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還是這麼愛他
第二十回
有多麼愛,就多麼痛。 ≈
有多麼痛,就有多麼.……恨。
——
鄭心妍抬起顫抖的手.……
見狀,林美景輕輕握了過來,只覺得她的手冷得讓人感到皮膚刺痛。
再看她的眼神,裡面全是愧疚,怎讓人不為之動容。
美景沒說話,小心翼翼將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
「美景.……」
「你別說話。」美景輕聲打斷她,「等一會兒,董事長就送你去醫院。」
聽到這個,鄭心妍搖頭:「我哪裡都不去。」
「你是想死在我面前么?」美景直言不諱,「還是以為.……只要你死了,這筆賬也就兩清了?」
「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不,應該得到什麼樣的懲罰,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鄭心妍眼角滑出淚來:「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天不受到良心的煎熬。現在這樣,我才覺得好一些。我曾經在佛前許過誓,以病痛來洗清自己的罪。」
「如果你是真心懺悔,就去醫院,接受治療。」林美景定定地注視著她,「現在這樣,並不能減輕任何罪孽。只不過,是為了讓你自己心裡舒服而已。」
聽完,鄭心妍沉默了。
「你如果真想懺悔,那就好好活著,然後彌補。」
「彌補?」鄭心妍本是暗淡無光的眼睛里有了一絲光澤,「現在彌補.……還來得及么?」
美景抿了抿唇角:「你們讓我嫁進來,最初不也是想要彌補么?」
「我們.……想把最好的,都彌補到你身上。」
鄭心妍眼中的淚水,讓美景心裡也生出一股痛來。眼前的這個被魔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曾經也對自己那麼的好。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出於愧疚,那該有多好。
「除了彌補,你還應該去我爸爸面前乞求真正的原諒。你對於我爸而言,有著不一樣的意義。他愛過你,為了成全你,他選擇了認罪。
「記得小時候,我經常見我爸去鎮子石橋那裡放水燈。我問他為什麼要放水燈,他說,是為一個老朋友。現在想來,那個老朋友,說的應該就是你吧?
「如果你死了,解脫了,但是我爸.……卻還是要背著這份心裡的包袱。你不覺得.……你有這個責任么?」
安靜的房間里,鄭心妍伸手掩面,由默默流淚變成痛苦的啜泣。
美景不知這話有沒有用,驚覺自己眼角也有濕潤的淚痕。
「活著。然後乞求原諒,這才是你們應該做的。」
……
半個小時之後,救護車把鄭心妍接走了。葉俊華陪著,讓其它人都留在家中。
看著救護車開遠,馮倩的臉上有些藏不住失落。
旁邊,葉老夫人拉過林美景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了「謝謝」。
「奶奶,不用謝我,我什麼都沒做。」美景覺得領不起這兩個字。
「二嫂,真的謝謝你。」葉英其更是感動地看著她,「我們都聽爸說了,是你勸媽媽去醫院的。這個情,我會一直記住。如果媽媽康復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美景笑而不語。
「這外面風大。英其,陪你二嫂回房間休息吧。」葉老夫人吩咐了句,然後示意馮倩扶自己離開。
回房間的路上,美景把葉英其的臉色細細打量,不確定昨晚的事對他打擊到底有多大。雖然他表現得像什麼都沒有生過,但眼中藏不住的血絲特別明顯。
「一晚上沒睡么?」美景忍不住問。
葉英其沒否認,說:「想了些事情,不知不覺就天亮了。」
「想什麼了?」
「想得還挺多的。」葉英其語氣裡帶著些憂鬱。
「不能告訴我么?」
葉英其站住腳步,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我想,我是接受不了,薇薇變成大哥的妻子的。」
美景笑笑:「接受不了又怎麼樣?這極有可能會變成事實。」
葉英其沒有說話,而是拉著她先去了自己房間,讓她坐下之後,拿出一封信來,讓她看。她把信看了,是一封國際紅十字會在徵募志願者的同意回信。
「非洲?」美景不明白地看向他。
「美景。」葉英其沒有喚她二嫂,「你除了是我的二嫂,也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我告訴你,我厭煩了現在的生活,想要離開,你會支持我么?」
