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喬茜從夢中驚醒的時候是半夜三點,夢裡窒息般的感覺讓她心跳加速,她喘著粗氣坐了起來,抬起手扶著額頭。
出冷汗了。
喬茜有些恍惚,她側過身子伸出手摸到了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掀開被子起來打開了床頭的燈。
又是那種感覺,跟在機場的時候一摸一樣。
喬茜坐在床邊,她拿起了搭在床尾的外套披上,然後靜下心來閉起眼睛。
她試圖在大腦里搜索著那種感覺的來源方向,喬茜能感覺得到它越來越近,近得就像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像是在大門前的街道上,又像是在家中的前院里那棵剛剛栽入泥土中的雪松旁……雪松……
「!」
喬茜突然睜開了眼睛,連拖鞋也來不及穿上就急匆匆衝出房間往樓下跑去。
她能感覺得到它就在前院里,如此近的地方,卻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黑暗中的樓梯彷彿走不到盡頭,喬茜腳步凌亂,甚至差點絆倒了自己。
她得再快點,似乎是意識到喬茜正在追來,那個感覺又開始漸漸遠離。
十二月的夜晚室外溫度在零下,就連玻璃窗上都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雪松常青的葉片也染上了雪白,然而喬茜卻來不及去顧及寒冷,她的腳上只穿著一雙厚襪子,身上只有睡衣和單薄的外套,就這麼站在下午剛栽進泥土中的雪松旁。
喬茜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照向雪松的樹榦,在朝著院中小道的這一面的樹榦上被人刻上了字——
merryxmasmydearjosie.
聖誕節快樂,我親愛的喬茜。
一句沒有任何署名的留言被刻在樹榦上,喬茜不認為這會是她爸爸艾倫乾的,因為這些刻字還很新鮮,被劃掉樹皮的樹榦里還是充滿水分的鮮嫩的青綠色。
喬茜伸出手輕輕撫摸過那一句刻字,所有她能聽得到內心的人都還在睡眠中,刻字的人到底是誰成了不解之謎。
一陣夾著雪花的冷風吹過,讓忘記了寒冷的喬茜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她抱著雙臂最後再看了一眼樹榦上的刻字,便轉身走進家門。
重新躺回床上的喬茜一直睜著眼睛到天亮,她根本睡不著,那個感覺久久地縈繞在她的心裡,微弱卻清晰,她無法定位到它,卻能感受到它。
天還微微亮的時候喬茜又下去了一次,這次她穿上了厚實的衣裳,還找來了剛起床的夏洛克。
「怎麼樣?你看出什麼了嗎?」喬茜看著正蹲在樹榦前仔細觀察著刻字的夏洛克。
「刻字的人是女性,力道輕而且字跡娟秀,左撇子,用的是普通的刻刀。」
「女性?」喬茜有些驚訝,「這麼說刻字的人不是亞當·艾德里安……」但是這樣高調炫耀的行事風格卻跟亞當·艾德里安出乎意料的一致。
「我去查監控錄像,但是最好別抱什麼希望,如果真的是亞當·艾德里安手下的人做的話他絕對不會露出被監控錄像拍到這種愚蠢的把柄的。」
事實證明夏洛克說的是對的,讓人失望的是監控錄像里真的什麼也沒有拍到,喬茜找了把工具刀將那一行刻字劃掉,至少眼不見為凈,然而讓她意想不到的是,整件事情還沒有結束,刻字只不過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的每一個晚上,喬茜都會不斷地在做同一個夢,夢裡的她的主觀意識是一個叫做安娜貝爾的女孩,女孩不到十五年的生命里曾受到過無數次的暴力對待,有來自父母的,有來自老師同學的,甚至還有來自街頭混混的,喬茜每一次都會因為在夢裡被人毆打而驚醒,那種感覺太真實了,真實到讓人醒來后還有窒息一般的難受。
夢裡安娜貝爾悲慘的遭遇直到平安夜那一晚結束,喬茜夢到了一個年輕男人,他的出現化解了安娜貝爾的危機,那個年輕的男人在夢裡對安娜貝爾伸出了手,他給了她新的家和新的生活,還給了她一個新的名字,他讓她稱呼他為——艾德里安先生。
喬茜最後是在亞當·艾德里安年輕的臉龐出現的那一霎那醒來的,她喘著粗氣坐在床上,屋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喬茜感覺悶得難受,於是掀開了被子,轉身打開了床頭柜上的燈。
一封米黃色的信封被放置在床頭柜上,喬茜很肯定在她入睡前她並沒有見過這個信封,她也很確定這不是父母給她的聖誕節禮物,因為信封上面的「athan」也不是她父母的字跡。
信封的質感有些粗糙,但是泛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喬茜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是午夜一點半了,她從床上起來,走到窗戶前拉開窗帘,窗外對面的房間還亮著燈,喬茜於是拿起手機給夏洛克編輯了一條簡訊。
「我現在過去找你方便嗎?」——jj
夏洛克的簡訊回復得很快。
「方便。」——sh
收到簡訊后喬茜便披上外套拿著信封走出了房間,她在下樓梯之前看了一眼父母房間的方向,屋裡的兩人早已熟睡,對房間外發生的一切都毫無知覺,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會在半夜因為噩夢驚醒,但是喬茜知道,這樣是最好的,因為不知道就不會擔心,這些事情他們不應該被牽扯進來。
夏洛克給喬茜留了門,他坐在家門口玄關邊上的椅子等著她,喬茜進來后他便帶著她上到自己的房間里。
「這裡,」夏洛克將房間的門關上后喬茜便遞上了手中的信封,壓低聲音說道,「我在我的床頭柜上發現了這個,我沒敢打開……」
夏洛克接過信封后打開了書桌上的檯燈,將信封放到燈下仔細地觀察著,然後還從抽屜里掏出了兩個喬茜叫不出名字的工具燈在信封上擺弄著,等到夏洛克停下手裡的動作的時候喬茜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口問:「怎麼樣?」
「可以打開了,裡面只是一張信紙而已。」
「我以為你看的這麼仔細是已經看出了什麼了。」喬茜看著夏洛克拿出裁紙刀劃開信封。
「我只是確保它是百分之一百安全的,並且信封上也沒有留下其他有用的信息或證據。」
畢竟這封信出現得太過詭異,甚至沒人知道是誰能夠躲得開麥克洛夫特和神盾局的監視潛入喬茜的房間留下這封信的。
夏洛克將信紙從信封中取出,打開,上面只有一句話——
happy.
