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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長安一片月(十)

  四面八方的水都涌了過來,瞬間吞沒了她。有水通過器官灌入她的肺里,她難受的很,現在已是秋天, 這水雖不是徹骨的寒冷, 在這樣漆黑的夜裡, 卻還是一直冷到了骨子裡。只是她好像已經麻木了, 原來, 死亡的感覺是這樣的。


  眩暈間, 眼前閃過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最後停留在一張白皙俊俏的男子面容上,心中突然便沒了怨恨, 就這樣吧, 反正自己也是要死了的,還在乎那些有什麼用, 就當她從未來過這世間罷, 想必, 也不會再有人想起她。


  閉上眼時,那好聽又冷漠無情的聲音進入了她的腦中, 如同一把剪子, 狠狠地絞著她千倉百孔的心。


  「是我們有緣無份,從前見你姿色好,只是你也不過是名庶女,與我也無甚幫助,不如我先娶了你姐姐,哄她幾年,等你那老頭死了,再納你為妾,可好?」


  水中她無聲的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怪只怪她自己沒眼光,生生把一個負心漢當做了痴情郎,還打算把自己一生託付於他。想著往日的山盟海誓,真是可笑至極,真是傻啊!


  她嘆了聲氣,又有幾口水嗆進了她的肺里,她的臉色更加慘白,表情開始扭曲,她無助的揮了幾下手臂,似是在趕跑那些不堪的往昔,終是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    ————    ————    ————


  林大磊扛著斧頭從地里回來,前幾日剛下過一場大雨,淋在灰撲撲的地上變得格外的泥濘不堪,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自己家的方向邁去。


  如今正值秋收,家家戶戶都忙得很,都在準備過冬的糧食,再去集市上換幾個錢,也好能把這個年過去。對於窮人來說,過年倒還不如不過,一年到頭攢的幾個錢,還不夠這幾天花的。


  他一個單身漢子卻沒有那麼多心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自然沒有其他村民如此擔憂。路過田地,幾個收割的村民抬頭看了他一眼,招呼不打便又低下頭幹活去了。


  林大磊也不理會,徑直走過去,突然聽到前方有人群聚了起來,嘈雜不已。他皺了皺眉頭,準備繞過去直接回家。


  「哎哎,那河裡飄得是什麼東西?是個人吧?」


  「哎呦,真的啊,是有人跳河自殺了啊,要不要撈起來看看啊。」


  「誰去撈?你去?這大深秋的冷死個人,別說那人沒淹死,就是凍也得凍死了。」


  「也是,看衣服的顏色像是個女的,哎,對了,我說王麻子,你不是說早就想娶媳婦了嗎,你去撈起來,說不定還是活的呢。」


  「呸呸呸,你咋不去撈,瞧這樣子准死了的,我才不去討那個晦氣。」


  「唉,要說我們村這條河啊,淹死的人確實多了去了,你記不記得,前幾年我們村的蓮花,聽說在地里被人強了,一時沒想開就跳了下去,發現的時候人都腫了好幾圈,哪還有什麼活氣啊。」


  林大磊腳步頓了下來,見這群村民只在這閑言碎語,一點救人的意思沒有,於是皺了皺眉,走過去推開前方的人往河裡看去。


  眾人見有人擠了過來,有些不耐煩,回頭一看卻是林大磊,於是大家都紛紛讓出位置,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林大磊不理會這些人的目光,他抬眼往河中|央看去,果然看見一抹粉色的衣物,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脫了外衣光著膀子便跳進了冰冷的河裡。


  村民們都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林大磊,只見他快速的劃到那抹粉色的衣物旁邊,左手環著那女子的身子,右手豪不費力的便划回了岸上。


  林大磊把那女子輕輕放到草地上,眾人此時都好奇的探過頭來,渾然忘卻了對林大磊的恐懼。


  「哎,真是個女子啊,長得還真不錯啊。」


  「是啊是啊,這是哪家大戶的小姐吧,瞧這身衣服,少說也得好幾兩銀子才能買得到,這布料是叫絲綢吧?」


  「嘿,真奇了怪了,你看這姑娘在水裡怎麼著也得泡了一天了吧?怎麼不見腫呢,長相真是不錯啊,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嬌養長大的,你看那身段……」


