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惻隱之心

  尚顏又羞又惱，攥緊的粉拳骨節發白，清泉一般的雙眼此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幾乎要將人吞沒。沒想到眾目睽睽之下，自己一番好心卻被他當猴耍了！在自己為他緊張，為他擔心的時候，他居然還在演戲？還演的那麽逼真，使她竟然……竟然沒有一絲察覺！！


  他的心裏一定在笑她！一定在笑她怎麽會這麽幼稚！一定在笑她怎麽會這麽愚蠢！！

  啊——！

  這個可惡的歐景銘！

  你究竟是怎樣一個魔鬼？

  你到底要怎樣？


  片刻之後，歐景銘從衛生間裏心滿意足地出來了，來到剛才分手的地方，卻不見尚顏的影子。


  他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左顧右盼，確實沒有發現她，倒是衛生間門口圍了一圈人，大家都朝裏探著腦袋，似乎在看什麽，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也打算去看一看，目光掃過之處，忽見一隻不該出現的手悄無聲息地伸向一個毫無防備的女子的包裏！

  ——小偷！

  他第一反應。


  可再仔細一看，那是一隻稚嫩的小手，髒兮兮的手背，有些膽怯又有些慌亂地伸向一個女子的包。


  孩子不過十一二歲，麵黃肌瘦，衣衫不整，頭發淩亂。


  若此時手的主人是一個成人，那麽他定然毫不猶豫地衝上去，用自己所學的功夫將他製服。可眼前的這個人居然是個孩子，居然是一個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他該如何告訴他，他的行為是多麽不該呢？


  當孩子的黑眸對上他的視線時，他銳利如鷹的目光使得那本就如驚弓之鳥的眸子明顯一驚！是驚恐？是後怕？還是無可奈何？


  他一直沒有動手，他多想用眼神告訴他：小子，住手吧！這樣做對你沒有一點好處！

  可那黑亮的眸子絲毫沒有退縮，他是那麽堅定、那麽決絕，以最快的速度，從包裏拽出了一件物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出了人群。


  大概是因為慌張，他並沒能做到不知不覺，那包的主人在感覺被人拽了一把之後大叫起來:“抓小偷！有小偷啊！”


  此時的歐景銘早已似離弦的箭朝小孩逃跑的方向追去。


  路上的行人接踵摩肩，一個小孩鑽入人群，猶如魚目混入珠子，頓時不見了蹤影。


  可是高個子和大長腿也不是蓋的，任他怎麽鑽，他老鷹般銳利的目光總能隨時鎖定他的位置。


  前麵已經沒有路了，一個死胡同猶如那孩子此刻絕望的心情！他不能被抓住，他還要照顧他的媽媽，沒有他，他不知道那個癱瘓的媽媽該怎樣生活！


  他拿著錢包的手攥將錢包攥得吱吱作響，又向牆角處縮了縮，他不打算投降，他看向他的身後，想要伺機做最後的突圍。


  一片陰影遮住了他頭頂的光，歐景銘高大的身材堵住了他的去路，令他好不容易壯起來的膽又畏縮了下去。


  可他倔強著不肯投降。


  他看著高處的精致麵容上的那雙大眼睛，裏麵有疑惑、有猜測、還有不忍。


  “為什麽這樣做？”大高個開口了，聲音不冷不熱。


  他抿著嘴，不願說。


  “為什麽？你的父母呢？你的家人呢？你都不去上學嗎？”


  小男孩別過臉去，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裏蒙起了一層水霧。


  “不要去偷東西，有什麽困難，和大哥哥說，好嗎？”語氣裏有著從未有過的溫柔，興許是這孩子的遭遇觸動了他內心某個柔軟的地方。


  兩滴晶瑩的淚珠不爭氣的滾落下來，伴隨著小聲的抽噎。


  “爸爸走了，媽媽癱瘓了，我沒有能力養活她……”


  歐景銘走上前去，蹲下身，從自己的錢包裏抽出所有的錢遞到小孩手上。


  “去買好吃的給媽媽吧！不要再去偷東西。”


  男孩擎著淚的雙眼越發淚水洶湧了。


  “謝謝叔叔。”男孩丟下偷來的錢包，轉身就要跑。


  “等等。”歐景銘眼疾手快拽住了他。


  “怎麽？你要抓我嗎？”男孩想要反抗。


  “不，我先走。”說完他撿起錢包起身朝胡同外走去。


  歐景銘才走出胡同，迎麵就遇見了連個警察，那女人尾隨其後。


  “小偷呢？”那女人拉住他問道。


  “跑了。錢包撿到了。”他遞上錢包，轉身消失在了人群裏。


  他走回到兩人分手的地方，依舊不見尚顏的蹤影。


  這丫頭去哪兒了呢？


  歐景銘尋遍了四周，卻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會不會是到附近的商店去逛逛了？


  歐景銘又尋遍了周圍的商店，也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於是他大聲喊道：“尚顏，你快出來吧！剛才的事是我不對，我不過想和你開個玩笑，我向你道歉，你別生氣，快出來吧！”


