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城
穎川港口。
沈秋成和晏權一下車,濕濕鹹鹹的海風就撲面而來,沈秋成給晏權仔細裹了裹,牽起他的手往碼頭走。
越靠近大海風吹的越猛,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晏權只顧低著頭避風,任沈秋成領著他走。
沈秋成突然住了腳:「小權。」
晏權抬頭看去,碼頭無數射燈照出一艘小型豪華游輪,甲板上幾個侍者正在笑臉盈盈的對他們招手。
船艙打開,沈秋成帶著晏權走了進去,待他們來到甲板上的時候,游輪已經在海面駛出一段距離了。
燈火輝煌的甲板上,兩個人站在護欄邊一起望著茫茫無際的大海,星星點點的漁燈灑落在海面,與星光相互輝映。
晏權回過頭,身後的侍者們從船艙里往甲板上搬著東西,一趟一趟來來回回,他翻過手背壓住翻飛的頭髮,看向身邊的沈秋成,他清秀冷俊的面容在同樣被海風拂亂的黑髮中若隱若現。
「他們在幹嗎?」晏權剛問完,便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晏權立刻張開雙臂回抱住。
「我來問你一個問題。」沈秋成又推開晏權,只是輕輕圈著他的腰,「要是讓你跟著我在大海上顛沛流離的漂泊一輩子,願意嗎?」
「願意!」晏權回答的很快很乾脆,幾乎是沈秋成話音未落便脫口而出——好像「願意」這兩個字他已經排練了成千上萬遍一樣。
沈秋成笑了笑,彈了一下晏權的腦門,「別人在結婚的時候回答『我願意』還得想兩秒呢,你這算什麼?」
晏權笑了起來:「大概是他們不如我堅定啊!」
同一時間,一位侍者從他們旁邊走過,吃力的抱著一大捧鮮紅的玫瑰花,老遠就飄來的花香,讓晏權不去注意也難,不知不覺甲板上已經變了個樣子——完全是浪漫的燭光晚宴的主題餐廳啊……
「這是什麼?」晏權滿眼詢問。
「如你所見——」沈秋成牽著他的手走過去,拉開一把椅子將晏權推坐好,從餐桌上大捧玫瑰花里輕輕挑出一枝來,送到晏權的手心中,「相親現場。」
「相親?」晏權呆怔了一秒,隨即睜大了眼,「你和我?」
沈秋成坐到晏權的對面,笑了一下,「是的。」
晏權突然覺得事情變得玄妙起來,他直勾勾的盯著沈秋成,時間慢慢流過,視線一寸寸的移到手中的玫瑰花上,「秋成,怎麼會部署的這麼完美?又是算好的吧?你就知道我一定會把你搶回來的吧?」
沈秋成點燃一根煙,卻不抽,只是看著它在指間慢慢燃著,「是『算』,而不是『算好』——」
「因為我並不知道你會怎麼做。」
沈秋成輕彈了下煙灰,「你有很多選擇。也許你會很生氣,恨我背叛了你,欺騙了你,然後抽我一頓,扇我幾巴掌,撕下我的臉皮,接著跟我分手……」
晏權不假思索的打斷沈秋成,好像聽到了什麼荒謬之極的話,瞪著眼叫喊:「操!這他媽怎麼可能啊?!」——抽、扇、撕什麼的,做夢都沒想過啊!下輩子他都不可能對他的秋成干這些啊!分手更是天方夜譚啊啊啊!……
「確實是不可能的,只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假設而已。」沈秋成說,「如果你對我就那麼一點兒感情與信任,我也不會留你在身邊到現在,早他媽讓你哪涼快滾哪呆著去了!」
晏權撕了兩片玫瑰花瓣,可憐巴巴的看著沈秋成。
「於是只剩下兩種情況,你會『忍』或者『發』。『忍』是在家裡等待我,『發』是強硬的殺到現場。」沈秋成把即將燃盡的煙頭戳進煙灰缸里,「當然這兩種情況都不重要,我已經做好了最終的決定。你發了我肯定會發,如果你忍了——」
沈秋成笑著站起,接過侍者推來的雙層生日蛋糕,擺放在餐桌后,俯下身去,輕輕的吻烙在晏權的額頭,「我還是會發,包括之後的事,像這艘游輪。」
晏權哧哧笑了起來,「還是我來『發』吧,你來估計得把容部長和晏書記氣死。」
「這一局我早就在籌謀規劃了,誰來都可以,我既然敢發就肯定做好了打算,」沈秋成拉起晏權的左手腕,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但是,現在我後悔了。」
他算來算去,卻把最重要的一點算漏了,那就是枕邊人對他的真心——晏權有多麼的愛他,多麼的怕失去他——所以他看不出傷口的深淺,只因當局者迷,一如他看不出晏權對他用情究竟有多深——他只是看到這些紅腫的傷口都感受到了「心疼」兩個字,那當他關上門的那一刻,以及之後的每一秒每一分,晏權是怎麼苦苦掙扎煎熬過來的呢?到底要承受多大的「心疼」呢?
