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三件事
第十九回
愛與恨，一線之隔。? ?——
葉文的這句話，讓林美景笑著擰起眉頭，換了個重心，扭過頭去看他。
她勾著他的脖子，笑著問：「你都變了，為什麼卻讓我不要變？」
葉文嘴角漾起一抹笑來：「我還是我，有什麼變的？」
「嗯……」美景不得不調侃，「你都為了我這個美人不要江山了，還說沒有變？」
葉文噗笑，掌心輕拍她腦門，眼睛里特別明亮：「江山要或不要，我心裡有數。至於『美人』，我還真沒看見。」
「切。我哪裡不美了？我是沒胸還是沒屁.股？我要是個醜八怪，你會看得上？」美景不高興了，鬆開他，雙手插腰，據理力爭起來。
再一次，葉文的指尖把她腦門往後一抵，「少得意。」
「走著瞧！孩子生下來，肯定和我一樣美！」
葉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然後特別認真地說：「有我的基因在這裡撐著，孩子應該也不會丑去哪裡！」
「.……」美景盯著他那完美無缺的俊顏，一時間竟無言以對。要比誰的基因更強大，她還真是不佔上風。只不過，他們兩個竟然幼稚到要在這個問題上爭輸贏？
想到這個，她忍俊不禁，心裏面也突然變得輕鬆了很多。可是輕鬆過後，她心裏面的話也忍不住要宣洩出來。
「阿文。」她說，「我早就變了，你不覺得么？」
葉文認真地看向她：「相信我，你還是原來的你。」
「我早就不是原來的我了。」美景微微嘆上一口氣，「放在以前，我一定會原諒雪莉的，頂多只是生生氣，說不定到最後反而是我過去道歉。放在以前，如果我知道有人對不起我爸，我也很可能勸我爸爸解開心結，人孰無過。」
葉文伸手摸摸她的腦袋，輕聲說：「你想要恨誰，又想要原諒誰，你高興就好。」
「葉先生。」美景不太理解地看著他，「你這也太放縱我了吧？」
「你是我的，你愛怎樣就怎樣。」
「.……」
美景滿臉甜笑地看著他：「阿文，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你竟然會對我這麼的好。」
「傻。」葉文捏了把她的臉，向她伸出手，「走了，該休息了。」
美景把手握過去，香吻在他唇邊啜了兩下，然後笑嘻嘻地盯著他看。
葉文忍俊不禁，二話不說將她抱了起來，往房裡面去。
……
回來也有兩天了，美景還是沒有見到葉俊華的面。
早餐時，葉老太太說讓馮倩陪自己去廟裡，要去為鄭心妍祈福。葉英其說要一起，葉老太太同意。
而葉英喬再一次提起讓鄭心妍去醫院的事，葉老太太說自己已經勸過，目光投向林美景時，欲言又止了半天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美景猜想，葉老太太是想讓她去勸。
也還是那一句話，解鈴還需系鈴人。家裡只剩下林美景，她看見老秦送去主人房的早餐又原封不動地拿了回來，忍不住問：「不吃么？」
老秦臉上憂心地點了點頭：「老爺的心臟本來就不好，為了照顧夫人，吃一頓不吃一頓的，這身體怎麼吃得消啊。」
「給我吧。」美景面無表情地將托盤拿了過來，「我去試試。」
老秦有些吃驚地看著她，「可是.……」
「董事長說了，不讓我上去么？」
「二少奶奶，董事長怎麼會有這種吩咐呢。」老秦也是知道這事的，「只是.……二少奶奶如果想做什麼，能不能等夫人身體好一些。」
「那你跟著我去吧。」美景也懶得說更多，端著托盤就往樓上主人房去，而老秦跟在後面。
走進主人房，繞過精緻的玄關和會客廳，美景踏進了卧室裡面。
寬敞的卧室裡面，一張實木雕花大床就在卧室的正中間。鄭心妍就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沒有一丁點血色，好似和那白色的床被融為了一體，乍一看有些嚇人。
葉俊華站在床邊，正用毛巾幫她擦著臉，動作細緻而輕柔，完全不像是呼風喚雨的俊華集團董事長，只不過是一個照顧病妻的丈夫。
聽見聲音，葉俊華回過頭來，雙眼布滿血絲，根本藏不住疲累。
美景看著他，心裏面揪了一把，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美景.……」葉俊華明顯是意外的，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複雜而古怪。
林美景把早餐拿過去，逐個放下，「照顧病人是需要體力的，董事長再不想吃，也還是吃一點。」她聲音一點溫度都沒有，連稱謂都帶著刺。
「老爺，這是二少奶奶的心意。」老秦過來小聲說，「您還是吃一點吧。不然夫人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您這樣，該擔心了。」
