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卑微

  第71章卑微


    這件事她前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宋庭之幾乎從不靠近水深的地方,甚至對於深一點的遊泳池都深惡痛絕。


    宋庭之腳步頓了一下,臉上沒什麽表情,嘴上說道:“沒有,你想多了。”


    他掂了掂她,警告道:“我的事情你少打聽。”


    陸蒹葭閉了嘴。


    舉辦宴會的地方離宋家大宅很近,宋庭之讓司機調高了車內的暖氣,把陸蒹葭抱上了車,帶著人直接過去了。


    車子從大門駛入,又開了一段距離,停在了宋家主樓的門前。


    陸蒹葭怕宋庭之再抱她,車剛停穩,就趕緊打開車門,自己下去了。


    她走到宋庭之身側,男人斜睨她一眼,沒說什麽。


    宋庭之進了門,傭人迎上來向他問好,卻忽然看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


    傭人難掩心中驚訝,自從前夫人死後,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宋庭之帶女人回來。


    直到看清自家少爺帶回來的女人樣貌時,傭人的表情一下子驚恐起來。


    陸蒹葭不知道,三年前她死的那天晚上,就是這位傭人最先發現的她。


    那傭人神色大駭,甚至忘記了在宋庭之麵前保持禮儀,伸手指著陸蒹葭驚叫道:“夫夫夫人!”


    “亂叫什麽,看清楚了再喊,”宋庭之蹙眉,“她姓陸。”


    傭人本來被嚇得不輕,好在平時訓練有素,再一看宋庭之那冷漠的眉眼,立刻就冷靜了下來,又對著陸蒹葭問好:“陸小姐好。”


    在傭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中,宋庭之帶著陸蒹葭去了客房。


    回來之前,宋庭之就打過了電話,早已提前安排人在浴室內放好了水、準備了幹淨的衣物。


    宋庭之推了推陸蒹葭,“熱水已經放好了,你去洗個澡,然後把衣服換了。”


    陸蒹葭覺得今天的宋庭之似乎過於體貼了,難道是因為她落了水,他突然良心發現了?

    她看了宋庭之一眼,發現他看起來明明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她頭轉回來,想了想,沒忍住又多看了一眼。


    宋庭之轉頭,正好對上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挑眉,問她:“怎麽?”


    陸蒹葭慢吞吞地說:“就是有點不習慣這樣的宋總。”


    宋庭之愣了一下,忽然嗤笑出聲:“陸蒹葭你是不是賤得慌,對你好點你還不習慣了。”


    陸蒹葭想,我又不稀罕你對我好,要真對我好就別不顧我意願,把我強留下來當替身。


    當然,這話她是不敢說出口的。


    見陸蒹葭半天不動,宋庭之直接把人拎起來往浴室裏帶,然後跟著她一起進了浴室,動手脫起了衣服。


    陸蒹葭看見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又聯想到他今天的反常,趕緊道:“宋總你不、不用幫我洗,我自己可以的……”


    宋庭之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了她一眼,說:“你水裏泡傻了,我會伺候你洗澡?”


    他把衣服丟進髒衣簍裏,轉身關門出去了。


    陸蒹葭呼出一口氣,覺得還是這樣的宋庭之比較正常。


    她泡在浴缸裏,水溫適宜,室內氤氳著熱氣,暖意從水裏傳遞到身體的每個毛孔。


    她撩起水清洗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她其實不太想來這裏。


    三年前的新婚夜,她就是死在了宋家主宅的大床上,換個身份故地重遊,心情總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覺得奇怪極了。


    陸蒹葭洗完澡出去,想跟宋庭之說自己回公寓那邊去睡,卻沒在外麵看到他。


    宋氏的主宅足夠大,陸蒹葭重生前也隻在婚禮前後來過幾次,除了對主樓這邊的構造有點印象,別的地方是壓根找不到路的。


    她沒有亂走,四處張望的時候,一個有些眼熟的傭人正好從前廳走進來,陸蒹葭把她叫住了,“張媽,你知不知道宋總去哪了?”


    張媽低著頭走路,一抬頭忽然見著一個女人穿著白色睡衣、頭發披散著,頂著和死去的前夫人一樣的臉,站著她麵前問少爺的行蹤。


    大晚上的,張媽的臉瞬間就扭曲了,往後退了兩步,腳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指著陸蒹葭,話都快說不清楚了,“夫、夫人!!你你你不是死死了嗎……!”