上帝保佑你快樂而你讓我快樂。
「是亞當·艾德里安,」夏洛克放下信紙,非常確定地說,「他在向你示愛。」
喬茜皺眉看著信紙,「rry…是指那首聖誕頌歌嗎?」
被譽為世界上最古老的聖誕頌歌,喬茜會唱這首歌是因為小的時候曾經在教堂里唱過,她的母親卡莉是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雖然喬茜不信教,但是小時候沒少跟著卡莉在周日的時候去教堂做禮拜,大概是在八歲那年,喬茜加入了教堂的兒童唱詩班,在平安夜那天表演了這首歌。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公眾場合唱過這首歌。
喬茜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給夏洛克講了自己這幾天做夢的事情,然後還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現在有一個猜測,有關於我回到英國后就有的不安的感覺和做夢的原因,我懷疑……我懷疑有人和我有相似的能力,但這沒什麼好奇怪的,我認識的人中澤維爾教授的能力就與我相近,我控制別人大腦活動的能力還是澤維爾教授幫我訓練的,重點是我猜想那個人的能力可能比我還要強,她——根據夢境和之前樹榦上的字跡來看我想應該是一位女性——能夠抵禦我的讀心能力,我的能力對她無效,但是她卻能輕易地給我製造夢境,我想她也許是控制不了我的,所以只能換了一種她能做到的方式,就是給我製造夢境,但是她為什麼要給我這製造這樣的夢境……」
「如果她是亞當·艾德里安的痴迷者的話,」夏洛克看著平放在桌面上的信紙,「這樣的夢境大概是因為亞當·艾德里安正在試圖給你洗腦。」
「什麼意思?」
「你夢裡的小女孩在得到幫助后對夢裡的亞當·艾德里安是怎樣的感情?」
喬茜沉思了一會,皺著眉頭說道:「感激,愛慕,報恩……」
「亞當·艾德里安試圖把這些感情因素從她那裡轉移到你的身上,」夏洛克直視著喬茜茫然的雙眼,「我說過了,喬茜,他痴迷於你,他對你的一切了如指掌,他將研究你作為一種愛好,一種樂趣,你能讓他感到快樂,他對你欲罷不能。」
「真是變態……」喬茜低聲罵道。
「只是我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麼對你如此執著,我一開始以為他迷戀的是你的能力,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如果他身邊真的如你所說有了一位能力比你還要出眾的人的話,他早就該移情別戀了,而不是糾纏著你不放,上一次在加拿大隻不過是他給你上的一道開胃菜罷了,他像一隻發春的公孔雀一樣在向你展示著他的能力,他渴望得到你的注意力,他在試圖吸引你的關注,他沉寂了快三年,他怕你把他忘了,他在提醒你他已經做好了回來的準備,他的遊戲正式開始了,喬茜。」夏洛克快速地分析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對我這麼執著,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喬茜揉了揉漲疼的太陽穴。
夏洛克靠近她,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喬茜面前響起,「喬茜,你還有什麼秘密沒告訴我的嗎?」
「我沒有……」
「或者說是,從未告訴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秘密,一定是有某種你身上的東西在吸引著他,所以他才會對你如此感興趣。」
夏洛克的話讓喬茜愣住,她乾脆閉上眼睛不看夏洛克咄咄逼人的表情,「我沒有。」
「你確定嗎?」
不,她不確定。
可是她說不出口,不是因為不願意配合夏洛克對亞當·艾德里安做分析,而是因為這個秘密本身的含義已經超過了一切,甚至凌駕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之上,一旦說出口甚至連喬茜自己都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這是一個根本無法用秘密這個詞來形容的秘密。
「我確定。」喬茜還是選擇了這麼回答。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夏洛克依舊直直地看著坐在面前的喬茜,檯燈的燈光打在喬茜的側臉,她的臉上是因為噩夢而幾夜沒睡好的疲憊。
「張開眼看著我,喬茜。」
「夏洛克,我說了我沒有……」
「我沒有在問你上一個問題。」
喬茜睜開眼睛看著夏洛克,後者開口說道:「你還能想起來夢裡的細節嗎?」
「能。」喬茜點點頭,然後開始向夏洛克陳述這幾天做的夢:「安娜貝爾從小因為有超能力而跟別人表現的不一樣所以經常受到欺負,她的父親是個酒鬼,喝醉了就打她,她的母親脾氣不好,也經常打她,學校里的同學看不起她,甚至連老師都會用暴力手段懲罰她,她還經常被街上的混混騷擾,我連續好幾天晚上夢到的都是這些,而今晚夢到了亞當·艾德里安從她父母手裡買走了她,將她帶回了他的家裡,他讓她叫自己艾德里安先生,還給她起了新名字……等等……新名字……」喬茜像是想到了什麼,驚訝地張大嘴巴,「夏洛克,你是對的,亞當·艾德里安確實沒有因為有更強的超能力者而對我失去興趣……」
「他給那個女孩起了你的名字?」
「阿爾忒彌斯,我媽媽給我起的中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