  「怎麼?王麻子,我剛剛讓你救人你不救,現在後悔了吧?就算是個沒活氣的,也能享受享受不是……」


  那些村子里的無賴慣會佔些口頭上的便宜,林大磊充耳不聞,這些人向來是如此冷漠,他是冷眼瞧慣了的。


  林大磊不顧自己渾身**的,蹲下身子察看那女子的呼吸,又見胸膛尚有起伏,所幸她口中並未進什麼污濁之物,便幫她把肚子里的水都壓了出來,見她渾身冰冷,又拿起自己原先脫下的衣服包住她。


  做完這些,林大磊抬起頭掃了一下周圍的人,便悶不吭聲的把那個女子扛在了自己肩上,往西村頭的方向去了。


  那些人皆張大嘴巴的望著林大磊堅實的背影,良久沒有出聲。


  西村頭住著的就是村子里唯一的郎中,一些小病小傷的絲毫沒有問題,在村子里十分的吃香,且為人熱情,村民們都很喜歡他。


  林大磊推門走了進去,便看見李朗中的媳婦蔡氏正在院子里餵雞,那蔡氏抬眼瞧見他,笑著打了聲招呼,又突然看見他肩上扛著一個人,便著急的把盆里的飼料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趕緊上來察看。


  林大磊被蔡氏引著進了屋,把肩上的女子放在了一張專門給人看病的床上,對蔡氏道:「河裡撈的,見還沒死透,看能不能救活。」


  蔡氏點了點頭,朝屋裡正在練字的小兒子喊道:「常生,快去地里看你爹回來了沒,去把他叫來,就說有救命的要緊事兒。」


  那小兒子應了一聲,就往外跑去。蔡氏見林大磊光著膀子,上面還滴著水,於是去拿了件李朗中的衣服準備給他穿,林大磊卻擺了擺手手拒絕了,只道:「先給這小姑娘找條被子蓋上吧。」


  蔡氏一瞧,便去了裡屋找被子,外面有人急促的跑來,林大磊朝外看去,正是李朗中。


  那李朗中氣喘吁吁的跑回來,不待歇息便上前查看,又把了一會脈,對林大磊贊道:「嗯,多虧了你把她肚子里的水壓了出來,這秋天的水冷得很,這姑娘現在還有呼吸,也真是夠命大的,這也是碰上了你。我給她開幾副葯,你在給她燒點熱水,暖暖身子什麼的,等她緩過來了,大概要生幾天病的,等病好了,應該就沒大事了。」


  林大磊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剛從地里回來,身上沒有錢,回頭再給你捎來。」


  李朗中邊抓藥便笑道:「無妨無妨,你這是救人做了好事,也算是分我一點功德罷。」抓完葯他又吩咐蔡氏給那姑娘拿幾件衣服穿穿。


  蔡氏便把自己年輕時的衣服拿了出來,又見那姑娘面容白皙,身上又是綾羅綢緞,嘆道:「這一定是哪家的小姐罷,只是我這粗布的衣服委屈了人家。」她本想說讓這姑娘留在這調養的,又想起了自己整日胡來的二兒子,沒得被那混小子佔了便宜去,白白的糟蹋了人家好姑娘,於是便把話咽了下去。


  林大磊倒是知道的,李朗中的二兒子來生一向和王麻子那幾個小混混玩的開,於是也不開口留下這位姑娘,只是想到自己簡陋的房屋,又暗暗嘆了口氣,他又是個單身漢,哪裡會照顧女人家,村子里的人都窮得很,誰會願意家裡多一張不幹活只吃飯的嘴,又不是錢多了沒處花。


  蔡氏知道林大磊的為難處,咬牙狠了狠心,把自己先前新做好的一雙繡花鞋拿了出來,她本來是打算過年的時候穿的,現在見這姑娘可憐,只好忍痛割愛了。


  林大磊猶豫了下,便接過了那雙鞋子,自己沒有錢買,又不會做,少不得向別人討來,想著以後一定要還人家這份恩情。他用自己的衣服把蔡氏給的東西都包起來,系在腰上,又把已被蔡氏換好衣服的那位姑娘再次扛在肩上,出門之前他停了一下,回頭對李家夫婦道:「那錢,我會還上的。」


