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135.毒針(二)
思緒雜亂,她僵硬地抬起頭來,目光望向不怒自威的羅淳,又緩緩向旁移去,望向了眉頭深鎖的段珩,她能看出他眼眸中的擔憂神色,這有些不像以往的他,有些亂了方寸的模樣。
她傻愣地望著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攥緊。
「回稟羅大人!」青龍堂堂主此時站起了身,雙手拿著那長針,舉過頭頂大聲道:「這上面確實淬了毒,而且……」
他抬了抬眼,迎上羅淳的目光,恭敬道:「與放牛郎錢伍所中之毒,是同一種。」
此話一出,四下寂靜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青龍堂堂主身上緩緩移到了一動不動的江蘺身上,目光中有打量有驚訝,像是看罪魁禍首一般審視地看著她。
此時江蘺腦中混亂異常,什麼都想不起,頂著那麼多道目光,讓她感覺如坐針氈。
帶回來那根毒針完全是為了查線索,她打死也不會想到在這個時候錢伍中毒身亡,而且中的毒正是她手中的那一種。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片刻,青龍堂堂主轉過身來,抬手指著她的鼻尖,「大膽!」他的聲音很大,震得人耳中嗡嗡響,「你居然身藏劇毒,你與錢伍之死到底有何關係?」
「不是我!」她下意識急急說道,可話剛剛出口,她就聽到四周捕快們盡量壓低的耳語。
在這種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她掉落的這一根毒針,足以讓她成為這場案子的真兇,皇上將這案子逼得很緊,近些時候就算是找不到合適的順理成章的線索,她都能被當做替罪羊送上去。
不過只是一個小捕快,是生是死沒有人會在意。
此時,青龍堂堂主揮了揮手,他的副手們連忙上前,三兩下便按住了江蘺的手臂,她被人牽扯頓時動彈不得,反擰著的手臂一陣一陣疼痛償。
就在副手即將踢向她的腿強迫她跪下的時候,從上方傳來一聲呵斥:「住手。」
她抬起了頭,只見段珩上前一步,他皺著眉,面上似籠罩了一層寒霜,定定看著青龍堂堂主,聲音並不大,但足以讓副手收斂了動作,「事情還未查明,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說著,他望向面色微微蒼白的江蘺,眉頭不由得皺的更緊。
「說得不錯。」羅淳這才不急不緩地說道,「江捕快在神機處中一向安分守己,怎會做出這樣的事。」
青龍堂堂主聞此連忙抱拳道:「是屬下考慮不周。」他側了側頭,身後的副手也鬆開了對江蘺的牽制,紛紛退到了後面去。
「只是有一件事,羅某並不明白。」羅淳看向江蘺,想從她眼眸中看出什麼似的,「這毒針,江捕快是從何處得到的?」
手臂還一陣陣的疼痛著,江蘺沒心思去揉捏,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沒有時間讓她細想,但是她知道,若在此時說出夜探大學士府的事情,不僅無法就此脫罪,還會惹得神機處仔細調查此事,最終牽扯到蕭子翊。
蕭子翊一介王爺,自然是不會怕神機處的調查,就算是皇上怪罪,也不至於傷及性命,可如此一來人人都知道他們二人心懷不軌。
夜探大學士府這件事就算是她再清白,但在有些人眼中,她還是別有用心的,恐怕與大學士被謀害一案脫不了關係。
她不能說出實情,也不能承認下毒,兩難之下,她抬起手來有禮地拱了拱手。
「羅大人,真兇另有其人,小人對天發誓,絕不會做出下毒這種事情來。」她說得十分誠懇,「這毒針只是因緣巧合下得到的,與這次事件無關,但具體的詳細,恕小人無法細說。」
此話一出,一直在後面看熱鬧的唐霖冷笑了一聲,隨即上前一步,恭敬地朝羅淳說道:「羅大人,江捕快確實不像有異心之人,但她這番話疑點頗多,並不能成為推托之詞。」
唐霖在青龍堂也算是遠近聞名的女捕快,做事幹練,與堂中不少人都交好,如今她這般說,不少人都點頭附和,紛紛說這都是江蘺一番迷惑人心的說辭。