葉俊華看了眼雙目緊閉的鄭心妍，又看向林美景冰冷的側顏，張了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美景用餘光看他，他此時的無措，真的很讓她覺得惺惺作態。
「這種事，董事長經歷的應該也多了，所以也應該知道，如果自己也倒下的話，就沒人照顧病人了。」美景一邊看向他，一邊淡淡地說，「不過，可能你心裡也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麼擔心。畢竟，壞事做得多了，每次董事長夫人都要受到這種報應，每次也都化險為夷了。」
她話里不帶一個髒字，葉俊華卻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整個臉都比剛才更加慘白。
只可惜，他無論是什麼樣受到打擊的表情，林美景都覺得不夠。與她爸爸遭受的那些相比，不過是心裡上面的這一點點不快，又算得了什麼。
「美景，你真的不願意再叫我爸爸了？」葉俊華問。
美景眼睛都不眨地看著他：「我只有一個爸爸，他的名字叫林華。」
空氣瞬間凝了起來，葉俊華臉上是扛不住的難看。「對。我也不配你叫一聲爸爸。之前的，都是騙來的。見你還願意踏進葉家，還願意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我還以為.……」
「不，你誤會了。我來，只是想讓你送董事長夫人去醫院。你們都必須好好活著，因為這種方式不叫贖罪，而是解脫。」
葉俊華看著她，隔了會兒說：「跟我去書房吧，我們單獨談談。」
「你想和我談？可以。」美景示意了一下自己擺下的那些早餐，「我先去書房等著董事長。」然後拔腿出去。
葉俊華轉身抬起粥碗，然後喝了起來。
過了一刻鐘，美景和葉俊華在書房裡面對面……
「美景，你回來葉家是為了你爸爸吧？」葉俊華直接開門見山。
美景不否認。
「既然你回來了，又是為了給你爸爸討回公道，你想要什麼，就直接說吧。」
美景扯了扯嘴角：「那董事長覺得，什麼東西才能換你們夫妻倆的良心心安？」
「心安？」葉俊華笑笑，笑意里全是自嘲，「這些年，我葉俊華風光無限，要錢有錢，要勢有勢，就算是那些實力雄厚的大家族，提起我葉家不是要矮上半個頭？
「活到這個年紀，只有你爸爸才能讓我葉俊華摸著良心，承認確實是我對不起他！我今天擁有的這一切，都是他成全的！他要什麼，我都給他！」
哼，美景笑了：「是啊，你們葉家風光無限了這麼多年，現在給我爸爸什麼，都能信手拈來，連眼睛都不眨。」
「美景，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挽回。我理解你的心情，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葉董事長！」美景看向他，眼神鋒利得厲害，「就像你說的，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挽回，犯下的罪就是犯下的罪，也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葉俊華痛心地凝視著她：「我當時是被逼無奈！我當時沒得選！沒了我，我的女人會死，我的孩子會死！」
「別再為你的自私無恥找借口了！」美景憤怒地站起身來，「你奪走兄弟的女人，背叛了自己的兄弟，你們可以說感情是無罪的！你們可以這樣做！
「但是.……讓一個無辜的人在牢獄裡面度過整整十年！那個人還是你們最親的兄弟朋友？！你們.……有想過這十年，他是怎麼過的么？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奶奶也不會死的！你們是間接害死我奶奶的兇手！
「牢里的十年結束了，他還要背著殺人犯的名號再度過剩下的人生！他還要背著這個根本不屬於他的污點，有可能是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十年！十年的時間，你變成了最想成為的那種人！富有，受人尊敬愛戴！有妻有子，還光耀了家族門楣！而他最寶貴的十年呢？全都給了牢獄！
「一個人能有多少個這樣寶貴的十年，嗯？葉董事長，到了今時今日，你覺得你犯下的只是罪么？你奪走了一個人所有的一切！尊嚴、夢想、愛情.……還有青春！最後，你說你也是被逼無奈？！誰給你的權力？誰給你這麼厚顏無恥的理由？！」
葉俊華無言以對。
「你那時候說，你是要救他的？」美景想起來就覺得可笑，「害了人，再去救，不覺得更不要臉么？！如果換作是我，我也不稀罕！」她咬牙切齒，「沒罪就是沒罪，清白的就是清白的，誰需要你假惺惺地救？！」
