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遲來的真相
第329章 遲來的真相
蘇州府。
“客官裏邊請！”
五一隨便找了家酒樓，歇下來吃頓粗茶淡飯。
跟隨五一來的兄弟問，“五哥，這陸家祖宅還能讓人進嗎？”
五一搖頭，“不清楚，一會去看看。”
他們兩人的交談沒有刻意壓低音量，上菜的小廝一字不落的聽了去。
“客官也要去陸家老宅？”小廝問。
“是，怎麽了？”
小廝把菜放下，堆著熱情的笑臉解釋，“這不是最近陸家的案子翻案了嗎，之前陸家老夫子可是個學識淵博的大儒，在世時指導過不少文人墨客，因此啊，最近有不少外地人來咱們蘇州府，好多都是來祭拜陸老夫子的，您二位也是吧。”
五一點頭，“是啊，咱的老爺曾經受過陸老夫子的恩惠，不過老爺遠在京城，事務繁忙不便出行，如今翻案了，就派我們來拜拜。”
裴陌兩天前便讓五一下江南來祭拜，順便看看陸家祖宅，於是有了這一出對話。
聽到眼前的客人來自京城，小二笑得更燦爛了，“原來是京城來的貴人，我說呢，聽貴人的口音就不像咱們南方！”
五一也揚起笑臉，趁機和小二套近乎，“那是什麽貴人，還不都是給人幹活的，勞煩小哥給我們哥倆講講，如今這陸家的宅子是何等景況？”
“不瞞您說，自從陸家滿門抄斬了之後，官府就接手了陸家老宅，但沒翻案之前，始終沒有人願意買一座罪人住過的宅子，因此陸家老宅一直空到了現在。”
小二說，“如今翻案了，或許這宅子就能賣出去了。”
五一問，“如今還能進那宅子看看嗎？”
“自然可以，不過要到官府報備，雖麻煩了些，但進去看過的人無不讚歎陸宅景色優美。”
就這樣，在小二的慷慨解惑之下，越來越多人對這個陸家宅子心生好奇。
可第二日，身上有些小錢的富商想進陸家看看，找到官府時，卻被告知陸家老宅已經假手於人了！
蘇州府的人無不震驚，這不昨天還能進去看嗎？
有些與蘇州府府丞關係近的文人不免抱怨，問府丞怎麽可以如此隨便的將陸宅賣了。
府丞臉上的表情諱莫如深，“不可說，不可說，你隻消知道，買走這座宅子的人與京城有關便是了。”
府丞越是這麽說，人們越是好奇，百般追問之下，也隻能問出那買家姓五而已。
“姓武？”有的人皺眉，“京城姓武的人海了去了呀！”
府丞喝酒的時候被人套了話，本來還生氣，結果第二天聽說的時候才知道那些人誤會了。
不過這樣也好，府丞拍拍胸口，沒泄露出去就好。
京城將軍府。
“將軍，這是陸家老宅的地契。”
裴陌接過五一手裏的紙張，“辛苦了，你下去吧。”
五一看了眼桌上擺著的酒壺和地下的火盆，頓時了然，默默然的離開，把空間留給緬懷舊事的將軍。
後院的辛夷花樹下，裴陌用香引燃了幾張紙錢，放在火盆裏，就這樣看著它燃燒殆盡。
火光印襯得裴陌的臉晦暗不明，讓人辨不出他此刻的悲與喜。
燒完了紙錢，裴陌又把酒倒在地上，一共倒了三次。
他沒說什麽話，卻好像道盡了一路的顛沛流離。
做完這些，裴陌吩咐劉紳，刻下陸家人的靈位，放到京城外的寺廟裏去供奉。
劉紳走後，裴陌又陷入了沉寂，整個人隱沒在入夜的朦朧裏，整個人好像站在遙遠的天邊一般。
慕容清在月亮門後凝望著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問問他。
“唉——”
她輕輕的歎了口氣，決定讓裴陌獨自安靜一會，於是轉身欲要離開。
“夫人，怎麽了？”
裴陌卻出言叫住了她。
慕容清飛快的轉身，想安慰他，說出口的話卻支支吾吾，“呃，將軍，那個，你沒事吧。”
說完她就懊悔，是不是自己腳步聲太重打擾到了將軍。
裴陌看出她的糾結，突然笑得輕鬆，好像如釋重負一般，他伸出手，“夫人，陪我坐會吧。”
“好。”
慕容清提起裙子朝他走去，把手放在裴陌寬厚的掌心裏。
握著手裏柔軟的小手，裴陌覺得心好像被填滿，那些沉重的情緒此刻都被這柔軟化去了。
溫暖其實是一個很複雜的情緒，對於人而言，有時候一場轟轟烈烈的愛也不能融化一座冰山，而有的時候，即便一個眼神，都能讓人心間滾燙。
就像現在，慕容清和裴陌對視一眼，兩人就不約而同的輕笑。
慕容清輕輕拍著裴陌的手背，沒有說話，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她心想，這個時候依偎在他懷裏，或許能讓他感受到些許溫暖吧。
裴陌也在沉默中摟緊了慕容清消瘦的肩膀。
黯淡的光下，他們兩人的身影交疊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依靠，仔細看時，又好像他們彼此就是對方的依靠。
時間的盡頭是什麽？有時候慕容清看著星星就會想。
像現在，慕容清又想，時間的盡頭或許是平靜吧。
哪些傷疤隨著時間的消逝，最後都回歸於平靜，直到有一天，那些過往覺得十分驚心動魄的記憶，再次說出口時，也變得風輕雲淡。
不平靜的都是人的心罷了。
慕容清低聲說，“真相大白了，將軍，雖然有些遲。”
“嗯。”裴陌點頭，“但是沒關係。”
其實有關係，遲來的真相都是無法挽回的觸不可及。
但慕容清在身邊，裴陌又覺得沒關係，這一路走來原來比想象中的艱難。
他已經很知足，不在奢求其他，就如同這片刻的寧靜都彌足珍貴。
潮落潮漲，浮生一夢。
人海孤寂，早逝人煙。
不論世事怎樣變幻，至少在這一刻，裴陌覺得他能和慕容清直到永遠。
皇城裏月色黯淡，遠不及大順六十三年起火的那個夜的陰沉，那個夜晚，連月亮也不忍心看這出人間慘劇，於是躲在雲後麵。
隻是第二天還會日出，刺眼的光會照耀在汙穢泥濘的陰暗角落。
因為有日出，那些舔舐傷口的人才有勇氣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