美景心裡是捨不得的,更別說是這麼遠的地方,但他不能永遠當溫室里的花朵,他不能永遠都當現在這個葉英其。
「你知道我不會阻止你的吧?」
葉英其笑笑:「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你肯定不會阻止我的。」
「作為你的好朋友,你想做的,我當然不會阻止。但是我不想你因為厲薇要嫁給大哥,所以才選擇逃避,而且還是逃到這麼遠又充滿危險的地方。」
「我不否認,原因是這個。」葉英其很認真地回答,「但沒有這個原因,我會永遠捨不得離開家,離開爸媽奶奶,離開你們.……」
「英其,你不必這樣離開的。每個人都會有他無法接受的事,但都會有解決的方法。」
葉英其搖了搖頭:「想了一晚,我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了。我想去更大的天地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去非洲草原,做一個不一樣的葉英其。我更想知道,離開了葉家,離開了父母兄弟的保護,我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聞言,林美景也為之動容,彷彿這是第一次,她見到葉英其這樣堅定的目光。
「如果你決定了,那就去吧。」她歪著腦袋對他笑,「只不過,你肯定是沒辦法在你這個小侄子出生的時候,請假回來吧?」
葉英其噗笑:「我會把那裡最漂亮的風景,送給他做禮物。」
……
兩人看著彼此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回去自己房間,林美景想起還沒有去醫院做例行檢查。她呼叫了勝男,勝男去開車的時候現車壞了。而另一輛車也送葉俊華跟著鄭心妍去醫院了。
「要修多久?」美景站在車旁邊,問勝男。
勝男站起身來,搖了搖頭:「要送出去修,今天是用不了了。」
因為今天這個例行檢查是預約的專家診,所以美景十分想去。勝男想了個辦法,說華雲會開車過來接。因為正巧,華雲律師事務所沒事。
華雲來得很快,接了林美景和勝男,就去了醫院。不僅如此,華雲還陪著林美景做了一系列檢查,很是盡心儘力。
勞煩了他,林美景心裡還有些過意不去。
從醫院出來,林美景坐在車上把一系列的檢查報告又看了遍,最後拿著胎兒聲波照片在那兒傻笑。
旁邊,華雲湊過來瞧了一眼:「什麼都看不清,笑什麼?」
「怎麼會什麼沒有。」美景滿臉笑意地指給他看,「喏,這個就是她呀。真可愛。」
華雲擰著眉心笑,明顯還是看不出來,只能說:「估計只有文哥看得出來。」
美景聽了這個噗笑:「我估計,他跟你一個反應。」
「今天你做檢查,為什麼沒聽文哥提起?」
「你應該知道的吧,今天有個合作商的事,阿文要親自去談。王英他們好像也跟去了吧?所以我就沒告訴他。」美景解釋,「不過沒想到,你竟然沒去,而且還有空。」
「如果文哥知道你要做檢查,合作商的事他會交給我。」
聽了這話,美景笑眯眯地盯著他:「像你這樣好的兄弟去哪裡找啊,竟然還會幫他說這種好話?」
華雲淡淡一笑:「不是幫他說好話,而是了解他。」
「知道了。我現在也沒有挺著大肚子行動不便,所以還是以他公事為重。以後啊,你們可別怪我跟你們搶他!」
「嗯。」華雲笑著點頭。
這時,華雲手機響。他接起來,是某個重要客戶急著要一份文件。
待他掛了電話,美景就問:「要回你事務所么?」
華雲想了想:「無礙。你們回到葉家后,我再趕過去。」
「不不不,我們又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美景更過意不去,對正在開車的勝男說,「還是先去華雲律師的事務所吧。不然你找個地方停下來,我們打車回去也行。」
「不行,我要把你安全送回去。」華雲很堅持,思索了片刻之後說,「不如先去事務所,就當是去我那裡坐一會兒,我處理一下事情,然後再送你們回去。或者讓文哥過來接你,還可以一起吃個飯。」
「好。」美景欣然答應,「反正我們也沒事。不用悶在房間里,還可以散心。」
……
聞言,勝男轉了方向,往華雲的律師事務所去。
在車上,華雲就打電話給秘書,讓秘書把文件找出來。
美景在旁邊,聽華雲接了秘書好幾個電話,反覆描述文件的樣子,最後有些想火的意思。
n個電話之後,華雲收起手機,道了句「不好意思」。
「沒事。」
「新來的秘書,做事情比較迷糊。」
「新來的嘛,正常。」
又聊了兩句,他們就到了。
