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行路難,行路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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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磊喝完粥,吃完最後一口餅子,抬眼瞧見月娘一點也沒動,只怔怔的盯著自己看,那神情很是奇怪,他心中頓時起了驚疑,想了想,試探著問道:「可是王嬸和你說了什麼?」
他心中想著,莫不是王嬸說話直接,講了些難聽的話語,讓她心裡不舒服,那王嬸最是喜歡與人說些張家長李家短的,到她耳朵里的事情,從沒有管住不往外說的時候。
月娘聽了他的話,這才驚覺自己一直在盯著人家看,急忙低下頭去,囁喏著道:「沒有.……沒說什麼.……」
明明就是聽進去了什麼!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什麼事情都寫在了臉上,林大磊也許沒有她識得字多,但絕對比她經歷得多,更懂得察言觀色。他暗自斟酌了一番,輕聲安撫道:「你莫怕,別人說了什麼,你都別往心裡去,日子都是自己過得,不要.……在意他人眼光如何!」
月娘抬頭看著他皺著眉頭關心自己的樣子,很是窩心,他是擔心自己被人說三道四從而想不開傷心難過罷?日子都是自己過得,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如何!那麼,這些年,他就是這樣安慰著自己走過來的嗎?
「對,日子都是自己的,何妨為了他人的事情讓自己難過?倒不如整天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反正不開心也是一天,開心也是一天。」
這話說的是她自己,倒像是在安慰他。
陽光從外頭打進屋子來,那小小的姑娘就那樣俏生生的沐浴在太陽下,可以看到前額上有淡淡的小絨毛,很是可愛。大大的杏眼裡泛著漣漪,一閃一閃的,嘴角彎成一個柔美的弧度,像是在山上打獵時遇見的那隻白狐,捉住它時十分委屈可憐的樣子,待要放走它時,卻又是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讓他無可奈何。
林大磊見她忽然開心起來,也跟著笑了起來,伸手拿筷子給她夾了一塊肉,道:「那你就多吃點,反正少吃也是一天,多吃也是一天,倒不如多吃些好,你.……太瘦了。」
月娘不笑了,皺起了小眉頭,用筷子一邊戳著那一大塊肉,一邊小聲的嘟囔:「這麼大塊,怎麼吃得完嘛!」
林大磊見她如此可愛討喜,低低地笑出聲來。月娘見他高興,心下也跟著歡喜,不知不覺地便把那一大塊肉盡數入了肚子里。
吃過飯月娘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看林大磊在廚房刷碗,眯著眼舒服的嘆著氣,真是山中不知歲月改啊,這樣的日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呢。以前的事情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竟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她把目光再次移到那個給了自己新的生活的男人身上,就是他,讓她知道,原來,人還可以這樣自在的活著。
晚間,月娘左思右想,那間小廚房因下雨的緣故,即便修葺好了,但也未免潮濕不舒服,便起身去箱子里拿了一床前幾日新曬的被子,又想到他只在地上隨便鋪了個草墊子,上面只放了一層薄褥子,然後夜間也只蓋一層被子,即便他耐凍,這樣長期下去,對身體也是不好的。
於是又拿出一床褥子來,這樣總能隔絕一些地上的潮氣罷。
月娘抱著被子推門進去的時候,林大磊剛剛脫了衣服準備躺下睡覺,一眼便看見那健碩的後背上突出的肩胛骨。寬闊的肩膀,方若能承載千重,粗壯的手臂,有力的肱二頭肌正隨著他的動作一鼓一鼓的,線條輪廓明晰,寬肩窄臀,整體呈現出倒三角形來,這便是那些話本上說的男人的好身材了罷。
月娘獃獃地愣在了那裡,見林大磊皺眉轉過身來,這才騰地一下子羞紅了臉,拿起被子急忙遮住視線,結結巴巴道:「我……我.……怕你冷著……給你……送.……送被子.……」
林大磊卻好似很奇怪月娘的反應,伸手接過被褥,見月娘垂著頭不看自己,道了聲多謝。
「不……不謝……」月娘急忙應著,心砰砰的直跳,好像馬上就要從嗓子眼飛出來,倉皇間又抬眸看了林大磊一眼,不防他就離自己如此之近,那偉岸的身材就在自己面前,古銅色的肌膚,散發著男性的剛毅,月娘急忙轉過身去,語無倫次地說道:「那你趕緊歇息吧。」便急忙跑回屋去了。
