,似乎在說:閨女,爹撤了,閨女保重。
楚貴放下喵喵,只希望雲娘回心轉意。
「哼,爹爹個妻管嚴,靠不住!」恨爹不成器的楚漁無奈地閉上眼,小手負在身後,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讓你搗雞窩,讓你燒屋子,讓你踩西瓜……」
雲娘邊數落楚漁的英雄事迹,邊抽得啪啪響。楚貴心被抽得一顫一顫,想勸又不敢開口,邊慫恿閨女說句軟話。
「閨女,跟你娘認個錯。」
「我沒錯。」
「閨女耶,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哼!」
「閨女啊,疼不,疼就跟你娘討個饒。」
「哼,不疼!」
勸不動閨女,楚貴只能勸媳婦。
「媳婦,孩子小,手下留情啊。」
「媳婦.……」
雲娘終於打累了,坐那抹淚。
楚漁跺跺腳,語氣似個小大人:「你們欺負我楚漁年幼,又不做肉包子給我吃,聽著,我楚漁要離家出走,和大毛去做土匪,我以後還要做壓寨夫人。」
……
楚貴夫妻實在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