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0.事端(二)
拽著他袖子的手用了些力氣,她咬了咬嘴唇,糾結了好一陣子,才下定了決心,「……那我告訴你,前提是你不能說出去。」
「與我相識這麼久,阿蘺還不了解我?」蕭子翊搖了搖頭,頗為受傷的模樣,「我當真是難過……攖」
他話還未說完,江蘺已經翻了個白眼,嫌棄之意溢於言表,他索性不說了,而是微微笑著看著她。
「若你明日空閑……」她仰起頭來,望著他唇邊的笑意,「我就帶你去一趟客棧。」
第二日晌午過後,密雲被風吹散,陽光愈發明媚,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如此好的陽光,在秋末冬初算得上是難得的好天氣。
車水馬龍的街上,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客棧門前,車夫殷勤地上前,撩開了車簾,馬車中的人順勢邁下了馬車。
蕭子翊整了整衣擺,看了一眼客棧的招牌,這間客棧位置不算很好,客流並不多,看上去有些冷清,怪不得她會選在此處,若是在熱鬧的地界,保不準會被人瞧見。
他的身後,江蘺很快下了馬車,走到了他身側,「就是這兒了。」她瞥了他一眼,「不過你應當知道,那些暗衛早就跟你通報過這兒了吧。」
被她如此直白地說破,蕭子翊無奈地笑了笑,為了掩飾尷尬,抬手輕輕蹭了蹭鼻尖。
江蘺沒多說什麼,邁步走進了客棧,還招呼了他一聲:「走吧。償」
客棧廳堂中,客人零零星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著閑天,沒人注意到他們走了進來,只有擦著桌子的小廝看到了,熱情地迎了上來。
這幾天小廝早就與江蘺混了個臉熟,他並未看過通緝令,所以她閑暇的時候也願意與他熱絡的聊個天。
「呦,姑娘今天來得晚了些。」小廝將抹布搭在肩上,笑得燦爛,「還帶了位公子。」
蕭子翊微微一笑,頗為有禮。江蘺看了他一眼,應了一句:「是啊,今兒天氣好,出來走動走動。」
「那今兒真是熱鬧了。」小廝依舊笑著,看了一眼樓上客房,「那位公子倒是早就到了,接著還有位姑娘前來呢,說是你們的朋友。」
他說著說著,忽然生出幾分疑惑,「說來也怪了,這都有些時候了,他們還未出來過呢。」
一聽這話,本來心情尚好的江蘺傻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問了一句:「什麼?」
身後的蕭子翊察覺到了些什麼,不由得皺了皺眉,抬步走過她,向著樓上走去,她也沒再問,連忙跟在他身後。
見著二人匆忙的模樣,小廝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末了甩了抹布繼續幹活去了。
自己想來,這幾日私下與段珩見面,都是避著人的,應當是沒人知道這件事,為何冷不丁的會有姑娘前來,還如此知根知底?
踩著老舊的木質樓梯,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江蘺緊跟在蕭子翊身後,越走越疑惑。
這間客棧不大,上房不過幾間,上了樓之後很快便走到了客房門前,她快走了幾步,本想伸手去推開緊閉的房門,手剛剛搭在門上,她忽的嗅到了一絲淡淡的香氣。
香氣頗為熟悉,之前在重英山上她曾經聞到過,那時候……好似是雲雋替她研究蒙汗藥,其中一樣是這個,只不過這藥效果頗為霸道,其中某種配料帶了些香氣,容易被人察覺,所以並未用上。
那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心裡有些隱隱的擔憂,江蘺二話不說使勁推開了門,門板打開的一瞬她邁步進去,抬眼望見房中情形時,身子猛地僵住了,面上神色驚愕不已。
窗外的陽光斜斜落入室內,漂浮的灰塵在陽光下起舞,翩翩而落,客房被陽光照耀得溫暖一片,與這溫暖不同的,是地面上蜿蜒的血跡,凝固成暗紅色。
床榻上躺著一個人,單色的常服,手搭在床榻邊,手腕處的刀口雖是猙獰,但已經不再流血了,那人大半張臉被床幔遮擋,但她還是第一眼認了出來。
那人是……段珩。
隨著門打開,室內的香味愈發重,蕭子翊先一步去掩住了她的口鼻,她恍若未覺,只是直愣愣地看著床榻旁斜斜倚著的那個背影。