  說完也不等人回應,便抬腳出了門。不料剛出門便碰見了出去打諢的來生,那來生饒有興趣的看著林大磊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沒想到王麻子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這林大磊真是挺有艷福啊,出門走路也能揀著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他還沒看夠,頭上就挨了一巴掌,回頭看正是自家老爹,便腆著臉笑嘻嘻道:「爹,你不是下地割麥子了嗎?咋這麼早就回來了啊?」


  李朗中又給了他一下,罵道:「你個臭小子還知道回家啊,還知道看你老爹我啊?啊?你怎麼不死在外面?」


  來生揉了揉腦袋,又湊過去討好道:「我哪能忘得了您老人家啊,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爹,我還得給我家老爹養老送終呢。」


  李朗中不屑的切了一聲,道:「就你?你能替你爹我下地干點活就夠了,也不指望你養老送終的,有你大哥三弟就夠了。」


  來生又厚臉皮道:「大哥太老實了,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還回去,三弟還小,您不指望我指望誰?」說著他眼珠一轉,又湊近李朗中幾步,道:「那個林大磊背的那小姑娘還活著呢沒?」


  李朗中只瞧他一眼,便知他打的什麼注意,當下轉身回屋道:「死活與你何干,去地里把我落下的鐮刀撿回來,晚點被人偷了去。」


  來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他想了一會,朝王麻子家跑去了。


  第二章   醒來

  卻說林大磊一路把一個小姑娘扛回了家裡,路上的村民皆用驚訝且好奇眼光打量他,饒是再不在意,也不禁有些尷尬臉紅。


  林大磊走進自己破爛不堪的院子,第一次覺得這個家實在是不像樣,他把肩上的小姑娘放在了家裡唯一的一張床上,又拿被子緊緊裹住她,猶豫著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見還是冰涼冰涼的,於是出門拿了些前幾天剩下的柴禾,又拿過一個盆放在床前燃起火來,屋裡的氣溫漸漸的升了一些。


  他靜看了一會,便出門打水燒起熱水來。還好前幾年的時候家裡還有個大點的水桶,如今他雖沒有用過,現在拿出來倒也可以湊合,於是便兌好了熱水在裡面,又怕燙到那位小姑娘,試了好幾次才罷休。


  他走到床前,看著一臉蒼白虛弱的小姑娘,一時不敢動作,想了想還是人命要緊,於是幫她脫了外衣,裡面還有件小衣,林大磊不敢脫了,便直接把她抱進了水桶。


  他也不離開,只在旁邊看著,時不時的再往裡倒些熱水,後來見那小姑娘臉色有了一絲紅暈,他慢慢的伸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臉蛋,嫩嫩滑滑的,也暖暖的了。他彷彿被刺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


  又等了片刻,覺得熱氣已經完全入了她的體內,拿出一塊稍微乾淨些的布把她擦了擦,又想著不能讓她穿著濕衣服,只好去隔壁家找了王嬸過來幫忙。


  那王嬸詫異的看著床上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又瞧了瞧林大磊有些尷尬的臉色,遂曖昧的笑了笑,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幫忙把那姑娘的身上擦乾了,又換了乾淨的衣服,臨走時還對站在門外的林大磊調侃道:「瞧這姑娘身嬌肉貴的,看著瘦沒想到裡面還挺有料,大磊啊,可要好好疼人家。」


  林大磊知道只要是入了王嬸的眼,進了她的耳的事情,第二天全村的人都會知道,但是他一個大男人也不能去看了人家的身子,壞了人家的名節,見王嬸如此曖昧不清,只想趕緊撇清關係,沒得污了人家好姑娘的清白。


  林大磊皺眉解釋道:「王嬸您莫要胡說,我與這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見她可憐救她一命罷了,等她好了,必是要送人家回自己家的。」


  王嬸卻是一臉不信的樣子撇了撇嘴,哪個男人得了這麼漂亮的小姑娘還捨得還回去,早猴急的拐到床上去了。見林大磊壯實的身板往那一站,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又想到他曾經的狠勁,便情不自禁的把準備還擊的話咽了回去,哼了一聲,扶了扶頭上的木簪,扭著肥碩的屁股回去了。


