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當時明月在(八)
以下為防盜章節,請支持正版,.
月娘不由得驚叫了一聲,抱著被子連連向後退去,直到抵在牆上才停了下來。她記得她投河之前遇到了幾個調戲她的流氓,他們一邊污言穢語一邊對她拉拉扯扯的,還說什麼玩夠了便賣到怡香園去。她不知道怡香園是什麼地方,但能感覺到肯定不是什麼好去處。
她本來就已絕望,又見自己如此落魄了還要遭人侮辱,倒不如乾乾淨淨的死去的好。可是現在,她滿臉絕望的看著面前人高馬大的漢子,自己哪是他的對手,更何況現如今這身子如此孱弱,大概連那男人的一指頭都不如。
這樣想著,她便絕望的閉了眼,只恨自己之前為何沒有死透。
林大磊皺著眉頭看著縮在牆角里瑟瑟發抖面色慘白的女人,一臉的恐懼和絕望。他無奈的往右扭轉了頭,拿自己沒有傷疤的半邊臉對著她,不去看床上那個可憐的女人一眼,有些不耐煩的把手中的葯碗往前一伸,悶聲道:「喝了它。」
月娘聽聞,便疑惑地睜開了眼,依舊滿臉的畏懼和防備,她看著面前碗里黑乎乎的東西,不知道那是什麼,咬著蒼白的下唇,大著膽子搖了搖頭。
林大磊見她良久未接,轉頭看去,見她一臉嫌棄和防範的模樣,無奈道:「你剛緩過勁來,身子熱了些,這是驅寒的葯,喝了它你才能好。」
月娘這才想起察看身上的衣物,見自己之前的衣服均不見了,甚至連貼身的小衣也被換了個徹徹底底,一時臉色難看至極,難不成,她已經失了貞潔?沒了清白之身了么?
林大磊瞧見她的動作,又見她面如死灰,便猜到了她想的什麼,只好厚著臉皮有些尷尬的解釋道:「咳,我一個大男人家裡,沒有女人家的衣物,便向鄰居借了幾身,又請大嬸幫你換了,鄉下條件不好,你先將就著罷。待我過幾天上山打獵,再去集市上換幾個錢,再幫你買件好點的。」
月娘聽他這麼說,又打量他的神情不像是撒謊,便小小的放下心來,想著他並不是之前那幾個惡人,又見他把手裡的葯碗往前伸了伸,只好哆嗦著小手接了過來,抬眼瞄了下面前的男人,見他一直盯著自己,遂低下頭閉上眼屏住氣把葯喝了下去。
林大磊滿意的接過了碗,猶豫了一下,又對床上縮的小小一團的女人道:「你再休息會罷,待會我給你燒點熱水燙燙身子,郎中說,要好好暖暖才行。」
月娘聽見他要給自己燒洗澡水,臉紅的低下了頭,也不吱聲。
林大磊又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說話,默默地把床前的污穢收拾乾淨了,便出門去了。
月娘怔怔地看著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被子,當時為了不嫁給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做續弦,她就這麼義無反顧的逃了出來,即使逃出來了又能怎樣,她一個弱女子,無論在哪,還不是任人拿捏。
母親過世得早,她的印象里已經沒有了母親的相貌,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絲毫不能帶給她一絲溫暖。
她攏了攏身上的被子,雖然還是很難聞,卻還是能稍微抵禦一點寒氣的,她覺得身子有些發冷,便躺下往裡縮了縮,朦朧間又覺得渾身滾燙,她不耐的翻著身子,頭暈沉沉的,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林大磊燒完熱水之後,在門外站了許久才慢慢走進去,那個小姑娘怕他怕得要命,大約是拿他當了歹人。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這道疤痕跟著自己已有十幾年了,不要說她,自己當初也被嚇了一跳,後來才慢慢適應。
走進屋就看見月娘縮在床的角落裡,無力的扭來扭去,口中呻|吟呢喃著什麼。林大磊見她臉色泛著奇異的紅暈,上前把手放在她的額頭,這才確認她確實發燒了。
她一個小姑娘家,定是受了什麼委屈落到現在這樣下場,不僅受驚一場,還差點失了性命,故而現在發起燒來。
林大磊準備起身去拿李朗中先前給好的葯,又聽她小嘴微張,嗓子因為發熱而變得有些嘶啞,不知在說些什麼。林大磊低頭離近了去聽,只聽得模模糊糊的什麼「小生」,什麼「不要嫁人的」。想著是在家裡受了什麼委屈罷,而她口中的什麼「小生」,聽著便是個男人的名字,大抵是她心上人,亦或是未婚夫婿的名字。
林大磊不願再多聽,想了想還是請郎中來看一下比較好,當下便趕緊跑出門去找李朗中去了。