鵝黃色的衣袖被鮮血染紅,分辨不出原來顏色,許是聽到了開門的聲音,虛弱至極地側過頭來,望見她時勉強彎起唇角笑了笑,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師姐……」
說完這句話,僅剩不多的力氣都用盡了,雲雋只感覺眼前昏暗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她感覺到江蘺沖了過來,撲在她身邊,好似在說著什麼。
只是她聽不真切,不久前渡入體內的蠱蟲仍在劇烈疼痛著,像是能將五臟六腑翻過來,撕心裂肺。
原來她的段哥哥先前毒發時,會這麼疼……
今日,王府中分外的忙碌,請來了幾個在宮中當值的太醫,人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樣,連婢子小廝都是如此。
李蘊然前來拜會的時候,恰好看見太醫們背著藥箱走進王府,她頓時有些疑惑,想跟著進去一探究竟,不過被門口守衛給攔了下來。
說起來,她一介城主千金,尋常人是沒有膽子將她拒之門外的,偏偏蕭子翊不是尋常人,也有這個膽子,以概不見客的名頭,差人將她送回了住處。
她雖有疑惑,但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主,只好改日再來。
太醫們匆匆趕到了後院,甚至都沒來及向著候在外間的蕭子翊行禮,便被人引著進了內室,厚重的門帘落下,遮擋住其中的情形。
手邊的茶自從倒滿了就沒有喝過一口,如今已經涼透,江蘺心神不寧,生平頭一次如此慌亂,坐著也不是站著也不是,明明有千百種複雜的思緒,腦中卻空白一片。
她沒有料想到,李蘊然給的那封回信會被雲雋看到,她更沒有想到,雲雋近些時候忙碌異常,原來是在暗中研究解毒之法。
信上說得清楚,蠱蟲頗喜血腥,想要取出只能用鮮血做引子,那就需要在二人手腕處開一條口子,傷口相接,事先讓中毒之人服下湯藥,逼迫蠱蟲順著血液鑽入另一人身體中,再讓中毒之人日日服用避毒湯藥,方能拔除餘毒。
可這根本算不得解毒之法,只能算以命換命,蠱蟲更換了宿主,毒性會更為強烈,毒發也會更為經常,不過幾年就能將人折磨到油盡燈枯。
面對可能會失去性命的後果,雲雋居然會如此義無反顧,看過方子簡單準備了幾日,便瞞著眾人去了客棧,在段珩毫無防備的時候將他迷暈,強行將蠱蟲渡到了自己體內。
江蘺皺緊了眉頭,垂在身側的雙手漸漸攥成了拳頭,心慌到不停地喘著氣,直到身側發顫的手被人輕輕握住,她才回過神來,看著一旁難掩擔憂之色的蕭子翊。
「我已經找了最好的太醫,不要過於擔憂。」他出言安慰,「雲雋姑娘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他的體溫暖著她冰涼的手,卻無法讓她安定下來,如今她不知該做什麼,顯得有些無措,只能胡亂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門帘被人撩開,幾個太醫紛紛走了出來,只留下為首的一位穩妥的太醫彙報情況,其餘的趕忙去開藥方了。
江蘺連忙站起身來,為首的太醫見得她如此模樣,拱了拱手道:「姑娘不必心急,且坐下說話。」
她忍住心裡的焦急,後退了一步坐下,太醫又繼續道:「回稟王爺,微臣查看過二人的情況,段統領倒是沒有大礙,只是餘毒未清,按著方子調養些時候想必很快能康復。」他頓了頓,「只是那位姑娘的情況……」
見得太醫欲言又止的模樣,江蘺心頭一涼,雙手攥的死緊。
蕭子翊也皺了眉頭,復而擺了擺手,「但說無妨。」
「那位姑娘情況不容樂觀,微臣暫時用藥抑制住毒性,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太醫又是一拱手,說得十分誠懇,「她體內蠱蟲毒性霸道,身子又虛弱,怕是長時間無法下地走動,即便是有所好轉也會手腳無力,甚至有性命之憂……」
太醫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將頭低下,因自己無法解毒而愧疚難當。
雖是早有料想,但如此直白的挑明了真相,江蘺還是周身一顫,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