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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難一決心

  初夏的夜並不安靜,除了夜鳥的嗚啼還有夏蟲的嚶嚶聲,林間的火把為失落的路人驅趕走露氣,加絨的漢子不僅在草原上是打獵的能手,在這深山裡也能夥伴們帶來食物,篝火上一隻兔子被烤得金黃,肉香蒸騰,烏恩用馬刀將兔肉割開,好讓裡面的肉也快點熟起來,他一邊翻滾著食物,一邊小心的撒著香料。


  他的身後,馬車在搖晃的火光中斑駁,逍遙看著黑衣人的衣服有點頭大,那不僅是胡人的衣衫,更是專業的打裝,頭上是厚實的篷帽,背後是羊皮斗篷,身上的衣服緊貼身形,身上還有繁多的扣子與皮飾,而皮飾下面還藏暗器,這都與逍遙平日里的錦衣綢緞大不一樣。


  逍遙只道那日弦陽居初見,黑衣人一襲男裝本已是瀟洒至極,而今取開篷帽才發現這女子美的不可方物,浮西女子本已立體的五官,高挑的身材駐稱,可是這黑衣女子又比起逍遙在天平里見過的胡姬歌伎又多了幾分超脫,如果說天平的鶯鶯燕燕是華麗的花瓶,而這個滿身是傷的女子卻像浮山之上的大樹,她身上的傷痕似乎都成為成長的痕迹。接下來解開那些繁瑣的扣子也成了難事,扣子是骨頭做成的,若沒有十分的力氣並不容易把扣子從扣帶中取出,逍遙的用力難免碰到女子的傷口,但是似乎這女子暈得深沉,並沒有因為刺激到痛處而驚醒。


  終於解開所以的扣子,也卸下了女子身上全部的暗器,女子貼身的衣物已經全部浸上了鮮血,逍遙花了很一會時間才把衣服和傷口分開,她一旁是烏恩燒好的熱水,烏恩囑咐她一定要擦乾血漬后再把水給吸干,女子的傷口遍布了很多地方,逍遙從頸間往下慢慢為她擦試,女子畢竟長時間習武,身材勻稱並能感受到緊馳的張力,雖然同為女孩子,可是擦拭到胸前還是讓逍遙頗為尷尬,最重要的是這女子竟然比逍遙還豐滿。而拭擦到女子腹間,那正是女子重最的箭傷處,逍遙也總算屏息沉氣不動聲色的清理乾淨,細細算來這一收拾還是花了大半夜的時間。


  烏恩烤好了兔子,把逍遙從馬車裡叫了出來,逍遙本也為女子收拾乾淨,只是女子一身的衣服怕不是能再穿了。


  烏恩看著疲憊不堪的逍遙,遞了塊兔子肉給她,兔子肉烤得炙熱,逍遙左右手相互快速交替拿著,烏恩點燃煙槍深吸一口吐出一陣煙霧,算是為今日的忙碌正式畫上句號。


  「東家,怎麼樣?」


  逍遙著實也餓了,這兔子肉並不美味但是也吃的香,她一邊咀嚼一邊說道:「算是收拾完了,那人就是老不醒。」


  烏恩本想問逍遙一個世家女子去做這樣的臟活是怎麼樣感覺,逍遙卻只道那黑衣女子,烏恩心裡對逍遙又多了一份好感,他並不知道逍遙的志向能堅持多久,但是十幾日的相處,逍遙確實與他在平天見過的世家後人有所不同。


  「東家只不覺得帶個病人麻煩就行。」烏恩在火邊的石頭上敲敲煙桿。


  「能遇到就是緣分,只是不知道她這一身傷是怎麼弄的,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世間之人又啟是好壞二字可以區分,若真是壞人,東家起了好心救了她,那東家啟不也是壞人了?」烏恩呵呵笑道。


