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無恥
第十八回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人。?——
聽見這個話，叫刀哥的男人臉上的笑容明顯僵了幾秒，只是那殺氣騰騰的眼神就已經讓葉俊華不得不顧忌。
「俊華老弟，別緊張。大家兄弟，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害誰也不會害你呀！」
葉俊華笑容尷尬，卻是只能悶不作聲。
伴隨著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林華走了進來，出現在停車場。
「你……」葉俊華非常意外地迎上去，「你怎麼會來？你不是在家裡給你媽過生日么！」
林華沒有回答他，而是繞過他，看著有人還在不停往車上搬貨，表情沉得厲害。
「俊華老弟，這就是你提過的那個兄弟吧？」刀哥上來就寒暄，「也是一表人才啊。」
可林華明顯沒有給這個面子，失望地看了眼葉俊華，然後就回到他面前，壓低聲音說：「你到底在幹什麼！這趟貨不能運！你現在馬上讓他把東西卸下來拿走！」
「我等會兒再跟你解釋！」葉俊華沒打算聽。
「不可以！今天這貨絕對不能送！」林華也沒打算退讓。
見此，刀哥走了過來：「怎麼著？兄弟倆意見不一啊？」
「沒沒沒，刀哥。」葉俊華笑著圓場，「放心，沒什麼問題，貨一裝好就車。」
「不準！」林華態度堅決地面對刀哥，「對不住了，這貨我們沒那個本事，還是請你找別人幫這個忙吧。」
「林華！你瘋了你！」葉俊華急了，「說什麼瘋話！刀哥，你別和他一般見識，我這兄弟膽子小，沒見過什麼世面！」
「葉俊華，瘋的人是你吧！」林華失望至極地瞪向他，「那車上都裝的是些什麼，難道你心裡不清楚么？這種事情，可以幹麼？！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你！」
「行了！不要大驚小怪，在刀哥面前丟人了！這裡沒你什麼事，你給我滾回去！」葉俊華哄他。
林華沒聽，而是一個縱身就跳上了車，把正在搬貨的人全都趕了下去。不管葉俊華怎麼命令他下來，他還是開了一個箱子的封。當他從箱子里拿出一個青花瓷的碗時，臉上的表情呆住了。再翻其它的箱子，除了一些古董模樣的碗盤之外，還有一看就是年代久遠的老物件。
「兄弟，手上輕著點。這裡任何一件東西，都夠吃八輩子的。」刀哥雙手懷胸在那兒看著，很是淡定。
林華難以置信地看過去：「你們.……走.私.文.物？」
「阿華.……」葉俊華明顯不知有這麼嚴重，「你先下來，下來咱們好好說。」
「哎喲喂，我說兄弟，不就給我遠房親戚帶點鍋碗瓢盆的嘛，至於這麼激動嘛。」刀哥不以為然地笑，一拍葉俊華肩膀，「時間也差不多了，車走吧？不然，讓大哥知道了會不高興的，你明白的吧？」
葉俊華聽得出話里的威脅，咽了咽口水：「刀哥，耽擱一會兒。我跟我兄弟說兩句。」說著，也爬了上去。
「阿華，別鬧了，快跟我下去。今晚這事，你別管，你也什麼都不知道。」
林華甩開他的手：「這是犯法的！你怎麼能做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你想去坐牢是不是！」
「阿華你至於么？」葉俊華滿臉怒意，「做這點生意，現在容易么？我們現在能夠在這個地方繼續養家糊口，你以為真的靠踏實勤勞就可以了？！如果沒有這些靠山，我們早tm關門大吉，一無所有了！做生意，做人要懂得變通！就是因為你這樣，我才一直不讓你知道！你就不要再鬧了行不行？！」
林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你怎麼變成這樣了？被鬼迷了心竅了吧？」
「是，但我不是被鬼迷了心竅，而是終於開了竅！阿華，靠你那一套，我們是永遠也改變不了命運的。這個世界，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人善被人欺！我們想要不再窮，想要過上好日子，就必須硬起心腸，用手段，用靠山！
「我承認，現在這事兒是有風險！但是，只要我們小心一點，就不會有事的！現在有了這樣的靠山，我們想做什麼不可以？！正義、守法不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我是你哥，你聽我的話，我不會害你！」