林大磊對月娘這莫名其妙的行為很是不解,他看著緊緊關住的房門,皺眉愣了片刻,而後才茫然的鋪起了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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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月娘起身時,林大磊正站在門口和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漢子說著話,那人見月娘出門來,便憨態可掬的笑著打了聲招呼,月娘靦腆的回了一個微笑。那男的又和林大磊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月娘見林大磊面無表情的走到廚房裡給她盛飯,好奇的問道:「剛剛那是何人?可是有什麼事情?」
說完又覺得自己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有些不妥,人家來找林大磊與她又有何干?正想著說點別的岔開話題,難免難堪,卻聽林大磊解釋道:「那個人倒也不是外人,便是前幾次給你把脈的李郎中的大兒子福生,他到山上的田裡去,從這路過罷了。」
月娘點了點頭,剛剛那福生走時頗為歉意的樣子,倒似有什麼事情一般。這樣想著,她又拿眼瞧了瞧把飯端到屋裡的林大磊。
林大磊把飯放好,拿起一個餅子,見月娘還在站在門口發獃,問道:「如何不來吃飯?」
月娘應了,去廚房洗漱了一番,坐到林大磊對面時,想了想,還是問道:「可是地里有什麼事情?」她見那個叫什麼福生的,肩上扛著鋤頭,想必是前天下了場大雨,地里存了水罷。她雖不懂的那些東西,但是水多了豈不是要把莊稼淹死的,被水淹的滋味可是一點也不好受,她可是親身經歷過得。
林大磊沒想到她能想到這方面去,當下便愣了一下,道:「沒什麼要緊的,左不過是前日下得雨大了點,無妨!」福生是因為那日來生上門搗亂的緣故,心有愧疚,便好心上門來說一聲地里的情況。
月娘咬著餅子思索了一下,瞅了眼對面喝粥的林大磊,小聲的勸道:「還是去看看吧,那莊稼被水淹著怪難受的。」
林大磊抬眼看了看她,皺眉道:「你要一個人待在家?我不在,那些歹人又來欺負你,你待如何?」
原來是擔心她……月娘覺得心中像吃了顆蜜餞一般,甜絲絲的,但是她還是覺得那些莊稼可憐的很,想了想,突然興奮的說道:「那我和你一起去不就行了,或許我還能幫上什麼忙呢。」
像是第一次下地的小孩子一般,地里的活又臟又累,豈是她這麼一個嬌嫩的小姑娘能幹的?林大磊只緊緊鎖著眉頭不說話。
月娘怕他不同意,接著勸道:「你看,現在都有大太陽呢,曬著暖暖的也不冷,也不熱,剛剛好。你若是怕我笨手笨腳拖累你,那我便在旁邊等你好了,反正待在屋子裡也無聊的緊。」
好像真的憋壞她了,林大磊見她這樣開心,那些阻攔的話竟不忍心再說出口,便無奈的笑著道:「既然如此,那便聽你的,只是,你若是不想在那了,就說一聲,我們就回來。」
第十三章三石
月娘自然是連忙應下,連飯都吃的快了些,好像真的迫不及待要去地里一般,林大磊見她這樣孩子氣,也跟著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待把一切都收拾完畢,他拿起鋤頭轉身正看見月娘一臉柔順的等著自己。
他緊走幾步,行至月娘身旁,低聲輕語道:「走吧。」
「嗯。」月娘乖順的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結實的後背,昨晚見到的場景又再一次浮現在腦中。昨晚回去床上之後,半晌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夢裡卻遇見一個威武雄壯的漢子在一處清澈的小溪里洗澡,那屬於男人陽剛的肌膚上布滿了水珠,從那厚實的肩膀處劃過挺拔的脊背,再到微微翹出水面的窄臀,最後落入水中。
月娘的心也跟著那一滴水珠沉浮著,那男人不著寸縷,本不該是她這未出閣的姑娘看的,可是她竟半點挪不動地方,那腳像是生了根扎了地一般,無法移動半分!
驚慌恐懼之下,那男人正要轉過頭來,月娘更是焦急萬分,若是被人發現她偷窺男人洗澡,這還做人不做了?
她這邊正滿頭大汗的努力移動腳步,那邊水中的男人已經轉過身來。
竟然是林大磊!
他那精壯的胸膛就這樣坦蕩蕩的展露在她面前,月娘燥紅了臉,急得都要哭了出來,可是腳下就是一動不動!
林大磊卻牽了牽嘴角,伸出一條強壯有力的手臂,手指隨意伸出,向著月娘,柔聲喚道:「月娘,過來~」
這是夢!現實中他從未喊過她的名字,月娘不敢看他□□的胸膛,可是他的手還在那伸著,好像自己不過去他絕不罷休一般。
想了想,她還是準備走過去,看他要如何。可是,腳下還是不動,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卻還是無法撼動分毫,最後竟摔倒在地上。月娘委屈的看向林大磊,那裡哪還有人在,月娘便驚恐的醒了過來。
竟然做了這樣的夢!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月娘咬了咬唇,低頭看著前方大邁步的雙腿,她要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怎的,就夢見他了呢?她何時日日思他念他了?以致於連夢中都有他的身影。這事若是被他人知曉,豈不是要羞死人了?