周圍嘈雜不已,月娘皺了皺眉頭,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先是感受到自己的手腕搭在外面,她扭頭看去,一個面目看起來極其和善的中年人正在給自己把脈。她想把手抽回去,無奈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這時一個面容親切的婦人探過頭來,對旁邊的人說:「哎,你們看,她好像醒了。」
月娘這時才看見站在後面的林大磊,他聽到那婦人的話並沒有說什麼,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把眼光放到了她臉上。目光相交時,他又立馬收回視線,轉頭問那位正在把脈的郎中:「怎麼樣?她可還好?」
李朗中又把了會脈,點了點頭,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前幾天在水裡受了寒氣,如今被你逼出來了,只是這姑娘身子羸弱,不能下太厲害的葯,只能慢慢靜養。」
林大磊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清楚了。那位婦人倒是轉過頭來,溫柔得對月娘道:「姑娘,你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你說出來,可別悶在心裡,沒什麼想不開的事,挺一挺就過去了。」在蔡氏的眼裡,月娘是被林大磊從河裡撈出來的,肯定是一時沒有想開投了河,她膝下有三個兒子,一個貼心的女兒都沒有,想月娘之前必是過得極好的,現如今落得如此凄慘的境況,當下便對月娘憐惜的很。
月娘在被人拋棄受人欺凌之後,遇到如此體貼自己的人,當即便有熱氣湧上眼來,這麼一來,她的腦子更加發懵了,又見蔡氏還眼巴巴的等著自己的回答,只得扯出一個看不出來笑容的嘴角,緩緩地搖了一下頭。
蔡氏又嘆了口氣,覺得這小姑娘越發可人,便憐惜的伸手撫了撫月娘的頭髮,道:「要是有什麼委屈的,不方便的,只管和嬸說,不怕的,啊。」
月娘倒真覺得有很多不方便處,第一便是她要住在一個大男人家裡,還要他伺候她吃喝拉撒的,甚至連洗澡水都包了,這讓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十分尷尬。再就是,這裡實在是髒亂不堪,她在家裡雖是庶出,但從未有人苛刻於她,吃的用的雖不如嫡姐的好,但相比這,簡直是雲泥之差。都說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她亦是如此,差別這麼大,她一時難以接受。
蔡氏見月娘低著眼瞼不知在想什麼,又伸手摸了摸月娘從未做過活計的白嫩的小手,感嘆道:「誰家不是爹媽父母養的,受這麼大的委屈,家裡人知道了該有多難受啊。姑娘你別難受啊,有什麼需要只管找我要,找不到我,便指使大磊來找我,只要幫得上的,我絕不推脫。」
月娘見她之前那麼說,早已被她引出了淚水,劃過因生病而消瘦的臉龐,惹人心疼。後來又聽她說要自己指使大磊,大磊便是那個漢子吧?月娘睜大眼睛瞧去。
林大磊避開她的目光,那大大的眼裡盛滿了淚水,就在眼睛里晃啊晃的,想流出來又不流下來,實在是惹人憐愛,他的心跟著顫了一顫,只巴望著這小姑娘趕緊好起來,送回家了他也好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月娘自然不敢去指使林大磊什麼,想著自己之前誤以為他是壞人,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還帶郎中來給自己瞧病,他自己的日子就已經有些困難了,又加了自己這一張白吃的嘴,還搭了那麼多葯錢。她從家裡跑出來的急,沒有帶什麼金銀細軟,否則,如今日子也不會難過至此。
月娘這邊傷心遺憾著,又聽到蔡氏問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家裡住哪的,今年多少歲了?」
月娘被她問的一怔一怔的,不知如何回答時,那個郎中便埋怨蔡氏道:「你這個婆娘,沒得問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先前惹了人家哭,這又開始瞎問些什麼。」
蔡氏這才發覺自己是有些唐突了,又不服被李朗中念叨,便還嘴道:「我哪是問亂七八糟的問題了,這不是關心人家小姑娘么,她總要在我們村將養些日子的,以後見了面你總不能讓我『喂喂』的叫人家啊。」
月娘見他們雖是在吵架,倒是讓人感到很溫暖,見蔡氏一副委屈不服的樣子,便張了張嘴,嘶啞著聲音答道:「我……我叫月娘,今年剛滿十六歲。」
蔡氏見月娘嗓子不好,趕緊讓她休息,又聽她才十六,正是女兒家的好年華,如今卻是現在這個境況,心裡又對月娘增加了幾分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