  “尚老師，我向你道歉，你出來吧！”


  喊過幾聲後，尚顏沒有叫來，倒是引來了路人詫異的目光，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她會不會生氣得走了？這也很有可能，她那樣驕傲的人被捉弄，心裏一定吃不消，難說一生氣就走了。走吧走吧，向仙人球一樣頑強的她是不需要人照顧的，把她丟在大街上，她也一定能夠找到回去了路，隻是——自己就不行了，需要司機過來接一下。


  但是——


  他忽然意識到他的手機已經交給了尚顏，錢包裏也沒有了一分錢！他要如何聯係司機，如何回家呢？

  他環顧四周，這條街他從未來過，從這裏出發該怎樣回家，他竟然一無所知！

  此刻，他仿佛一個走丟的孩子，分不清東西南北，獨自一人站在大街上，不知所措。


  一股強烈的害怕和孤獨感向他襲來。仿佛突然被放逐到一個孤島上，沒有船隻，沒有飛鳥，沒有任何人，整個世界一片荒蕪，隻剩下他自己，而太陽正毫不留情地一點點向西天走去。


  那種孤獨的感覺寒得透骨！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多麽脆弱，離開了父親的保護，離開了司機的照顧，離開了朋友的幫助，離開了可以依賴的一切，突然變成了一隻迷失方向的受傷的小鳥，是那麽無助！那麽的弱不禁風！

  事到如今，他該怎麽辦，怎樣才能回到家裏？


  他無意中把手往褲袋裏一放，卻摸到了一張紙片，憑他敏感的手指一摸，他意識到：那是正一張他此刻最需要的紙片！


  他掏出來一看，果然——是一張五元的人民幣！雖然僅僅隻是五元錢，但是在他看來，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無意中放到褲袋裏的，居然在危難的時候救了他！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捏著這張揉得有些皺周圍已經起了毛邊的五元錢，他才覺得這五元錢居然這麽可愛！在此之前，他從來瞧不上這五元錢，即使掉在地上，他也懶得看一眼，而今卻又顯得如此彌足珍貴。人啊，在擁有的時候往往不懂珍惜，而要在失去的時候才方知它的可貴。


  他手裏緊緊攥著這五元錢，生怕把它弄丟。


  用著五元錢來做什麽呢？


  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電話。隻要打通司機的電話，任何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終於，在街的轉角處，他找到了一台公用電話。在這手機泛濫的年代，一台公用電話在此刻卻是那樣的難能可貴！

  他一個箭步奔到電話前，興奮地拿起聽筒，但是他撥號的手卻遲疑了：


  司機的號碼是多少呢？雖然每天都打，卻從未認真記過，那一串數字此刻在腦海裏跳躍著，從0到9，應該是怎樣一種排列方式呢？他懵了。


  那就打給廣澤吧，座機號碼好像短一些。可是……那些號碼好像在和他玩變身遊戲一樣全，在腦海裏混做一團，全都似是似非了。要命！

  父親的號碼更是很少打過，在腦海裏基本沒有留下一點印象。


  晟薰？小琪？全都記不住！

  尚顏？貌似她還沒有手機，即使有，在這個時候，他也堅決不會打她的電話！

  這些電話都記不住，總不可能打110，告訴警察叔叔我迷路了吧！


  原來人離了手機真的活不了！


  他尷尬地放下聽筒：“不好意思，我不打了。”


  “搞什麽？一會兒打，一會兒不打的，真是。”店主小聲的低估傳進了他的耳朵。


  離開公用電話，他感覺自己再一次陷入了沼澤。


  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也沒有想到好的辦法。暑熱催促著太陽一路向西迅速接近地平線。此刻的太陽一定也有和自己同樣的心情——歸心似箭。所不同的是，太陽隻要朝著一個方向走，終將可以按時到家，而自己卻連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肚子開始唱起了空城計，他想起了今晚父親要宴請他最好的朋友，而此刻或許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他回去吧！


  那個侍應生呢？把我故意丟在這裏，此時應該也到家了吧。不過看見我沒有和她一起回去，不知父親會作何感想？她又應該如何交待呢？搞不好就會因此丟了這份工作吧！哈哈哈！豈不是正合我意！想到這裏，他反倒不想急著回去了。他又在街上溜達了半個多小時，直到肚子如嗷嗷待哺的孩子般淘氣時，他回家的念頭才再次在腦海中升起。


  腳步在一個公交車站前停下了，他看到歸家的人們都搭上了公交車，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何不坐公交車回去呢？我可是從未做過這種車子，正好借此機會體驗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