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問情鴛鴦佩【7】
就在那對夫妻到達青荷鎮的當天晚上,蔓兒就騎馬飛快地趕回了青荷鎮,她也接到了他們到來的消息,便也不再回醫廬,而是直接前往那夫妻二人落腳的客棧去了。
那位大人包下了這家青荷鎮最好的客棧,侍從在周圍把守著,整間客棧安靜得落針可聞,蔓兒的馬蹄聲在這靜謐的黑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蔓兒停在客棧門前,門口守衛的侍從看見是她,頷首道:「蔓兒姑娘。」便為她牽了馬。一個侍從領她進大堂里坐著,道:「大人在樓上陪著夫人,在下馬上去請,請姑娘稍等。」
那侍從上樓去了,蔓兒是習武之人,聽覺靈敏,靜謐的夜裡,便聽得樓上女子尖銳的聲音,和男子溫柔的勸哄。蔓兒知道那位大人怕是一時半會兒下不來了。
夜已深,她打了個哈欠,坐在凳子上,撐著下巴看著桌上燃燒的燭火,思考著今天了解到的東西,想著把真相告知給高菡的樣子,她的唇角勾起一絲惡劣的笑。
過了許久,男子終於從樓上下來,他眉頭緊鎖,眼裡滿是憂慮,他看見坐在堂里的蔓兒,滿含歉意道:「抱歉,蔓兒姑娘,讓你久等了。在下剛哄夫人睡下,耽擱了些時間。」
「無礙。」時間已經深夜,蔓兒開門見山道,「大人,蔓兒已經找到方法讓高菡交出鴛鴦佩的方法。」
「那就好。」男子眼裡雖有驚喜之意,卻只是微微鬆了一口氣,神色並未顯得有多輕鬆,他道,「今日我已經帶夫人去鄭老先生那裡看過了,夫人的身體恐怕拖不了兩天了……請蔓兒姑娘一定要儘快拿到鴛鴦佩。」
蔓兒點點頭,這次她似乎胸有成竹:「好,請先生放心,蔓兒明日便去見高小姐。」
……
次日清晨,和青荷鎮往日天高雲淡的天氣不同,這日從大清早天色便黑沉沉的。
這日高菡獨自在家,她的眼睛已經快好了,便也不需要到鎮上去醫治,只需要按著鄭老開的方子服藥,再慢慢把眼上的繃帶摘下來便可。
清早的天氣十分悶熱,高菡隔著布條也感知得到光線的昏暗,她估摸著會下雨,在姜桓之走後,她便隔著繃帶,看著院子影影綽綽的影子,慢慢地把院里的東西往屋子裡收一收。
「篤篤篤。」這時,院門前卻響了敲門聲。
高菡摸到門前,沒有開門,而是問道:「請問是誰呀?」
「高小姐,是我,蔓兒。」
高菡沒有應聲,她聽完更加的警惕起來,這個時候蔓兒來幹什麼?應該還是為了鴛鴦佩吧?桓之不在家,她便更不能開門了。
感知到高菡的沉默,蔓兒繼續道:「高小姐,你放心,我並非是要搶奪你的鴛鴦佩。而是……告訴你,一個真相,一個關於你們高家滅門慘案的真相。」
高菡心裡悚然一驚,但卻淡然地笑了一聲,語氣平靜道:「關於這件事,我可不相信蔓兒姑娘一個外人,會比我這個高家人更清楚。蔓兒姑娘還是請回吧。」
「高小姐真的清楚嗎?你知道兇手到底是誰嗎?」蔓兒嘲諷道,「高家全族的大仇還未曾能報,高小姐身為高家的女兒,竟能心安理得的在這裡隱居著過逍遙日子?」
壓制住心裡的仇恨與好奇,理智告訴高菡,蔓兒突然到這裡來跟她說這些根本沒安好心,不過又是為了鴛鴦佩而已。高菡冷淡道:「你的目的我知道,不必多費唇舌了。」說完便果斷地向屋裡走去,不再理會門口的蔓兒。
聽見高菡里門口越來越遠的腳步聲,蔓兒趕緊道:「高小姐,你要知道,就算你不開門,我要進來,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我們何必在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呢?」
聽高菡停下腳步,蔓兒繼續道:「況且高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用鴛鴦佩留住的,不過是一個殺害你全家的兇手的心。你要是再不聽我說,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蔓兒的話語聲剛落,院門便被高菡猛地打開了。
「就知道高小姐會開門。」蔓兒瞭然地笑著看站在門口的她,道,「高小姐不請我進去說嗎?」
高菡往後讓了一步,蔓兒自得的走進院子,高菡輕輕地關上門,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什麼,你說吧。」兩人在屋裡坐下來,高菡語氣冰冷地問道。
得到了那條關於雲離的資料,蔓兒已經把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了,她歪著頭,想了想,笑眯眯道:「這樣,高小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說。」
「我們的組織里,有一個叫做雲離的成員,在為組織做事十年之後,終於有一天,他退出了組織,然後,他來到了這個叫做青荷鎮的地方。他數日潛伏在高家大宅周圍,並數次潛入,似乎是為了尋找什麼東西,但都失敗了,他並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於是,他改變了手段,他闖入高家,屠殺高家的人,逼迫他們,要他們交出他想要的東西,人殺了一個又一個,可是高家卻沒有人願意把東西交出來。但他在高家四處尋找著那件寶物,最後終於還是找到了它,但云離沒有想到的是,在拿起那件寶物的那一刻,他就愛上了高家小姐。」
「這件寶物,就叫做鴛鴦佩。鴛鴦佩是一對,分為鴛佩和鴦佩,鴛佩為雄,鴦佩為雌。聽聞鴛鴦佩是高家留給高小姐的嫁妝,所以鴦佩就應該在高小姐的身上。雲離尋到了作為另一半的鴛佩,在他拿起鴛佩的那一刻,傳說中鴛鴦二佩的力量就讓他愛上了鴦佩的主人。」