見狀,江蘺的面色越來越白,舉著的手也微微顫抖著,段珩將她的模樣看在眼裡,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他回頭朝向面色嚴肅的羅淳,又是一拱手,「師父,請讓我再去細查……」
話還沒說完,羅淳已經抬了抬手,止了他的話頭,「來人,先將江蘺暫且押入地牢,容后再審。」
頭腦中空白一片,江蘺傻愣愣地站著,任由候著的捕快上前押住她,耳旁儘是嘈雜的聲音。
人群中,唐霖唇邊的微笑分外的刺眼,她深深地望著狼狽的江蘺,隨後走到段珩身邊,柔聲道:「段統領,這毒我曾有研究,具體的情況是不是需要向你彙報?」
握著劍柄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段珩垂著眼眸,看著唐霖柔美的笑臉,漠然地移開了視線,「我還有事情,唐捕快向堂主彙報即可。」
說罷,他轉身邁上台階,腳步卻忽的頓了頓,忍不住看了一眼被人押著踉蹌著走遠的江蘺,眸中情緒漸濃。
直到羅淳一聲淡淡的「珩兒」在耳旁響起,他才收回了目光,裝作平靜的模樣穩步走入了正廳。
…………
江蘺怎麼也沒想到,她混跡江湖多年,終有一日也會有牢獄之災。
一身官服被人剝去,換上破舊不堪的囚犯衣裳,她坐在牢房乾枯的草堆上,仰頭望著北牆上唯一的被鐵欄杆擋住的窗口,看著那些燦爛的陽光斜斜而入,落在牢房略微潮濕的地面上。
獄卒送來的乾淨的水與飯食還擱在一旁的石桌上,一動未動,她並不覺得口渴也不覺得餓,一片混亂的頭腦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清晰了起來。
放牛郎錢伍之死並不簡單,定是有心人為之,而且與布置木盒機關的人還是同一個,那人絕對沒有想到她會在如此巧合的時間拿到那根毒針,順理成章地將懷疑都攬到她的頭上。
這次當真是時運不濟了……
灰塵在陽光中旋轉飛舞,不知會飄落到何方,江蘺有些走神,目光無焦距地落在某處。
她人微言輕,要想脫罪實屬不易,無論是說出實情或是承認下毒,對她來說都是不輕的罪,到現在為止,大學士遇刺身亡、錢伍被毒害,都缺一個有心之人。
她可以不是主謀,但有些話到了皇上耳朵里,她足夠成為那個被人唆使的有心人。
對於皇上來說,有些事情不需要追究對錯,出出氣就夠了,而那些氣出在她頭上也是理所應當。
思來想去,江蘺站起了身,拿起水碗喝了一口,她如今需要想的事情很多,得打起精神來才是。
就在她端著水碗暗自出神的時候,地牢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她回過神來,走到冰冷的牢門前,伸著脖子想從空隙中看到地牢門口的情形。
不多時,她便瞧見守門的捕快連連後退,手還不停地擺著,顯然是為難至極。
而逼著他們後退的是一個侍衛,她認得那個侍衛,是經常跟在蕭子翊身邊的,名喚卻羽,他正一手端著劍,從氣勢上一直壓制著那些手足無措的捕快們。
如她所料想,蕭子翊就在卻羽的身後,他此時步履匆匆,奈何那幾個捕快始終堵著門口,不得向前。
「放肆,你們竟敢堵豫王的路!」卻羽拔了手中的佩劍,「你們是不想活了嗎?」
「豫王殿下饒命!」有個捕快哭喪著臉,聲音顫抖個不停,「沒羅大人的成命,小的當真不敢……」
他話都沒說完,蕭子翊走過了卻羽,居高臨下地看著幾個瑟瑟發抖的捕快,冷聲道:「就算是羅淳現在站在本王面前,他也得給本王讓路。」說罷,他毫不客氣地撥開了幾個瑟瑟發抖的捕快,徑直走了進來。
那些捕快沒了辦法,只得趕忙退到外面,去找羅淳彙報情況。
江蘺站在牢門前,遠遠看著蕭子翊快步走了過來,他本在緊緊皺著眉,在看到她平安無事的時候,眉頭才鬆了一些。
他揮了揮手,卻羽停了步子,會意地候在不遠處。
放下了手中的水碗,江蘺靠在牢門上,仰著臉對著他癟了癟嘴,「……瞧瞧你方才那神氣樣子,若你早來一些,我也不會被人逮進來。」
她陰差陽錯成為兇手這件事,蕭子翊在路上已經聽人彙報了詳細,他的情緒雜亂,面上還沒有露出分毫,「好好好,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