    陸蒹葭沒想到對方反應那麽大,張媽本來就是快退休的年紀了,一會兒把人家嚇出個好歹來,那可就罪過了,她趕緊蹲下去把人扶起來。


    “我不是前夫人,是宋總帶我來這裏的。我叫陸蒹葭,你看,我是個大活人,你不用怕的。”


    她用手去握了一下張媽,張媽感覺到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拉著自己,一下也意識到對方是人,而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她端詳了陸蒹葭片刻,說:“陸小姐,你和前夫人真的太像了。”


    陸蒹葭隻是笑笑。


    張媽忽然想起了剛剛陸蒹葭問她的事情,於是說,“我之前看到少爺上樓去了,他應該在主臥。”


    說完她又問陸蒹葭:“對了,陸小姐是第一次來吧,你怎麽知道我姓張啊?”


    陸蒹葭噎了一下,打著哈哈糊弄了過去。


    張媽離開後,陸蒹葭上樓去了主臥。


    她隔著門喊了一聲,無人應答,於是伸手去敲,卻發現門沒合攏,她一挨上去就開了一條縫。


    窗簾拉得嚴實,床頭台燈亮著,宋庭之卻不在裏麵。


    她往裏走了幾步,正準備退出來,卻一眼看到了掛在床頭牆上的相框。


    她記得,那裏先前明明是一幅油畫的。


    而現在卻掛的是……


    陸蒹葭怕自己眼花看錯,她又往前走了幾步,看清照片內容之後,她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那是她,或者說是時栩然,和宋庭之的結婚照。


    宋庭之為什麽……在她死後,反而在床頭掛上了他和她的結婚照。


    這套照片,連她自己都沒有見過。


    當時宋庭之提出和她結婚,是因為宋丞添逼他和唐氏千金聯姻,他不想如宋丞添的意,先斬後奏直接和她領了證,又發出請柬安排了婚禮。


    這婚結得倉促又充滿算計,一切流程都是匆匆忙忙,陸蒹葭仍然記得拍婚紗照的時候宋庭之不耐煩的表情。


    他說:你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還說:浪費時間,這種東西根本沒有拍的必要。


    最後說:你不會以為我們之間的婚姻和人家有感情的真夫妻之間的婚姻性質一樣吧?


    但當時她還是堅持要拍。


    她那時已經不奢求宋庭之愛她了,隻是心底到底對他還有幾分眷戀。


    而那場婚禮也是她人生的第一場婚禮。


    沒有一個女人會不期待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即使宋庭之不是因為愛她而娶她,她也想為自己留個紀念。


    也許是她的神情實在太苦,最後宋庭之還是依了她一次,配合拍了這套婚紗照。


    但拍照的時候,卻始終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攝影師一開始還指導著動作,後來見宋庭之神色不虞,便不再說話,拍照的速度也快了起來,到最後,連之前定下的外景都沒拍就結束了。


    草草拍完後,男人便立刻離開了。


    後來的成品直接送到了宋庭之那裏,她還沒來得及看到,就已經死在了新婚夜。


    她還以為,他肯定把那些照片都扔了。


    陸蒹葭站在靠近床頭的位置,抬頭盯著那張照片。


    照片裏的她臉上帶笑,而身邊的男人卻麵無表情,一雙眼睛漠然地看著鏡頭,毫無情意可言。


    這是第一次,她以第三人的視角看到當時自己的狀態,陸蒹葭心裏一酸,險些就要掉眼淚,她生生忍了回去。


    太卑微了。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愛上不該愛的人。


    陸蒹葭視線落到床頭,發現那裏還有一本相冊,從封麵能看出來,也是他們的結婚照。


    她知道自己應該趕緊離開,可是還是忍不住,將它拿起翻閱起來。


    相冊裏,每一張照片上的時栩然都在盡力微笑,而每一張照片上的宋庭之都是這樣冷冷地、冷冷地看著鏡頭。


    陸蒹葭想,也許這就叫做貌合神離。


    想完她又覺得不太準確,看著宋庭之冷冷的表情,她覺得他們之間甚至連“貌合”都沒有。


    先前被忍回去的那滴淚最終沒有忍住,落了下來,打在照片裏她笑著的臉上。


    她趕緊伸手去擦,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你在這裏幹什麽。”


    她聽見一道森然的聲音。


    陸蒹葭抬起頭,就看見宋庭之盯著她,一雙眼睛像是結了冰,冷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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