「因為有了這份由鴛鴦佩產生的愛,本不應該留下漏網之魚的他,卻再捨不得殺了高家小姐,於是,他便將在大火中眼盲的高家小姐帶走了,並裝作是她的救命恩人,與她在一起隱居。但是,為了不讓高家小姐發現他就是滅高家滿門的兇手這個事實,他不敢讓人治好她的眼睛,他怕,怕她看見他的臉,那麼他一切的秘密,就都將揭開。」
高菡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她扶住身旁的桌子,艱澀道:「蔓兒姑娘,你在胡說八道。」但聽完這個故事,兩年前的真相到底如何,高菡心裡,卻是已經清楚了幾分。
蔓兒繼續道:「我見過鎮上一個叫趙祥的郎中,他告訴了我,高小姐你的眼睛其實是能夠治好的,然而,姜先生卻逼迫他欺騙你,並不讓他不治好你的眼睛。高小姐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見一見他。不過相信高小姐你這些天在鄭爺爺那裡的治療,也該明白,要治好你的眼睛,並不是一件難事吧?」
高菡搖頭喃喃,像是在反駁蔓兒,但更像是在暗示自己:「不,不是,不是這樣的。」然而蔓兒所說的一切,在邏輯上似乎又都是合理的。
蔓兒卻不斷地逼迫著高菡正視她口中所說的真相:「高小姐,你之前與姜桓之幾乎毫無交集,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會剛剛好出現在青荷鎮?剛剛好在高家那場大火中救了你?他又怎麼會突然就愛上你?然後與你相伴隱居在此呢?」
「還有。」蔓兒笑著說出最後一句最誅心的話,「姜先生他是不是真的愛你,難道……高小姐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之前高菡表現出的,對姜桓之的種種不信任,蔓兒也是看在眼裡的,不管姜桓之是不是真的不愛她,只要高菡對姜桓之的愛產生懷疑就夠了。更何況,他們之間,這份所謂的愛,還可能只是來自一個叫鴛鴦佩的東西。
高菡猛地咬住嘴唇,心底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蔓兒打碎了。
是的,桓之不愛她啊。
正是因為桓之不愛她,所以蔓兒所說的一切,才可能成立;否則,她也不會如此害怕了,如果桓之真的愛她,那他完全有理由是為了她特意到青荷鎮來,然後才會救了她。
但其實兩年前,她對桓之的出現都是莫名的,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如此的巧合讓一個五年未見的、並不喜歡她的人突然出現在幾乎與他毫無交集的青荷鎮,出現在這樣一個滅門之夜,又恰好在這個夜裡救了她。
兩年來,她一直暗示自己,桓之是愛她的,可是從兩年前在滅門之夜后醒過來,摸到桓之腰間的鴛佩,她就知道,這份愛,也許是虛假的。是那一夜,桓之不小心拿到了她握在手裡的鴛佩,所以並不愛桓之,才會愛上了她。但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的她,卻貪婪的不願意揭開這個真相,自私的佔有著桓之的愛與陪伴。
現在蔓兒告訴她,原來她愛著的這個人,其實就是殺害她全家的兇手!她心底滿是不可置信,可是理智又告訴她,蔓兒說的一切是那樣的合理!更何況,姜桓之其實不愛她,她是知道的!
昏沉沉的屋外響起了沉悶的雷聲,一切陷入深深的壓抑,蔓兒道:「高小姐不願意借出鴛鴦佩是為了留住姜先生所謂的愛?在蔓兒看來,那已經沒有必要了,高小姐要這份來自你仇人的虛假的愛有何意義?」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高菡卻仍在嘴硬,她幾乎是顫抖著說出這句話。她的心底叫囂著:你不能相信她,不能相信她!她只是為了得到鴛鴦佩而已!
蔓兒毫不在意道:「高小姐不相信我也沒關係,反正高小姐你的眼睛也快好了,姜先生不願意讓你復明,相信是因為滅門那一夜高小姐看見過他的臉吧。所以只要等你的眼睛好了,就可以自己證實姜先生到底是不是殺害你全族的兇手了,不是嗎?」
隔著繃帶,高菡看著蔓兒影影綽綽的輪廓,是的,她很快就能看見了。
桓之,到時候,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讓我痛恨啊……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學堂里,純真的孩子們朗誦著三字經。
姜桓之聽著天邊滾滾的悶雷,雷雨將至,他實在不放心高菡一個人在家,他對學堂里別的先生交代了一番,便匆匆趕回家去了。
……
時至正午,今晨精神出奇不錯的夫人忽然又虛弱了下去,隨行的大夫把了脈,無能為力地搖著頭對男子道:「夫人恐怕只能到這裡了,大人最後陪夫人說說話吧。」
「不!不可能!」男子不可置信地搖著頭,他握握著女子的手,「不!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
床上的女子已經奄奄一息,眼睛半閉著,幾乎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男子憤然質問道:「今天早上夫人不是還好好的嗎?你這個庸醫!」
「那大概是迴光返照吧……大人……夫人的身體您也知道……確實就在這幾天了……」
他確實是明白的,否則也不會這麼著急地到青荷鎮來了。男子無助的向四周看了看,忽地想起什麼似的,問道:「雲蔓呢?雲蔓呢?」
「大人,今晨蔓兒姑娘去找高小姐了,還沒回來呢。」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男子猛地抱起自己妻子,飛快地向外走去,「快!帶我去找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