月娘這邊面紅耳赤的想著心事,不防前方帶路的林大磊忽然停下了步子,月娘一個不防便撞在了他結實的後背上。
月娘又羞又惱,這人真是的,好好地作甚麼突然停下來。她捂著被撞疼的額頭向前看去,林大磊正面無表情的看向前面,月娘心下好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對面正站著一個和林大磊年紀差不多的文弱書生。
說他是書生,僅是因為他衣服外面罩了一件深藍色的儒衫,這村裡人向來沒有如此講究的穿著,想必不常在這村子里罷。
那人見了林大磊,神情竟有些許的動容,林大磊卻彷彿無動於衷,只在原地立了片刻,而後目不斜視的向前走去,只是步伐比之前更加快了一些。
月娘不知因由,但心知現在不是追究那些事情的時候,於是也斂眉垂目的跑步緊跟了上去。經過那人時,她清楚地看見他臉上露出的訝異和不可置信。
月娘氣喘吁吁地在後面跑著,也不要求他停下來或者走慢一些,雖然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月娘能感覺得到剛剛那人給他帶來的情緒,讓他亂了心神。
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麼來頭?月娘思索著,不知不覺間已經走進了村裡人種地的地方。許多村民都低著頭在地里忙活著,男人們都在使著鋤頭給地里的莊稼往外排水,女人家都帶著一方破舊的方巾,也在悶著頭幹活。
突然有人喚了一聲月娘,月娘疑惑地看過去,卻是同在地里幹活的王嬸。只見她頭頂一方玫紅色方巾,身穿紅色小碎花的夾襖,在這綠油油黃橙橙的地里,煞是喜慶,一眼便能看到她。
「你們也下地幹活來了啊?」王嬸熱情的打著招呼。
月娘略微羞澀的點了點頭,卻看見原先在地里悶頭幹活的村民聽到喊聲,都抬頭看了過來,然後有的聚在一起看著這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月娘直覺這樣不是好的現象,心裡有些惶恐,好似做錯了什麼事情一般,她抬頭看向林大磊。
林大磊卻雙目直視前方,好像身邊的那些污言穢語與他無干一般,月娘抿了抿唇,也決心不理這些,學他那樣目不斜視。儘管如此,她卻還是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林大磊走了這麼一會兒,那點子不舒服的情緒終於好轉了一些,而後才想起來還有月娘,他急忙回頭看去,只見月娘正小跑著跟在自己身後,已經累得嬌喘吁吁,小臉泛著紅暈,粉白的鼻尖上還冒出了幾點汗珠。饒是如此,竟一直沒有喚他一聲。
林大磊頓時心軟下來,剛剛那點子不快瞬間拋在了腦後,他急忙慢下了腳步,讓她也有個歇息的空檔。
月娘這會子走的腳疼,見離那群人遠了,這才軟軟糯糯地埋怨起來:「這還有多遠啊,怎的走了這麼久還不到?」
林大磊心下正愧疚著,見她那委屈的小模樣,更是心疼,急忙回道:「就在前面,馬上就到了,你可累的緊?要不先休息一下。」
月娘嘟著嘴搖了搖頭,馬上就到了,也沒必要休息了。倆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幸好真的沒有多遠了,林大磊的這塊地與其他村民不在一處,這樣也好,他們也不用一直在那些人奇異的眼光下幹活了,倒自在了許多。
月娘累極了,也不怕髒的坐在地頭前的一塊石頭上。今日的天氣也十分不錯,晴空萬里,太陽就這樣直直的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林大磊卻是一點累的跡象都沒有,也不歇息,從肩上放下鋤頭便開始幹活。
歇了一會,月娘便又恢復了精力,她坐在那裡無聊的緊,看林大磊幹了一會活,便拿了根小樹枝在土地上寫寫畫畫。府里曾有夫子專門來教她和嫡姐讀書練字的,無非就是些《女誡》、《列女傳》之類的,不過她倒是練了一手極好的梅花小楷,甚得夫子讚賞,不過因為是庶妹,不可壓過嫡姐一頭,故而之後倒是很少再寫字了。
現下倒再沒了那些約束,如今也不再有那尊卑的差別,她拿著那細細的小樹枝開始在鬆軟的土地上練字,嗯,寫什麼好呢?大磊,林大磊。
「雖有逍遙志,其如磊落才。」
「低昂各有意,磊落如長人。」
嗯,雖都帶有磊字,卻好像與他並不符,「長人」倒還算切合他,身長約九尺,她才剛剛到他胸前而已。每日吃的也無非是五穀雜糧,怎的長得這般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