哼，林華笑了：「是，我們是不想再窮了，是想過上好日子。但那不代表一個人可以連是非黑白良心都不要了！就算讓你成為這世上最有錢的人又怎麼樣？那樣，你還算是個人么？」
「好！我是壞人，你是好人！」葉俊華雙手插腰，情緒激動，「你以為我想每天應酬，喝得爛醉如泥？你以為我想把我們辛苦賺來的錢拿去孝敬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我這麼做是為了誰！難道是為了我自己么？
「你忘了我們被欺負的時候，公司快開不下去的時候了？如果不是因為靠這樣殺出一條血路來，你以為我們現在的這一切還保得住嗎？
「不是人又怎麼樣？被人罵良心被狗吃了又怎麼樣！只要活著，只要活得比別人好，就什麼都是值的！我這個壞人也做得值！我不是你！阿華！我沒有你那麼多的好心腸！
「我只知道，我絕對不允許再變回以前的生活！絕對不允許！我們今天走到了這一步，就算豁出我這條命去，我也要保住這一切！反正你現在也看到了，我就是在做犯法的勾當，你想怎麼樣？告我么？」
林華心痛不已地看著他：「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哥，你以為我會怎麼做？！」
葉俊華雙手固定住他的臉：「阿華，你不會害我，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算哥求你，聽我的話！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我們能過上好日子！」
「你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林華眼底漸紅。
葉俊華這才鬆一口氣，用力點頭：「我保證。」然後摟著林華跳下車去。
刀哥陰陽怪氣地笑了聲，看向他們倆：「兄弟倆商量好了？」
「刀哥，別見怪。」葉俊華笑著回。
「你這兄弟有點意思。」刀哥笑著看向林華，「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每次都說是給親戚家捎東西。下次，就讓你這兄弟負責吧。有好事，不能忘了兄弟，是不是？」
聽見『下次』兩個字，林華即擰起眉頭來。
「喲，看上去挺不高興呢？」刀哥叫了起來，「小子，挺瞧不上我們的，是不是？」
見狀，葉俊華趕忙說：「不不不，刀哥。我兄弟沒見過世面，也不會說話，您大人有大量，別放在心上！」
「要我別放在心上，那就證明給我看，大家是一條船上的人。」刀哥陰沉地笑了笑。
葉俊華愣住：「刀哥，您這是什麼意思？」
刀哥指向林華：「今天這車，讓他跟著去。」
林華震驚，葉俊華也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刀哥，有話好商量，刀哥。」葉俊華有些慌了，「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上不了檯面的，不如就當今天這事兒沒生過吧，行不行，刀哥？！」
「當沒生過？」刀哥立馬變了臉，甩開他的手，「他要是出了這個門就把我們出賣了，就算你來擔這個責，我的命也保不住了！」
「刀哥！不會不會，肯定不會！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怎麼可能出賣我們呢！我擔保，肯定沒問題的。」
「哼，你擔保？你算什麼東西！你擔保有tm屁用！」
「刀哥，消消氣。」葉俊華忍了下來，繼續笑臉以對，「他是我兄弟，你們也是我兄弟！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有錢一起賺的嘛，對不對？！」
刀哥一臉假笑地伸手拍拍他的臉：「俊華老弟，你是聰明人！之前，我們之間遮遮掩掩的，也就是先讓你們適應適應。這以後，大哥這邊要讓你辦的事還多著呢。我勸你最好還是多表表忠心，這樣才能繼續過好日子嘛，是不是？」
葉俊華這才如夢初醒，有些事開了頭，就像走上了不歸路。
林華一把抓上他胳膊，用眼神勸他，這種路再走下去，就真的是自尋死路，萬劫不復了。
「刀哥。」葉俊華笑笑，「先將今天這車走吧。我兄弟也不懂這些，就真不跟著去了。」
