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終局(三)

  第199章 終局(三)


    濃重的腥甜味在口中逸散開,兩人相觸的肌膚,比熊熊燃燒的火還要滾燙。宋清安有些昏沉,不知是因脖頸上的傷口,還是因為這一吻。


    大火吞沒了二人身影,也吞沒了宋清懷的聲音。


    他赤紅了雙目,不顧一切地要往裏衝,卻被臨淵與觀山兩人死命攔住。


    他們從未見宋清懷如此失態,是以一邊阻攔著,一邊心中發怵。


    竹煙跪在一旁,抬手擦去唇邊的血漬,望著那片火海無聲落著淚。


    宋清懷隻覺得有根弦徹底崩斷了,他死盯著大火,氣息顫抖著,遊走在徹底失控的邊緣。


    然此時,有一小片涼意覆上他手腕。


    宋清懷低眸,順著那隻手看上去,見是竹煙,他下意識就要反手劈去。


    “殿下冷靜些,屬下還在此處,公主不會出事的。”


    竹煙飛快說完這一句,便鬆開了手。眼前的宮殿已因大火開始搖搖欲墜,不斷有梁木掉落,華美的紋飾雕刻,皆一一坍圮下來。


    宋清懷即將崩潰的理智被竹煙的話拉了回來。


    他知道竹煙的話語,意味著什麽。


    “殿下……”


    宋清懷閉眸,深吸一氣,隨後冷聲:“放開。”


    臨淵與觀山立刻鬆了手。


    “殿下,可要讓人進去……”


    “不必。”宋清懷的聲音發著抖,他背過身,眉間緊擰著,“……公主薨逝,不必……再尋。”


    臨淵與觀山皆愣住,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頗為沉重應聲:“……是。”


    —


    時年五月,梁帝駕崩,宣王隨即起兵逼宮,又有西夜突襲京城,大梁危矣。


    幸有二皇子宋清懷勉力迎敵,殺佞臣,退敵軍,四海皆臣服。


    時年八月,宋清懷登基,改國號為安,取天下安定之意。


    但也有人傳說,這是新帝為了緬懷在那場大火中死去的昭定公主,宋清安。


    那場大火燒了足有十日,京中人無一不銘記。


    死去的宮人無數,連那位昔日最權勢滔天的裴卿,都死在了裏頭。


    坊間總有傳言,稱裴卿並沒有死,而是趁亂悄悄離開了。如今不知潛藏在何處,伺機要回到京中。


    但這也隻是流傳於世人口中的閑談了,畢竟新帝繼位後,就將原先臭名昭著的東廠解散,一並將那些道士遣出了宮。


    隨著大火暴露於世的,還有那樁陳年舊事。


    從來都沒有什麽密詔,一切都是梁帝的手筆。他忌憚陸家的影衛,一心想將其占為己有。但陸相深知將影衛交出,陸家人隻會死得更快,是以與梁帝不斷周旋。


    但他高估了梁帝。


    梁帝見此不成,索性強奪,以一樁莫須有的罪名,屠戮了滿門無辜之人。幸而陸相早有準備,盡管梁帝找到了信令,卻也無法驅使影衛。


    要說柳自明在其中做了什麽,大概就是背負了數十年構陷者的罪名。


    柳自明給梁帝頂了罪,卻也換來了大半生的榮華富貴。


    隻是他太貪心,還想要更多,於是另一邊又勾搭上了宣王。結黨營私、謀逆犯上,可謂罪證確鑿。


    宋清懷名正言順地處置了宣王和柳自明兩家。主事者全部處死,其餘男丁流放苦役,女眷盡數貶為奴籍,連宮裏的柳綺筠都不能幸免。


    她倒是命大,逃過了大火。可惜……這也是她最後一次氣運。


    宋清懷最後得到她的消息,是臨淵來報,柳綺筠在長樂宮自縊。


    對此,他隻覺得有些好笑。


    因果報應,大抵如此……


    宋清瀾雖是柳綺筠的女兒,但她卻從未犯下什麽罪,是以宋清懷並未有要追究她的意思。許是出於羞愧,宋清瀾還是帶著駙馬離開了青州的居所,不知去了哪裏。


    還有薑家,宋清懷明麵上什麽也沒做,但薑家就是莫名其妙地衰落下去了。薑芷與薑太師暴病而亡後,薑家愈發式微,最後便再未出現於世人視線中。


    宋清懷本就受百姓愛戴,他繼位後,恩威並施,很快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為廣進人才,他還開設了女子學堂,準予女子參加科舉,入朝為官。


    這一舉動最初無疑引來了莫大反對,盡管也有支持的聲音,但與反對比起來,實在微弱至極。


    但宋清懷不為所動,反對的聲音在第一位女狀元出現時,平息了許多。


    隻是……殿試的時候,宋清懷覺得那位女狀元麵善極了,好像從前……也見過她。


    而且女狀元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女狀元謝和思,也就是宋清瀾的駙馬謝和辰的妹妹。有了這一身份,她在朝中的處境並不算太難。一切非議,都在謝和思作為主事人,將內河汛災平定時沉寂。


    那時,已是宋清懷登基後的第三年。


    遠處的西夜也早已改朝換代,耶寧阿初成功登上王位,與安朝定下了和約。


    這和約並不與往日那般脆弱,因為雙方新帝……都各有對方的把柄在手。想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西夜與大安,都會相安無事。


    竹煙本要自請離開,但宋清懷沒有允下,倒是同意她入軍中曆練。


    三年過去,她於軍中嶄露頭角,漸漸也可獨當一麵。


    彼時朝中除了謝和思外,又大大小小有了不少女官,而謝和思也因治水有功,被拜為右相。


    這是第一位女相,但世人已不再如最初時,對此竭力反對。


    相反,他們也逐漸察覺,女子為官並沒有造成想象中混亂瘋狂的局麵,反而比從前……更加和諧了。


    女官們議定的政令,總會更加妥帖仁善,顧及到了更多人的感受。


    宋清懷也總算弄明白,這位眼熟的謝和思,又有怎樣的身份。


    起初是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實在古怪,盡管她掩飾過,但在宋清懷跟前,是什麽都藏不住的。


    謝和思的眼神,複雜至極。宋清懷還品出了些許……不滿與幽怨?

    這一發現令他困惑不已,分明記憶中,他此前與她並未有過接觸。


    宋清懷忍不住處處留心起來,直到某一日他微服出巡,看見了著男裝的謝和思。


    此時女子著男裝已然不稀奇,謝和思隻是穿了男子式樣的衣裳,發髻仍挽著尋常樣式。


    但宋清懷還是認出來了。


    “原來是你……何修?”


    ,


    “啟稟陛下,有……消息了。”


    已是羽林衛首領的臨淵在某日前來稟報,他沒有明說,但宋清懷已然知曉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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