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72.1

  天香樓此時已閉門謝客了,昔日熱鬧非凡的大廳如今空空蕩蕩,只有梁隆意一人在焦急的走來走去。


  良久,東方才帶了人進來,卻是安瑞良,他快步走了過來,要給梁隆意見禮。


  梁隆意怒道:「現在什麼時候,還行什麼禮,快說梁易凱現在在幹什麼?」


  安瑞良也不敢再磨蹭,忙道「趙家在起事前,就派人去通知了四皇子,要他出面,一舉奪下皇位登基。四皇子要進宮的時候,姬雲忽然去了,他帶領的人見面二話不說就殺了趙家派去的人。」


  梁隆意冷笑:「姬雲,果然是我小瞧了你,後來吶,梁易凱對皇位可是夢寐以求,如今有了這樣的良機,怎會白白錯過。」


  「四皇子本極震怒,可是被姬雲三言兩語就安撫住了,後來他們又暗中商議了有半個時辰。四皇子便沒有出門,還說是前夜喝醉吐血病倒了,把全城一半的大夫都抓去了,鬧的沸沸揚揚的。」


  「這個姬雲竟然能夠按住梁易凱,真是厲害,那他現在在哪裡?」


  「我在這裡……」門外忽然傳來姬雲清越的聲音,還有南宮驚怒的聲音。


  梁隆意握緊了雙手,又緩緩鬆開:「南宮,放他進來吧。」


  如此兵荒馬亂之機,姬雲還是那樣超然世外,纖塵不染,衣袂飄逸,恍若謫仙一般。


  梁隆意看著他緩緩而來,一邊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東方和安瑞良應聲退了出去,姬雲看了他們一眼,微微笑道:「小太爺身邊真是卧虎藏龍啊,連安家的公子都肯效勞。」


  「不過是兩姓家奴,哪裡比得上朝廷新貴的狀元公,您的身邊可都是大內高手吶。」


  「義母偏愛,賞賜了些下人而已,讓你見笑了。」兩人相視都是微微一笑,暗中的刀光劍影只有兩人自己心知肚明。


  「如今芸熙深陷皇宮,我想狀元公前來也必定是為了她,就不必虛與委蛇了,你有什麼良策。」


  「我們的時間不多,那我就直說了,趙家的打算本來是逼宮之後,扶四皇子登基。」


  梁隆意冷笑:「他們以為是到大街上買白菜啊,這麼容易,皇上和太子還在吶,就算是趙家殺了他們,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你忘了太子剛犯的案子,他們大可以說太子發狂,殺了皇帝。而皇后拿劍要殺賢貴妃,動武的時候在場的人也很多,趙家的人大可以把罪名按在他們的身上,而趙家只是勤王救駕而已。皇帝不幸被發瘋的太子害死了,那四皇子就順理成章的登基,到那時便回天無力了,你梁隆意想要火中取栗,也是妄想。」


  梁隆意放在膝蓋上的手因極度的用力而發白,手背青筋暴起,而他的聲音卻很平靜:「你以為趙家有如此聰明的人。」


  「趙家家主趙乾,也就是賢貴妃的兄長,此人極善謀略,他的為人和本事你想必是很清楚的,否則你也不會在此穩坐釣魚台,想要坐收漁翁之利……」


  梁隆意的眼神變得犀利如刀,身上殺意瀰漫,偌大的大廳里忽然寒冷若冰窖一般。


  姬雲在他凜冽的目光中竟然還是泰然自若:「你雖然派人去保護安芸熙,可是要知道,刀劍無眼。憑芸熙的聰明可以在宮中隱匿幾日,但現在皇宮落入了趙家的手中,他們被找到是遲早的事,機會有很多,但安芸熙只有一個。」


  「我若自信可以保護她的安全吶。」


  「若是安芸熙隻身一人,我相信你們兩個聯手,在宮中想要躲過此次劫難,也不是難事。可是你不要忘了,安國鴻也在宮中,他是想要接安芸熙出宮的,誰知連他自己也陷入了險境,以安芸熙的性子,是不會至自己的祖父與不顧的。


  而安國鴻效忠北燕多年,對皇帝忠心耿耿,也絕不可能棄皇帝而去,所以他們現在是和皇帝在一起。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他們現在就在懸崖的邊上。梁隆意,你的時間不多了,我能壓住梁易凱一時,但壓不住一世,等他想明白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你就等著給安芸熙收屍吧。」


  姬雲說完,起身就走,南宮卻如鬼魅般擋在他的面前。姬雲微微笑道:「梁隆意,我只帶了十二人,你暗中的人馬有十六個,倒是有取勝的把握,你要不要試一試。」


  梁隆意沉思良久,終是揮了揮手,讓南宮放行,等姬雲走出了天香樓,端木磊和康裕才從大廳旁邊看歌舞的雅間里走了出來。


  端木磊當先急道:「你可不要被姬雲幾句話說的就改變了主意,現在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憑趙乾的本事,肯定可以拿下皇帝和太子,只等他們兩敗俱傷,我們再一舉出擊,打著為皇帝和太子報仇的旗號就可以得償所願,你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犯傻。」