「不行，你兄弟必須跟著去。這樣後面的事兒才好辦嘛。」刀哥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刀哥，我會跟大哥交待的。今天，你放我一馬，我永遠都會記你這個情。」
刀哥沉默了一會兒，動動手指頭，方才搬貨的那些人就沖了上來，硬是把林華架了起來。
「刀哥！」葉俊華急了。
刀哥卻一把揪起他的衣領：「葉俊華！我勸你好好站到一邊去！大哥早就跟我說過去了，今天本來是要讓你跟著去的。你想永遠置身事外，從現在起就不可能了。既然你這個兄弟來了，那就讓你這個兄弟代替。反正，兩個人總要去一個。讓他去，總比自己去好，你說是不是？」
葉俊華怔住了，被推搡到一邊。
「哥！」林華用力想要掙脫，卻根本無計可施。
葉俊華看著林華馬上要被拖上車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救人。他餘光掃見牆角上放著的鐵揪，跑過去拿起來就沖了過去，對著脅持林華的兩個人後背就擊去，舉著鐵揪，把林華護在身後。
「葉俊華，你tm腦子沒病吧？」刀哥看著鋒利的鐵揪邊緣，卻面無懼色，把其它人遺走後，繼續說，「把你手上那玩意兒放下！在我面前你揮什麼揮！我現在是在幫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葉俊華仍然舉著鐵揪跟他對峙，一顆心都懸在了嗓子眼裡：「刀哥，我只想做點小本生意，你們這條船我坐不起。今天這一車，算是兄弟最後一次幫你們的忙。以後，兩不相欠！」
刀哥聽了笑：「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世上有這麼好的事兒？想做個本份人，一開始就別來招惹！現在想甩開我們，沒那麼容易！你想要跟著車走，也行！你這兄弟先放我這兒，等車回來，你來接人！」
「我跟車走。」林華眼見事態已經是騎虎難下，「哥，你等我回來！」
「阿華！」葉俊華聲音都在顫抖，「我不能讓你去！」
「哥，算了！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我們鬥不過他們的。」林華壓著聲音，「等我回來，我們再想辦法！你幫我跟我媽和心妍說，說我跑外地去了，讓他們別擔心。如果.……」林華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如果運氣不好生了什麼事兒，你就幫我照顧好他們。」
葉俊華臉上全是愧疚和悔意，拚命地搖頭：「我不能讓你跟他們去，我不能讓你有事！我如果讓你跟他們去了，才是真的沒有回頭路了。我們一起衝出去，然後再想辦法！」
林華並不確定地點了點頭。
說完，葉俊華把鐵揪舉得更高：「刀哥，讓我們走！我們兄弟倆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md！」刀哥立即惱羞成怒，「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硬是往他鐵揪前面沖，「你弄得過我嗎？啊！捅過人嗎！見過血嗎！兔崽子！來啊，往你爺爺脖子上弄！今天弄不死你！」
葉俊華明顯一怔，手都開始有點抖。刀哥眼神似要殺人一樣，一把握住了鐵揪，一個用力就把鐵揪搶過來扔在了地上。
見狀，林華沖了上去，一把抱住他扭打起來，嘴裡還喊著讓葉俊華快走。
葉俊華不肯，也沖了上去。
刀哥是練過拳腳的，三兩下就把他們倆摔翻在地，抬起腳過去，就對著林華的腦袋不停地狠踹。
葉俊華看著林華在他腳下慘叫哀嚎，只覺得腦子裡一片混沌，看見地上的鐵揪就連摔帶爬地過去撿了起來，對著那人的後腦狠狠地揮去……
他看著刀哥倒地，更像瘋了一樣，紅著眼睛，拿著鐵揪不停地揮，不停地鏟……
「那個叫刀哥的男人，就這樣被我打死了。」葉俊華再憶起那晚的事情，眼睛里仍像是要滴出血來一樣。
林美景伸手捂嘴，難以置信地聽著，想像著當時的場景。
「俊華，別說了。」一旁的鄭心妍，已經是哭成了淚人，「求你別說了。」
葉俊華深換了口氣，然後繼續說：「當時，我記不得是怎樣停下來的，應該是你爸爸攔住了我，把那把鐵揪從我手上給搶過去的。沒過多久，警察就沖了進來。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晚真的是最後一晚。刀哥他們早就被警察盯上了。就算那晚真是最後一次，我也是逃不了的。不止逃不了，還把我最好的兄弟牽扯了進來。」
「為什麼？」林美景整個人都在瑟瑟抖，「為什麼我爸會成了殺人犯？」