才走進事務所門口,就見一個戴著黑邊眼鏡的姑娘手忙腳亂地過來,戰戰兢兢地說:「華律師,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就找出來給你,馬上。你不要生氣,我真的很努力了。」
說完,趁著華雲沒有破口大罵,又跑了回去。
華雲搖了搖頭,然後對美景說:「來我辦公室坐。」
美景點頭,目光朝那姑娘看過去,然後小聲對身後勝男說:「你看看能不能幫幫她。」
勝男愣了愣,回了句「幫她辭職還差不多」,然後朝姑娘走了過去。
美景笑,跟華雲去了辦公室坐。
坐著喝了幾口水,姑娘就抱著幾本檔案盒敲門進來。「華律師,我想,你要的東西應該就在這幾個裡面。」
華雲冷冷地盯著姑娘:「你的意思是讓我自己翻?」
姑娘怔住,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看得出來,很是怕華雲。「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姑娘趕緊表明,然後把檔案盒往茶几上一放,就開始自己找。才翻完手上的這堆文件,其它的文件就散落了一地,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華雲無聲盯著,額上的青筋明顯。
「怎麼辦.……」姑娘越狼狽就越慌,看樣子都快哭了。
見狀,美景過去幫她把地上的文件撿起來。
「謝謝謝謝。」姑娘有些受寵若驚。
「不用客氣。慢慢找,肯定會找到的。」美景微笑著安撫,然後看向華雲,「華律師又不會吃人,你別緊張。」
姑娘不置可否地笑,華雲乾咳兩聲。
「找到了。」不一會兒,姑娘就像現寶藏一樣跳了起來,「就是這個就是這個,華律師,你要的就是這個.……」她把文件遞過去,笑容趕忙收起來,「對吧?」
華雲睨了她一大眼,然後把文件接過來,翻看。
美景拿著拾起的文件,緩緩站起身來。她笑著,正打算把文件交還給眼前這個冒失的姑娘,沒想到突然看見夾雜在其中的一個文件.……文件眉頭的圖案,特別眼熟。
她心裡咯噔,然後將那份文件抽了出來,看見文件內容的那一瞬,全身肌肉都在傾刻間僵住.……
這文件,她今天才見過……
這不就是……葉俊華立要把股份贈予她的那份遺囑的複印件么?
這文件怎麼會在華雲這裡出現?而且……文件日期和她看的那份,應該也是一樣的。
這一刻,她腦子裡真是有一個大大的疑問。
「小姐。」姑娘喚她,手已經伸了過來要把文件拿回去,「謝謝你啊。不過這文件你不能看的,都是我們事務所的加密文件。」
彼時,華雲抬起頭來,見她手裡拿著那文件,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又迅鎮定了。
美景沒有鬆手,而是看向華云:「華律師,這個是什麼?」
華雲起身,走過來,把她手中文件拿過來,連帶著手中的,一起交給那姑娘:「就是這份文件,你親自送過去再帶回來。其它的,都重新收好。」
「知道了,華律師。」
姑娘出去后,華雲面不改色地讓美景重新坐,然後重新為她加了一杯水。
重新落坐之後,華雲說:「這份文件……是葉董事長遺囑文件的拷貝。」
「遺囑這種東西都是絕對保密的吧?你是怎麼得到的?」美景腦子裡已經想了很多個可能。
華雲半天沒有說話。
「華大律師就那麼難說出口么?」美景覺得真是不可思議,華雲越是語塞,她就越是覺得這裡面有問題。
「這拷貝是偽造的。」華雲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是下下策。為了防止厲薇和葉英喬聯手之後對文哥造成威脅,所以我偽造了這份文件。我不想說出口,是怕給你帶來心理負擔。畢竟,這是造假。而且是要通過你來造這個假。」
林美景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既然被你現了,那麼我希望你當作什麼也不知道。這個事情,文哥也還暫時不知道。畢竟是最後的下下策,我會根據實際情況來操作這個事情。」
美景扯起嘴角來笑了:「華律師不怕是律師,編起故事來,還這麼一本正經。」
華雲蹙眉。
「華律師。」美景眼睛都不眨地看向他,「不湊巧……這文件我見過,而且剛剛好就是今天。造假能造得這麼一模一樣,華律師和葉董事長的那位律師真是心有靈犀。」
華雲的表情僵住,沒有說話。
過了好半天,才說:「美景,這件事說來話長。但請你相信,知道了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如今是你是葉太太,就只要倖幸福福陪在文哥身邊就好。」
