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問情鴛鴦佩【4】
艷陽正當頭的午後,青荷鎮的人們大多在家裡歇息,採蓮女阿蘿也不例外。她一般在清晨和傍晚天氣比較涼快的時候,划船去湖上採蓮,中午日頭正毒,她就在家裡靠著從院子里摘下來的大冬瓜坐在陰涼的井邊納涼。
「篤篤篤,篤篤篤。」院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誰呀?」誰會大中午來找人?阿蘿從旁邊的簸箕里拿起一片荷葉頂在頭上,小跑著去開了院門。
「你是?……」看著門口這位漂亮又面生的青衣女子,阿蘿面露疑惑。
「我叫蔓兒,是鎮上剛來的那位鄭老先生的葯童。」蔓兒笑道,「妹妹就是阿蘿姑娘吧?可以進來嗎?」
「嗯,我是阿蘿,蔓兒姑娘好。」阿蘿聽了她的身份,便把門讓開,讓蔓兒進來,「請問蔓兒姑娘有什麼事嗎?」
蔓兒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這個簡陋的院子,道:「是這樣的,鄭老先生想和阿蘿姑娘你的父親趙先生探討一下醫術上的一些問題,不知道趙先生在不在家?是否方便?」
「我爹啊。」阿蘿嘆息道,「我爹他不在,他一般很少回來的。」
蔓兒看了一圈,確實沒有看見趙祥,她道:「那阿蘿姑娘可否告知蔓兒令尊去了什麼地方呢?這樣蔓兒也好去尋他。」
「蔓兒姑娘不必去尋他了,尋他也沒有什麼用。」提到自己不爭氣的父親,阿蘿有些不太高興,「這兩年他一直喝酒賭錢,醫術恐怕早就忘到天邊去了,尋到他恐怕也是浪費鄭老先生的時間。」
「怎麼會呢?聽說趙先生是鎮上最好的郎中,鄭老先生一直很敬佩,鄭老先生好不容易有機會來一次青荷鎮,要是尋不到趙先生,他會很失望的。」
阿蘿無奈道:「那蔓兒姑娘你去鎮上的賭館看看吧,我爹他很有可能就在那兒。」
……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啊!」
「大!大!大!」
青荷鎮唯一的賭館里,人聲喧嘩熱鬧,骰子搖得噼啪作響。
「開啦,小!」
趙祥猛地一錘桌子,他已經輸紅了眼,他本打算拿著姜桓之剛給的五兩銀子來賭館翻本,這樣既可以還錢,還能攢點銀子喝酒,沒想到又差不多輸光了,這下要還錢了,該怎麼辦才好啊……
「趙祥!趙祥呢!」幾個壯漢走了進來,一眼找出正縮在賭桌前的趙祥,一把將他拎了出來,「錢帶來了嗎?」
賭館里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了,也沒人去理會趙祥。
「帶……帶……來了。」趙祥聲音直哆嗦,「不過……不過剛才又輸了……」
「什麼?意思是說沒錢咯?」拎著他的壯漢哼了一聲,「還記得上次怎麼說的嗎?再不還錢就打斷你的腿!」
「你們可否……可否再寬限幾日……」趙祥哭喪著臉道。
「寬限?都寬限你幾次了?」壯漢直接拎著他把他從賭館里扔了出去,冷笑道,「來,我們來好好說道說道。」
趙祥攤坐在地上,上次他被打的腳還沒好全呢,這次他們怕是得真會打斷他的腿了。他不停地求饒道:「饒命啊!大爺饒命啊!我保證!我保證明天一定還上!」
但那壯漢不知看趙祥這個樣子都看了幾回了,只覺得不耐煩,直接一拳向他揍去。
這時,一隻纖細的手卻突然伸出來截住了壯漢的拳頭,壯漢手上用力,想掙開那隻手,但無論壯漢怎麼使力,那笑意盈盈的青衣姑娘竟紋絲不動。
這青衣女子正是剛剛從阿蘿家來尋趙祥的蔓兒。
蔓兒挑眉道:「怎麼?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大叔?」看壯漢沒有繼續動手打人的意思,蔓兒才收回了手。
那壯漢收回手,將手背到背後,悄悄活動了一下被蔓兒捏疼的手腕,厲聲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趙祥欠著咱們的錢一直不還,一拖再拖,我們已經警告過他很多次……」
蔓兒直接打斷他們,乾脆地問道:「他欠你們多少錢?」
那壯漢答道:「五兩。」
跌坐在地上的趙祥不甘心道:「你們胡說!明明只有四兩!」
壯漢獰笑一聲,道:「趙祥,你拖欠得太久,利錢早就翻了!」
蔓兒不甚在意地摸出幾錠銀子扔給他們,漫不經心道:「行了,錢給你們了,人我帶走了,以後別找他麻煩。」
壯漢看了看手中的銀子,足有十兩,也覺得這買賣來得划算,更是懶得費力氣去收拾趙祥了,便拿著銀子滿意地走了。
蔓兒將狼狽不堪的趙祥帶到附近一個小酒館坐下,接著給他叫了一壇酒。
「這位姑娘,這次真是太謝謝你啦。」趙祥滿臉感激,看著端上來的酒罈,他咽了咽口水。但他雖然好賭好酒卻也不傻,知道別人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幫他,他問道:「不知姑娘找我,所為何事?」
蔓兒慢條斯理地給他斟了一碗酒,似笑非笑道:「趙先生,聽鎮上的人說,你以前賭錢買酒的銀子都是問姜先生借的?」