  覺得烏恩說是有些道理,逍遙也笑了笑,說起有緣倒突然想起三天前便已提到過此人:」大叔說她若好了,會不會跟我同行?」


  「老頭子那日也只是一提,莫想東家還當了真。」烏恩說:「若東家有意,不如等那女子醒來自己問去。」


  逍遙點點頭,若未來路上有一護衛,還是一女護衛那還是方便許多,只是不知道那女子是否願意。


  月亮已升到頂空,逍遙也有些疲憊,火光暈的她的臉微紅,雖然不比黑衣女子的異域之美,逍遙也有自己的風姿,她主上也是符西人,雖然沒有繼承到高直的鼻子,可是那雙大眼睛長睫毛倒是十分可愛,在帝都也是不少皇親貴族追逐的目標。


  烏恩看她一直坐在火邊無語,便勸說:「東家,車子還能睡一個人,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呢。」


  逍遙點點頭,畢竟這女子雖然受的都是皮外傷,可是還是需要找個大夫看看,開幾副葯總要好的快些。


  紹凌從來沒有如此留戀過一場夢,她的師父從小告訴她夢境只是虛無,溫暖只是陷阱,只有手裡的玄刀才是真實,可是今天的夢裡紹凌沒有夢見師父,沒有夢見任務,她夢見年幼的自己在草原上奔跑,手裡拿著金黃色的螽羽,她隨性的叫著,沒有人斥責她。


  睜開雙眼,紹凌本能的把手放到眼前,卻是兩手空空,螽羽只是在夢中。


  她環顧四周首先看到的竟然是一個大窟窿,天已經黑了,天空里除了星星什麼都看不到,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本想挪動卻換來全身的疼痛,紹凌調整呼吸來控制自己的痛感,她的目的很明確——螽羽,這也是她的師命,拿螽羽歸則生,空手回則死。紹凌不怕死,只是不想死。


  紹凌起身,她發現自己是在一個馬車裡,出於一個刺客的本能,紹凌警覺的側身並拉開車簾的一角,一丈外一個中年男子烤著兔子,而他身邊的少女則看著天空。紹凌本能的拿起馬車裡的刀,她像只貓一樣悄無聲息的走近二人,可是就離少女僅三寸的距離時,少女卻突然起身回頭,兩人的臉就差那麼一點便撞到了一起。


  「你終於醒了!」正準備回馬車休息的逍遙,面對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女子,一身的疲憊一消而散,對於一個世家小姐來說,這種心情就像發現自己有了種樹的技能,而這棵樹還開花了一樣,小小的成就感讓她滿心歡喜。


  而烏恩注意到卻是女子手中的彎刀,於是急忙將逍遙趕往身後,用右手往自己左胸敲擊兩下對女子行禮道:「我們是在陽河救了姑娘。」又指了指身後的逍遙:「這是我們東家,古逍遙。我是她的馬夫,絨加人烏恩。」


  烏恩說得簡單清楚,紹凌是他們救的,他叫逍遙東家說明二人是行商的,他自己是加絨人,加絨人是天生的戰士,也是警告紹凌不要隨意動手。


  不過在紹凌看來,烏恩所說的一切與自己似乎沒什麼關係,她的時間不多,只是簡單的說道:「謝過,告辭。」便轉身而去,留下一臉警惕的烏恩和目瞪口呆的逍遙。


  看著自己才開花的樹居然就這麼走了,逍遙怎麼會就此甘心,自己一個世家大小姐,沐浴都得四個丫鬟伺候的人,今天給她擦了大半夜的身子,現在到好,竟然說走就走了,而且自己還沒有問她要不要同行,便被直接否決,未免也太打擊自己的自信了。


  逍遙推開擋在面前的烏恩,小跑堵在女子面前,張開雙臂叫道:「不許走。」


  看著面前自不量力的矮子,紹凌心頭只出現了一個詞——螳臂當車。若是往日這樣的狂妄之徒必然斃於自己刀下,可是一來念著對方救了自己一命,二來顧忌到那個加絨車夫,紹凌便只是淡淡問道:「為何?」