「我以為……」美景眼中全是不解和失望,「華律師是把我當朋友的,要不然,上次在那個溫泉的時候,也不會幫我,更不會對我說那些話。」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厲薇那晚說的那些話.……不禁聯想在一起,表情跟著沉了下來。
「那晚,你打斷厲薇。表面上是幫我解圍,其實是因為,怕厲薇說出不該說的話吧?」
華雲不置是否。
美景站起身來:「沒關係。厲薇一定會很想我知道。」
「美景。」華云為難地站起身來,「不要去找厲薇!她只想破壞你和文哥!」
「但是她可以告訴我真相!」
林美景正欲轉身離開,華雲喊住了她。
「等一等。」
美景轉身看他:「華律師還想說什麼?」
華雲無可奈何地嘆氣:「與其讓厲薇說,不如我來說。」然後示意美景過來坐。
美景坐下后,華雲坦白:「那文件是大概兩年前,文哥回國之前,我用了一些辦法,買通了一個秘書,得到的。
「我需要知道葉俊華的心思,這樣才可以幫文哥去打有準備的仗!我花了很長時間,派人查了你父親林華,調查之後才知道葉林兩家的陳年往事。當然,我也查了你,知道你在集團上班。
「得到最後調查結果,理清這一切,恰好就在文哥回國的時間。我原計劃是拉攏你站在我們這邊,沒有想到,你和文哥會遇見,還會結為夫妻。有件事,你應該也不知道。
「文哥和你簽了結婚協議,但葉俊華給文哥的條件卻是永遠不可以和你離婚,不然將永遠剝奪他繼承葉家財產的權力。因為這個,我沒把這事告訴文哥。這是天意,天意註定你們會在一起,也註定文哥會如願所償。
「所以我從未擔心過文哥會鬥不過葉英喬。因為有你在,文哥就會是最後的勝利者。美景,文哥並不知道這件事。之前,因為薇薇堅持要把你從文哥身邊除去,我不想她生事,所以將這事告訴了她。
「如果這事由她來說,一定會往文哥身上潑髒水,目的就是破壞你們之間的關係。但,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你務必要相信我。」
聽完這番話,美景覺得整個人一點力氣都沒有,像被人抽去了脊梁骨,手心微顫著,想緊握成拳,都現做不到……
華雲言之鑿鑿,把葉文撇得乾乾淨淨,但她知道,這時候她什麼也都明白了……從始至終,她都不知道,這是一個多麼大的局。
林美景,你還是一個傻瓜,不折不扣的傻瓜。
從第一次遇見,再到後面的一步步引導……都是因為她,因為她手上將握著所有人的勝負輸贏。所以,葉文以前說過,從未想過要和她離婚……
「美景。」華雲見她整個人都恍惚了。
「我沒事。」美景把一切情緒先壓住,強撐出一個無事的微笑,「既然都說開了,那我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會再跟文哥交待清楚。」
「不。」美景馬上否了,「現在反過來,我拜託你,別把今天的事告訴他。既然你都說了,他從始至終不知情,就不要說了。如果他知道了這事,肯定會為了我著想,讓我離葉家遠遠的。畢竟,葉英喬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你可能也知道,我現在是不能離開葉家的。到時候,我和他肯定會分歧很大,又有很多的架要吵。」
「我也會建議你離開葉家。」華雲認真回應,「葉英喬如果知道了這事,確實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來。」
「葉英喬不會知道的。」美景堅持,「我不會讓他知道。而我必須留在葉家,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
華雲看著她異常嚴肅的表情,很是猶豫。
「華律師,拜託你。不要再提起這件事。」
「我答應你。」
得到這個答覆,美景堅持要回葉家,到時讓勝男再把車給他開回來。
上了車,勝男才動車子,美景就一言不地僵在後面。
「你臉色怎麼了?」勝男忍不住問。
「沒事。有點累了。」她不能讓勝男看出來什麼,只能繼續死撐。
一回到葉家,美景就說她困到不行,任何人都不要吵她,然後就快步沖回了房間。
關上門,確認窗戶都是關好的,窗帘也是拉好的,她才敢卸下硬撐出來的無恙,渾身顫抖著連站都站不穩,只得扶著床尾的矮凳,緩緩墜著身子癱坐下,彷彿整個人都墜入了一個黑暗陰冷的深淵……
她沒感覺到有淚湧出來,淚卻順著下巴吧嗒吧嗒地滴在裙擺上。
林美景.……她喚著自己的名字。從頭到尾,你始終是一個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