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朕允了
第419章 朕允了
‘朕不會虧待你的。’
這句話在裴陌的耳邊回響，他恍惚又回到了從前母妃還活著的時候。
那時的他還叫盛修景，景星鳳皇的景，據說他出生的那天本來是下著雨的，他發出第一聲啼哭的時候雨就停了，天邊出現了七彩的祥雲，炫目的日光刺破厚厚的雲層，雨過天晴。
景星慶雲，海晏河清。
如妃生下的這個孩子讓皇帝十分喜愛，甚至下旨大赦天下，免去三年平民的田稅，罪人的勞役，本來要秋後問斬的囚徒免去了人頭落地，改成了流放三千裏。
那時人們隻知如妃，哪裏知道身為中宮的皇後，這是殊榮，也是高懸的鍘刀。
皇上將如妃高高捧起，卻沒給她準備落地時柔軟的墊子。
那時他快五歲了，好不容易皇子所放了學，他偷偷跑到母妃的宮裏，卻發現自己的母妃坐在床邊哭泣，然後自己的父皇就在一旁輕聲安撫。
‘好了好了，莫哭了，朕不會虧待你的。’
這樣的話皇上是不是說了一遍又一遍，還可信嗎，還有價值嗎？
從自己塵封已久的記憶裏脫身，裴陌麵色不改，隻是心上似乎壓了千萬斤重的大石頭。
“皇上何來虧待？如果不是皇上賞識，微臣恐怕還是行伍裏籍籍無名的小小馬前卒，哪裏穿得上這身麒麟官袍？”
大順一品武將，官袍上繡的是麒麟，整個大順隻有裴陌能夠身著麒麟官袍，其他人可沒這樣的殊榮，而現在的方安仁也換了一身官袍，變成了三品的豹袍。
裴陌冷言譏諷，自己的母妃就是被這樣的話蒙騙，這個老皇帝居然還想故技重施，難不成害死了母妃不夠，還要來害死他不成？
裴陌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
若是放在從前，他的心定不會為皇上這番模糊不清的話而起伏，可現在不同，他經曆過夜裏撫摸著慕容清的孕肚，感受裏麵傳來的細微震動，感受過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和牽掛。
不幸的是，他和這個孩子注定是無緣。
因為太過心心念念，太過牽腸掛肚，以至於他在山穀裏恢複記憶，帶慕容清回京之後的那段日子簡直痛的刻骨銘心。
於是他更加不能理解，老虎再毒尚且不食子，人的心都是肉長的，皇帝怎麽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兒被人陷害慘死！
愈是不能理解，心裏越愈是不平，不平才會有怨。
裴陌突如其來的譏諷讓皇帝有些不知所措，他轉過身來，本來想走近裴陌身旁，卻在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住腳步。
皇帝頓住，現在的他以什麽身份來安撫裴陌呢？
“多年前的事是朕的不是，可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皇上的話到這裏戛然而止，他渾濁的眼不再看著裴陌，而是微微低眉的注視著腳下的地板，地板被奴才們擦得鋥亮，甚至能倒映出人的影子。
他看見自己腳下模糊的自己，還有不遠處身姿挺闊的裴陌，明明伸手可及的距離，卻好像隔著千裏萬裏。
這句話卻更加激怒裴陌，什麽叫做過去了？
如今對不起她娘的人都付出了代價，憑什麽這個老皇帝依舊風光無限的高坐龍椅，什麽都不受影響，依舊那麽高高在上，不染一絲汙泥，寡廉鮮恥裝出光明磊落的樣子。
“過去的事……”
裴陌突然梗住，他理智回籠，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這麽說？
難不成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是盛修景了？
裴陌心裏短暫的慌亂，不過很快他就穩住了心神，深深的呼了口氣說，“過去的事怎麽能怪皇上，傷了微臣的事北夷蠻族，皇上已經給了微臣足夠多的賞賜，逼迫微臣墜入懸崖的是盛修昱，皇上也下令殺了他，微臣沒有什麽不滿足的。”
說著，他跪地磕頭，不讓皇上看見自己眼底的些許慌亂，“微臣此生隻願脫下官袍，了卻俗務，還請皇上允許。”
他卻不知道，在自己跪下的一瞬間，皇帝腳步微動，竟然不經意的邁出了一小步，澄黃的地板看見兩鬢斑白的老皇帝伸出手，似有似無的想要觸碰那彎下去的脊梁。
可最終，那隻伸出的手還是停在了上方。
摸不到的人像夠不著的暖陽，他這輩子終究要活在自己一手鑿出來的冰窟裏。
良久，皇帝收回自己複雜的心緒和手掌，重新背過身去，好像無可奈何，又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的開口，“罷了，朕允了，裴愛卿起來吧。”
太好了！
裴陌心中大喜，也不在乎剛才皇帝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總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這時皇帝話鋒一轉，“不過朕有一個要求。”
裴陌的臉倏忽的陰沉下來，老皇帝果然沒這麽好心。
皇上背著手走上玉璧坐到龍椅上，才說，“如今盛修昱一死，邊關動蕩不止，北夷人南蠻人紛紛等著看朕膝下無子，朝廷動亂，裴愛卿，若是這個時候在傳出你辭官的消息，你說那些蠻族會不會死灰複燃，再次騷擾我大順邊疆？”
裴陌跪在地上，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莽撞。
皇上又說，“如今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朝中又無可用之人，裴愛卿可還記得，十日之後便是秋闈，一月之後便是科舉放榜？”
裴陌點頭，“是。”
最近天下不是在討論前二皇子盛修昱謀逆一事，便是在討論秋闈。
那些受過盛修昱設的善堂的恩惠的讀書人被各地官府查出來暫時取消了今年的秋闈資格，於是剩下的書生歡呼雀躍，一下子少了許多怎麽能叫人不興奮！
“這樣吧，方大統領趕赴西關至少要一個月，秋闈放榜也要一個月，朕允許你辭官，但這兩個月裴愛卿依舊是鎮國大將軍，兩個月之後，邊關既有了方安仁，朕的朝堂也有了新的人傑，那時候朕再給你聖旨，你可有疑義？”
想到即將遠行的安仁，裴陌心情沉重，自己不能辭官，那就隻好派人一路跟隨，兩個月就兩個月吧，至少皇上同意了。
“微臣叩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