  康裕也難得的附和了他的話:「是啊,你不要為了一個女人就忘了多年的綢繆,只要再撐上十天半月就好了。」


  梁隆意抱住自己的頭,聲音悶悶的傳來:「你們不要說了,讓我靜靜。」


  三天過去了,冷宮裡的房間門窗都破破爛爛的,寒風灌進室內,寒冷刺骨。


  巧蓮找到一雙還算乾淨的被褥給安芸熙裹著,儘管如此,她也凍得瑟瑟發抖,根本就睡不著。她就裹著被子跑到外間的軟榻上,靠著安國鴻坐下。


  安國鴻不放心她們幾個女孩子,就沒有和梁睿他們在一起,而是守在安芸熙她們房間的外室。他的頭髮有些蓬亂,顯得白髮更多,他的大刀就放在身側,刀刃上的寒光映照在他皺紋橫生的臉上,他的臉色沉重而悲涼。


  冷宮的條件太差,若是別的妃嬪的宮殿,有小廚房,還會儲存一些糧食。可是冷宮中卻是什麼吃的都沒有,也沒有水,他們的食物和水都已消耗殆盡,卻也不敢隨便出去,怕被趙家的官兵發現。這是第四天,他們一天都沒有分到水和食物,皇帝好像已經忘了他們,或者已當他們死了。


  因為饑渴,因為寒風,安國鴻的嘴唇已經乾裂,一道道深深的裂縫,露出裡面鮮紅的血肉,還翹起了一層僵硬的白皮。


  安芸熙含淚拿出一個點心,塞進他的手中,安國鴻的驚異的看著:「芸熙,哪來的食物。」


  「來的路上,我讓春花和秋月順路拿的,怕被皇上發現,所以拿的不是很多,爺爺快吃吧。」


  安國鴻臉色更加沉重,聰慧如安芸熙早就料到梁睿是靠不住的,竟是早就做了準備。


  安國鴻哽咽著又要塞回到她的手中:「你吃吧,爺爺不餓。」


  安芸熙卻不肯接,只低聲笑道:「爺爺,你吃了,才有力氣保護我們啊。」


  安國鴻就把點心掰開,兩人一人一半,安芸熙只得接住,兩人慢慢地吃了。沒有水,香甜的點心也是食難下咽,半天兩人才生生的咽了下去。


  「那春花和秋月是什麼人啊,為什麼要跟著你。」


  「她們是梁隆意的人。」


  安國鴻的目光閃了閃:「他在宮裡安置有人……」


  安芸熙忙辯解道:「爺爺,梁隆意也是未雨綢繆,皇上他早晚會對你們這些老功臣動手的,國公府,梁王府,都難逃毒手。」


  安國鴻的嘴唇艱難的蠕動著,似乎是想要反駁,卻不知該如何說,便合上了嘴。


  「爺爺,您是老臣,應該知道太子早年受傷后,就無緣帝位。可皇上卻沒有讓他移出東宮,更沒有培養新的儲君。他怕別人奪走他的權力地位,連自己的兒子都要防備,對皇后沒有絲毫的夫妻之情,對自己的妃嬪也是刻薄狠毒。


  您想他會對你們這些老臣手下留情嗎?早晚有一天會對國公府梁王府,還有那些功高震主的老臣們動手的。梁王早年就隱退,不再過問朝政,梁隆意在宮中培植人手,是他們都看明白了,爺爺您就不要再糊塗了,一味的愚忠。」


  安國鴻長長的嘆息,他不想承認,可事實卻如此殘酷的擺在他的面前,雖然天氣寒冷,但那間堆滿屍體的屋子還是傳出了異味。


  當年太子受傷,他們這些老臣自然是知道內情的,但皇上明明知道是賢貴妃謀算太子,卻沒有責罰,還寵愛有加。恐怕他的心中不僅沒有責怪趙嵐,反而在讚賞她,這樣空有虛名的太子,正和他意,既可以占著儲君的位置,安了民心,讓那些大臣無話可說,也沒有人可以與他爭奪皇權,這樣的帝王真的值得他效忠嗎?


  「爺爺,您要早做打算,趙家的人馬早晚都會找過來。到時候,請爺爺跟芸熙一起走,梁隆意的人會給我們安排一個隱秘安全的容身之處。」


  安國鴻也知道瞞不了多久,即便偌大的皇宮尋找幾個人會費些時間,但終究會找來的,而且已經是迫在眉睫了,若不然安芸熙不會和他說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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