葉俊華眼底紅得嚇人，沉默了許久，才說：「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
「你怎麼可以無話可說？」美景沒打算罷休，「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當初對我各種好，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我對你好，一是因為我和你真的投緣，二是因為我想從你身上對你們家進行彌補。當你出現在我面前的第一次起，我就下定決定，要把虧欠的全都給你！」葉俊華定定地看著她。
美景深呼吸一口氣：「你這個主意好。我爸為了我的幸福，什麼都不會說，什麼也不會做，就只能把什麼都咽下肚子，然後還跟你稱著親家，好好閉緊他的嘴。這樣，你覺得你們就什麼都不欠他的了，也終於可以心安理得了。」
「不！」葉俊華拍案而起，「你不可以這樣說我！我的本意不是這樣！」說著，伸手捂著胸口，表現出不舒服。
美景不為所動地看著他：「無論你的本意是什麼，現在又是什麼，我都不關心。」
「美景，原諒我。是我對不起你們。」
「原諒？」美景目光冰冷，「如果說句原諒就可以不用為自己的罪行負責，那這兩個字，也太微不足道了。」
「美景，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可以原諒我呢？你不是這麼殘忍的孩子啊。」
美景難受得呼吸都變得沉重：「我爸為了我，忍氣吞聲。我為了我爸，這就叫殘忍？！」
「孽，都是孽。」葉俊華沉沉地閉上眼睛，「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麼回來？就是為了折磨我的么？」
「董事長覺得是什麼都行。」林美景不以為然地一笑，「每天看到我，作為一種提醒，也不錯。如果死是一種解脫，你們沒有資格得到這種解脫！我不會給你們這種資格！」
……
下秒，葉俊華扶著椅子重新坐下。
「是我欠的，我還就是。」他臉色蒼白地說，「如果我說，我會給你爸爸下跪懺悔，你肯定會說沒有這個必要，因為下跪是沒用的。但是美景.……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
林美景面色清冷地看著他：「我會給你在我爸面前下跪懺悔的機會。」
葉俊華怔得抬起頭來。
「在這之前，你做到三件事。」美景繼續說。
「你說，哪三件事。」
「一、我要你們夫妻倆全部的俊華集團股份。」
葉俊華難以置信地看她：「你要股份？」
「捨不得么？」美景眼中儘是冷意。
葉俊華不置可否：「第二件呢？」
「第二、除了這棟房子，還有生活費用，散盡葉家所有的家產，捐給慈善機構！」
「第三呢？」
「第三。」美景頓了頓，「澄清當年的真相，還我爸清白！」
「你要讓我還你爸清白？你的意思是……要讓我承認我才是真兇？！你要讓我……讓葉家.……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葉俊華睜大了眼睛。
「這才是你最應該做的事情！」美景面不改色，「嘴上說懺悔是沒有用的！我會給你時間考慮，如果這三件事，董事長做不到的話，就不要再談什麼懺悔。」
「如果.……我真做不到呢？」
「那我剩下的時光，會拼盡全力，讓這三件事實現。」
葉俊華看著美景那毫不猶豫的堅定目光，笑了笑：「你覺得，你有這個能力么？」
「我沒有這個能力，但是我有這個信念。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不能改變我這個信念。」
「丫頭，你真是不顧阿文，也不顧你的孩子了？」
美景明確從葉俊華的目光里看到了威脅，氣定神閑地回：「葉董事長不要孫子了，我也只能儘力而為！」
緊接著，葉俊華含著淚光，厚重地笑了一聲。
「美景，如果我答應了你呢？」
「我會是阿文的好妻子，孩子的好媽媽。我會讓孩子姓葉，告訴她，她是葉家的子孫。奶奶有生之年，我仍然會孝順奶奶照顧奶奶。英其同樣，我對他還是和以前一樣。」
葉俊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說：「給我點時間，我考慮好了，會告訴你。」
美景轉身出去，走回自己的房間，才全身無力地癱坐在地。
她知道，剛才是在和什麼人對抗。讓葉俊華把真相公諸於眾？讓葉俊華接受本該他接受的懲罰？他真的願意這樣做？從他的表情，她看得出來，他是做不到的。
但這就是她重新回到這個家的目的，她必須為此不惜一切。