趙祥正端起酒碗準備喝,聽了馬上嚇得把酒碗一下就擱在了桌上,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反應不妥,又端起酒碗湊到嘴邊,眼神閃爍道:「錢是我到處借的,也不止姜先生一個,姑娘你問這個做什麼?」
蔓兒一看趙祥的反應,心下瞭然這事兒肯定有問題,她安撫地笑道:「趙先生別緊張。」
看趙祥的酒喝乾了,蔓兒又給他斟上,娓娓道:「最近鎮上來了位鄭老先生,趙先生應該知道吧,幾天前姜先生帶著他的未婚妻高小姐到鄭老先生那兒治眼睛。鄭老先生聽說趙先生是青荷鎮上醫術最高明的,又曾給高小姐看過病,便想請教一下趙先生,這高小姐的病情如何,這眼睛又該如何治?」
趙祥卻擺擺手道:「我醫術拙劣,高小姐的眼睛我也無能為力……」
「是嗎?」蔓兒道,「可是我聽鄭老先生說高小姐的眼睛其實並不難治,憑趙先生的醫術一定能治得好呢?而且,姜先生他為什麼要給你錢呢?」
趙祥不停地搖著頭道:「姑娘你在說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蔓兒將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放到趙祥面前,道:「趙先生好好想想,只要告訴我姜先生與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關於高小姐的眼睛到底有什麼的隱情,這五百兩銀子就是你的了。到時候你想買多少酒就買多少酒,想怎麼賭就怎麼賭,哪裡還需要去問姜先生要錢呢?是吧?。」
趙祥在這小鎮上待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他盯著那銀票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了幾分,但似乎是逼著自己清醒,他使勁地搖著頭,道:「不行……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你問姜先生拿錢也是拿錢,從我這拿錢也是拿錢,不是嗎?而且,我給你的可比姜先生給你的多得多呢。」
「不行……」趙祥還是在搖頭,「我要是說出去,姜先生肯定會殺了我的!」
「哦,這樣。」蔓兒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直接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趙祥脖子上,笑眯眯道,「你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你。」
……
下午學堂散了學,姜桓之便到醫廬去接在那兒醫治眼睛的高菡。
高菡眼上的藥膏洗去有一會兒了,她正靠在椅子上聽鄭老說藥理,她聽得入迷,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兩年來她常常悶在家裡,現在聽別人說什麼好像都能聽得津津有味。
姜桓之走進醫廬中看見的便是這一幕,高菡唇角笑容淺淺,蒼白的臉頰上嵌著兩個小小的酒窩,總是輕蹙著攏著愁意的眉頭舒展開來。
看到這樣的高菡,姜桓之心中既是欣喜又是酸澀。
喜的是高菡的開懷,酸澀的是高菡與他在一起時似乎總是不怎麼快樂。
「菡。」姜桓之輕聲喚道。
「桓之,學堂散學啦?」高菡摸索著抱住剛剛走過來的姜桓之的腰,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嗯。」姜桓之輕輕應了一聲,他不知在想什麼,聲音有些低落。
高菡含笑道:「桓之……」
「姜先生,你來啦!」高菡剛剛準備跟姜桓之分享一下她快要復明的喜悅,便被蔓兒清脆婉轉的聲音打斷了。
雖然高菡的話被蔓兒打斷讓姜桓之感到不悅,但出於必要的禮貌,以及在高菡面前對二人不相識的掩飾,姜桓之還是微微頷首,回了一聲:「蔓兒姑娘。」說完了姜桓之便不再搭理。
但蔓兒卻接著道:「姜先生,我想請你過來一下,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跟你說。」
姜桓之想也不想地拒絕道:「抱歉,蔓兒姑娘,我想先和菡說說話。」然後姜桓之低頭看著高菡,溫柔道:「菡,你接著說。」
「桓之……」
「姜先生!」蔓兒忽地揚起了聲調,這聲音頗有幾分對高菡挑釁的意味。
姜桓之皺著眉抬頭看她,蔓兒卻無聲地對著姜桓之做了個口型。
姜桓之讀出那個口型,蔓兒說的那兩個字是……趙、祥。
蔓兒笑吟吟地看著他,那表情似乎在說:「你來,還是不來。」然後又指了指高菡,暗示他要是不去,那麼就讓高菡聽見了。
姜桓之沒想到蔓兒竟然找到了趙祥,那麼他就不得不去了,那件事要是被菡知道,一切就都……
他只好愧疚地對高菡說:「菡,我跟蔓兒姑娘過去一下。」
高菡本來喜悅的神色一下就黯然了下去,但她卻點了點頭,道:「好,桓之你去吧。」
等姜桓之跟著蔓兒走了,高菡失落地摸出腰間藏著的鴦佩,無聲地握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