  「因為我救了你,你得報答我。」逍遙昂首說,在逍遙看來欠錢還錢,欠命還命,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如果今日沒有自己的出手搭救,女子還不知道身處何處。


  可是紹凌只是如弦陽居當日一般,將她推到一旁,挑眉問道:「我可求你救我。」看逍遙搖搖頭,又繼續說:「那你自己多事與我何干。」


  逍遙本以為烏恩老貪自己便宜,已算是厚顏無恥之人了,現在遇到這位女子才算是見識到了什麼是天下第一厚顏無恥。自己路見不平就了女子,甚至放下身段為女子洗身,可是換來一句『與我何干』,逍遙此時的心情不僅委屈而且羞惱,這天下之事原來並非自己認為一般。


  「既然這位俠士無意,東家又何必勉強。」烏恩看出了逍遙的氣惱,生怕她激怒了女子,便急忙解圍道。


  「行!」逍遙答應的乾脆,同時還又退步讓出路來:「那這位女俠你請便。」而只待女子才蹣跚走上兩步逍遙又說道:「不過女俠,本小姐的睡衣可以送你,但是不知道穿著這衣服還能不能動手殺人呢?」


  此時紹凌低頭一看,自己身上著了一件粉紅色裡衣,衣服還出奇的短還沒到自己的腳踝,看來正是這個矮子的衣服無異。


  幸而烏恩江湖老道,最終還是將女子穩住,畢竟女子受負外傷,衣衫又盡被逍遙給丟棄,這深夜離開確實也是欠缺考慮之事。而紹凌也不是傻子,君子趨利避害的道理她也是懂得的,是只多年獨行的自己,並不習慣跟人相處,於是她遠遠的坐在火堆邊,只有背後能微微感受到火的溫度,但這樣的溫暖對她來說足夠了。


  烏恩把冷掉的半隻兔子又架到了火上,他瞥眼看了看身邊一臉鬱悶的逍遙,輕聲問道:「東家有心事?」


  逍遙兩手放在火堆邊烤著,輕輕點頭確認烏恩的疑問:「我只想踏遍青山成大道,可是總不能一直這樣沒用吧。」連被自己施恩照顧的女子都無法勸下,想想更覺得自己一無事處了,又想到自己出來幾日大小生活的事基本上都是靠著烏恩的指點,就連讓那女子留下也是烏恩上去曉以利害,而再看自己,除了整日叫囂著踏遍天下似乎並無作為,便越想越失落。


  逍遙看了看那被火燒得噼啪響的柴堆,苦笑了一下,連生個火都得靠烏恩:「這長路漫漫,總不能什麼都靠大叔吧,當初決意策馬救下那人,我卻以恩人自居想去留下她,本以為付出即有回報,可是卻成了人家口中的不相干?」


  烏恩笑了笑:「東家才十七,又是官家女子,何時有過什麼經歷,若你真想踏完山河,那未來的路真還長著呢,走著走著這世間的事自然就想明白了」他又挪了下火上的烤兔:「讓這女子當護衛,老頭子當時只是隨口一說,天下高手那麼多,東家可以慢慢選,不急著用她一人。」


  逍遙埋著頭心想,這路道阻且長,路上怪異之人荒誕之事絕對不少,可是如果每次被拒絕或遇到困難都像今日這樣受挫,那又怎麼走完天下?又真要像烏恩所說總是這樣慢慢的選擇、伏蜇嗎?最壞來說,她連烏恩能不能跟隨她走完這路途都未可知。


  逍遙摸出懷裡的《皇土遊記》,裡面有山物風志,奇珍異獸,山高可出雲,水深可潛龍,沙漠廣而無邊,森林深而無垠,這皇土召召,蒼茫萬里最終不過被先祖一筆入冊,而她身體里的何嘗不是同樣的血脈,身下不是一樣的雙足。


  披荊斬棘踏腳下,千難萬險煉我心!

  逍遙抬起頭,火光把她的臉照的明亮,就連一旁的烏恩都能感覺到她眼神中的色彩在黑夜中的光亮。


  「我古逍遙就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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