突然，她覺得小腹有一點奇怪的感覺，下意識捂住那抽動的痛感，整顆心都懸了起來，恐慌得沒了主意。「寶寶，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她難掩惶恐地輕步去床上坐著，「我不是故意讓你難過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說著，趕緊拿起電話讓勝男來。
勝男來了之後，問了她情況，叫來了家庭醫生。
醫生開了葯，囑咐她必須要調整好心情，還要卧床靜養。按美景的意思，醫生沒有張揚，勝男也沒有把這事告訴葉文。
勝男照顧她吃了葯，就一直板著臉坐在床邊。
美景臉上是滿滿的歉意：「別生氣了。」
「從現在開始，我會寸步不離地監視你。」勝男很是認真地說。
「不要吧……」她拉上勝男衣袖求饒，「我沒事的。只是剛才情緒激動了那麼一點點，所以忘了.……」
聽到這兒，勝男就火了：「忘了？！你是個孕婦，你卻動不動就忘了你肚子里還有個生命？！」
「小點聲。別再嚇到她了。」
勝男看著她可憐巴巴的臉，只能強行把火給咽回去。「我答應你不告訴老闆，那你就必須接受我的監視。」
「知道了知道了。」美景用力點頭，「記住！你可是真答應了我的，不可以告訴他！」
勝男白他一眼：「讓老闆知道，你一秒也別想再在這個家裡面呆！」
美景當然知道，但是她必須要留下來。她握過勝男的手來，心裏面並不好過：「我也不想這樣。我剛才也被嚇到了，還以為.……真要出什麼事兒了。現在，她在我肚子里只不過這麼短的時間，我就覺得她是我的生命.……
「於是我就想，從我生下來，這麼多年，我爸付出的更是千倍萬倍的愛！我一定要幫他討回公道的，這是我這個女兒，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所以，你不要罵我，也不要勸我。幫幫我，好不好？」
勝男擰著眉頭，湊近：「乾乾脆脆的，我幫你要了葉俊華的命。」
美景聽了噗笑。
「我沒開玩笑。」
「我知道你沒開玩笑。」美景笑著紅了眼眶，「活到現在，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為我去殺人，感覺像是在看電影。」
「在格鬥場上，我要過很多人的命。」
「那不是你可以選擇的。」美景搖了搖頭，「現在，你不再是以前那個勝男了。我不需要你為我去要任何人的命。更何況，那個人是阿文的爸爸，是我孩子的爺爺。」
勝男表情很是不能理解。
「是啊，矛盾吧。」美景自己也覺得是這樣，「所以，我只能自己解決。你們誰也幫不上忙，插不了手。」
勝男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沒多會兒，老秦送來一封請柬，是厲家專門送來給林美景的。
美景讓勝男幫忙打開看看，是厲薇過幾天生日宴的請柬，專門邀請她林美景和葉文同去。
「老闆會推掉。」不等她說，勝男就說。
美景看著請柬了一會兒呆，喃喃地說：「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很不給面子？」
話音剛落，林美景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接起來，竟然是厲薇打過來的，直接就問她請柬收到了沒有。
「收到了。」
「收到了就如約來吧。林小姐不會找些什麼借口就爽約吧？」
美景聽得出來，厲薇這口氣是非要讓她出現。「厲小姐什麼時候這麼看得起我？倒讓我有點惶恐了。」
厲薇在手機那頭輕聲一笑：「給不給這個面子，林小姐掂量好了看著辦。」說完，就掛了電話。
美景完全愣住，這意思是她非去不可了。
見此，勝男說：「厲小姐和老闆的關係，從上次之後就沒有緩和。你要是去了，得不到什麼好果子吃！」
「是啊。我再笨，也不會感覺不出來，她是恨死我了。」美景抱著請柬放在胸前，看著天花板，「但如果關係繼續惡化的話，以厲薇的個性，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不利阿文的事情來。」
「你去了，她就不會做了？」
「不是針對你，你不了解女人的心思。」美景有一種不怎麼好的感覺，「愛和恨從來都只是一線之差。厲薇特意讓人送請柬過來，還自己打電話來確定我一定會去，肯定是想好了要幹什麼。
「可能她是想干點什麼，羞辱一下我，消消氣？總之，如果我不順她的意，她肯定會給我一個大大的教訓！」
「老闆不會讓你去的。」勝男直截了當地說。
美景嘆口氣：「所以，我還得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