他知道艾琉璃其實只是秦家的一個「傀儡」,沒有艾琉璃還會有張琉璃王琉璃,最終的目的是秦家要套他,從他身上下手,讓他與晏權一拍兩散——那他就順勢把這個套子織起來,大家全套進去,一個都別想逃!
可是最後他只套住了自己。
他心疼晏權的「心疼」,所以他後悔。
「生日快樂,小權。」
冰冷的海風拂過蛋糕與玫瑰,拂過他和他的臉頰。
晏權揪住沈秋成風衣的領口,隔著一個餐桌,拽了過來咬住他的唇,吻了下去,激烈而霸道,深情而忘我——在他們的正下方,一大捧鮮紅的玫瑰傲然盛放,生日蛋糕上的蠟燭放肆燃燒——狂風驟雨的吻倏然停下,晏權抬起眼,熱切的目光在沈秋成的面容上流連著,「禮物呢?我的生日禮物呢?」
「你先吹蠟燭。」
晏權狠狠吸了一口長氣,用力吹出去,蠟燭盡數熄滅。
沈秋成意味深長的看著晏權,輕輕眨了兩下眼,變戲法一樣變出來一塊手錶。
晏權又將沈秋成猛地拉近,英挺的鼻尖險些撞上沈秋成的,精緻的臉上透著壞壞的笑,「我的手錶多的都能開展覽會了,你還送手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肯定饒不了你~」
沈秋成貼在晏權的耳邊,微笑著說了一句話。
這一刻,晏權彷彿聽到丘比特在頭頂射出弓弦的聲音。
晏權整個人被按了暫停鍵,沈秋成給晏權戴上手錶之後,忍著笑看他,也不動。
兩個人就在搖曳的薄煙兩側靜靜對望——
長久不息的海浪拍打著遊艇,一隻不知要去往何方的游鷹停落在護欄上,半分鐘后又展翅高飛進漆黑的大海與天空相戀的地方。
晏權的耳邊久久繚繞著剛剛沈秋成的聲音。低緩、沉穩,更多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卻誘惑到讓他的心臟直飆上高丨潮的頻率——沈秋成說:「我會陪你看細水長流!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沈秋成切開生日蛋糕,盛了一大塊放在晏權面前,「那麼,接下來我們來相親吧。」
「相親?」晏權恍如夢醒,不知道沈秋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為什麼你要跟我相親啊?」
「……」平時晏權浪漫的不行,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提這些掃興的問題……沈秋成開了一瓶紅酒,給晏權倒了一杯,冷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想讓我跟別人相親去嗎?」
「不不不!操!」晏權罵了一聲,立刻開始諂媚狗腿笑,「跟我相,跟我相,跟我相~」
沈秋成上上下下打量了晏權一會兒,點了點頭,「嗯,我對你還算滿意,你呢?」
晏權正在吃蛋糕,聽到這話直接噎住了,眯著眼睛咳了半天,氣兒順了之後,傾過身子抬起沈秋成的下巴,從上而下來了一個奶油味的吻,「我對你簡直登峰造極的滿意!沒辦法更滿意了!」
沈秋成仰著頭看晏權,舔了一下嘴角的奶油,皺眉道:「這什麼蛋糕啊,好膩!」
「可是也很甜啊!」晏權挖了一大塊硬塞進沈秋成的嘴裡,問道:「甜不甜?」
沈秋成一臉嫌棄,快速嚼了嚼咽下去,言簡意賅一個字,「膩!」
吃完蛋糕對飲了幾杯紅酒,初冬的海風溫度很低,沈秋成讓侍者們先去休息了,他們兩個又閑聊了半個多小時,也回到船艙客房。