  林大磊看著王嬸的背影有些憂慮,明日村裡還不知怎麼風言風語呢,他倒不怕,只是累了人家一個清白的小姑娘,現在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間林大磊給小姑娘熬了葯,強著往她嘴裡灌進去了一些,剩下的便流到了外面,他知道不能急,只好放下她,又往盆里填了把柴禾。


  因家裡只有這麼一張床,於是他只有睡廚房了。那廚房平時也極少用,早已是破破爛爛,防不住風的。他翻出幾塊不用的陳年舊布,糊弄的堵在了那裡,先應付過去再說。


  第二天一早,林大磊照常起床,先是回屋看了看床上仍在昏睡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手,感覺溫度尚可,不再像昨日那麼冰冷了,遂放下了心。


  如今家裡有個病人,他今日也不再去下地了,先把早飯做好了,也無非是些不能再稀的稀粥,呼啦啦的喝了好幾碗才放下,又想著那姑娘幾日沒吃東西了,於是盛了一碗準備給她多少灌進去點。


  他走進屋的時候,便看見那一直昏睡的小姑娘已經睜開了眼睛,雙眼無神的看著窗外,剛剛升起的朝陽照在她的臉色,她的身上彷彿鍍了一層金邊,感覺雖是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


  林大磊緩過神來,輕輕地咳了一聲,只見那小姑娘頓了一下,長而翹的睫毛也跟著顫了幾顫,她緩緩地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陌生的男人,神情恍惚,彷彿在透過他看著別處。


  原來,還沒有死么?


  她可真是命大,她記得她在水裡窒息的感覺,她是,被人救起了么?為什麼還要活著,為什麼還可以活著,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重新來過?為自己負責,認認真真的活一次?

  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這個男人,只是心裡想著,自己的命大抵就是他救得了,見他走過來喂自己東西,嘴裡還低低地說著什麼,說了什麼呢,她怎麼有些聽不清,只覺得肚子里空空的,也不在乎喂自己的是什麼,味道如何,便急急地喝了下去,而後,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林大磊見床上的小姑娘又昏睡了過去,幫她掖了掖被子,把碗拿出去,又給她熬藥去了。


  月娘這次睡了沒一會便醒了,腦袋比之前清醒了許多,她動了動身子,發覺有些僵硬,頭痛的厲害,她支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后,便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這個土砌的房屋顯得格外的陰潮,窗子也是用幾塊布糊上去的,有幾個年久發霉的柜子,還有床前的一個髒兮兮的小盆子。如此骯髒不堪的地方,連她家的茅廁都比這乾淨。


  她又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躺著的床上,雖然床挺大,但是被子上好像有一股發潮的味道,強烈刺激著她的味覺,剛剛不知吃了什麼東西,因這屋子裡難聞的氣味,一時難以接受,便「哇」的一下子,伏在床頭吐了起來。


  林大磊聽到動靜,急忙奔了進來,見月娘吐得昏天暗地,也不嫌髒的走近前來,關切的問道:「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月娘緩了一下氣息,扶著床頭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站在自己面前,身著灰色麻衣,上面還有幾個破洞。最為可怖的還是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從顳下頜關節處一直劃到頸部,猛的看起來甚是凶神惡煞。


  月娘不由得驚叫了一聲,抱著被子連連向後退去,直到抵在牆上才停了下來。她記得她投河之前遇到了幾個調戲她的流氓,他們一邊污言穢語一邊對她拉拉扯扯的,還說什麼玩夠了便賣到怡香園去。她不知道怡香園是什麼地方,但能感覺到肯定不是什麼好去處。


  她本來就已絕望,又見自己如此落魄了還要遭人侮辱,倒不如乾乾淨淨的死去的好。可是現在,她滿臉絕望的看著面前人高馬大的漢子,自己哪是他的對手,更何況現如今這身子如此孱弱,大概連那男人的一指頭都不如。


  這樣想著,她便絕望的閉了眼,只恨自己之前為何沒有死透。


  林大磊皺著眉頭看著縮在牆角里瑟瑟發抖面色慘白的女人,一臉的恐懼和絕望。他無奈的往右扭轉了頭,拿自己沒有傷疤的半邊臉對著她,不去看床上那個可憐的女人一眼,有些不耐煩的把手中的葯碗往前一伸,悶聲道:「喝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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