晏權坐在床邊,沈秋成拿來消毒棉簽藥水和紗布,攤開晏權受傷的手掌,消毒棉簽沾上傷口的瞬間,晏權就「嘶——」地皺緊眉心。
沈秋成邊「呼,呼——」的吹氣邊消毒上藥,仔細包紮好,又給晏權下眼瞼的傷口消了毒,貼了片創可貼后,關上燈,抱著晏權躺下,蓋起被子,深深嘆了口氣,「小權,以後別再傷害自己了。」
晏權翻壓住沈秋成,親吻他的額頭、臉頰、鼻樑、嘴唇,輕柔的吻了幾分鐘,才慢慢說:「控制不住。一想到你真的會離開我,我就要瘋了,理智全部灰飛煙滅。」
沈秋成摸了摸晏權的臉頰,聲音里噙滿笑意,「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我不會負你,不會離開你。」
「我信你,秋成,我信你。」晏權躺了回去,拉了拉被子,「我從一開始就信你,兀自傷神是我自己的問題。你給我找的那些心理醫生最後哪個沒被我治得懷疑人生?可能我與生俱來就帶著這些感覺吧。」
沈秋成轉了一側身,在黑暗中看著晏權,「說到這,你前天沒去醫院檢查對吧?你那些破去痛片就是隱患,一刻都不能放鬆知道嗎?」
晏權的聲音頓時就虛了起來,「我……我不是幫小琳弄畫展的事呢么……」
沈秋成「哼」了一聲,「最好是這樣。」
晏權突然坐了起來,沈秋成也跟著坐起,拍了拍晏權的肩,「怎麼了?」
「秋成……」晏權歡呼雀躍的摟住沈秋成的脖子,在他的臉頰狠狠親了一下,「我們來玩騎乘吧!」
沈秋成:「……………………」
「來吧來吧~來玩吧~」那叫一個風情萬種。
「玩個屁,睡覺!」沈秋成推開晏權,自顧自躺了回去。
「秋成qaq……」
「你明天還想不想看日出了?」
晏權坐在那望天,騎乘,日出,騎乘,日出,騎乘,日出,騎乘,日出……
那果然還是……
騎乘好了!……
秋成,我來啦~~~
於是,沈秋成被撲的實在受不了,躺在那偽裝木頭樁子失敗,就半推半就的被嫖了……
沈秋成醒來的時候,還不到凌晨四點。坐了十分鐘,神智清醒了一些,穿衣洗漱完畢,廢了半天勁才把晏權哄起來。
沈秋成取了幾塊牛奶麵包回來,晏權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沙發,惺忪著眼,止不住地打哈欠,沈秋成給他塞了一塊麵包,他就像小狗叼骨頭一樣,叼著麵包也不動嘴,上下眼皮在激烈地打架。
「讓你不好好睡覺非要鬧。」沈秋成擁著晏權來到甲板上。
兩個人站在整艘游輪的最前方,向下微微一探便能看到翻騰的浪花。
晏權被海風吹著還是迷迷糊糊,直到世界盡頭的地平線猝然被一分為二——他蘇醒了,因為他正在與他的愛人手牽手做著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東方初升的太陽,沒有任何人工的虛假與裝飾,完全來自於大自然的恩賜與祝福。
彤紅色的縫隙越來越長,越來越寬……漸漸染紅頭頂的整片天空和腳下的整片大海。
呼嘯的海風從海面上刮來,沈秋成仍舊目視著前方,只是用特別輕柔溫和的聲音緩緩訴說:「小權,陪你看日出日落,陪你看細水長流……」
日出東升海天一色,卻不如沈秋成給他的這一句承諾更醉人心魄。
正好一個大浪打了過來,船體搖晃了一下,晏權緊緊握住沈秋成的手,十指相扣,遠望雲海,笑了笑,「那麼我一輩子死而無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