葉俊華雙眼通紅地看著她：「警察衝進來的時候，鐵揪在你爸爸手裡，而我成了唯一在場的人證。」
「所以？你.……反過來誣陷我爸爸？」美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被針扎一樣。
「心妍懷孕了！」葉俊華啞著聲音喊出來，臉上全是痛苦，「走私，殺人，這個罪有多重，我心裏面清楚！這和你爸爸無關，我也清楚!我本打算一人承擔，但是心妍懷孕了，我亂了方寸！如果我坐牢了，心妍一個沒結婚的女孩子怎麼辦！我們的孩子又怎麼辦！我不能不管！」
「那我爸爸呢？」美景怒不可遏地瞪著他，「我爸爸就可以去坐牢？！」
「我從沒想過要讓阿華真的坐牢！」葉俊華激動站起身來，「當時辦這個案子的隊長跟我有些交情，一切都可以在掌控之中。只要我先出去，我就可以想辦法，一步一步慢慢來。阿華沒有能力救我，但我有那個能力救他！
「但是你爸爸他太固執，就是不願意聽我的！我當時沒有辦法，只能先讓那個隊長想辦法先讓你爸爸認罪！我是要救他的，我真的是要救他的，但我必須先救我自己。」說完，他踉踉蹌蹌地坐回去，臉色蒼白。
美景不恥地笑了：「那你後面救了嗎？」
「對，這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的借口！」葉俊華迎上她的目光，表情里全是愧疚，「我只不過是想救自己！因為我害怕，我懦弱，因為我捨不得我現有的一切！其實，我就是個卑鄙無恥，出賣兄弟的小人！」
美景眼角噙著淚：「所以你對我好，都是因為……你良心不安？」
「我自問這輩子，什麼都得到過了，財富地位權勢，我統統都得到了。只有對你爸爸，我無顏以對！我確實想要贖罪，想要盡所能地去彌補！」
「無恥！」美景憤然站起身來，聲音都在擅抖，「你……」看著眼前這張她曾經無比敬愛的臉，淚水終還是滾了出來，又趕緊伸手拭掉。「你們以為什麼都可以彌補么？你害了人，還想有生之年得個『心安理得』再得個『人生圓滿』？！真無恥！」
葉俊華怔了十多秒，所有的尊嚴都在此時支離破碎。
「不，我才是罪魁禍手！」鄭心妍淚流滿面地沖了過來，一把抓住美景的手腕。
「心妍。」葉俊華趕忙扶住顫顫危危的她，「你別這樣，別這樣。」
「美景。」鄭心妍重心一點點往下，最後癱坐在地上，「是我！是我不願意失去俊華，是我不想讓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是我卑鄙無恥，不僅背叛了你爸爸，還無恥地讓他犧牲自己成全我們。是我寫了信給你爸爸，讓他認罪，讓他成全了我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俊華一直在努力救你爸爸出來，是因為我！我害怕節外生枝，害怕再生意外讓俊華重新陷入危險，所以我才讓你爸爸頂了這個罪！都是我逼的，都是我！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天不自責，沒有一天不在懺悔！這麼多年，我沒臉見你爸爸！都是因為我！」
美景面無表情地鬆開她的手：「這世上沒有後悔葯！也沒有想贖就能贖的罪！」
……
「對不起……對不起.……」鄭心妍臉色蒼白地依在葉俊華肩膀上，呼吸越短促，突然就昏了過去。
葉俊華面色驚恐地喊人，美景後退兩步，身體里像灌了鉛塊一樣，想要上前卻最終還是僵在那裡。
她看著老秦從裡面沖了出來，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鄭心妍往裡面抬。
美景看著，只感覺到胸口又悶又疼。為什麼事情會是這樣的，為什麼她突然就落入了這樣的境地！如果這是誰開的惡意玩笑，那她誓，一定不會原諒這個人！
她沒有去確認鄭心妍有沒有事，而是走出了葉家，讓勝男開車返回。
勝男似是已知道生了什麼，說：「老闆在家中等你。」
美景依著車窗，用指尖不斷擦著湧出來的淚，哽咽著說：「不要勉強我。我現在暫時不想見任何人。送我去我爸那裡，告訴葉文，我想一個人呆著。」
……
勝男照辦。
美景到醫院的時候，美景媽媽不在，只有林華一個人在病房裡，睡著了。
美景過去床邊坐下，看著林華面帶病容的臉，痛到一時間無法呼吸。她現在才知道，為什麼爸爸那麼反對她嫁進葉家。可是為了她，她的爸爸獨自忍下了仇恨和憤怒。為了她的幸福，她的爸爸在葉家人面前強顏歡笑。而她呢？卻還責怪爸爸固執不通情理，不接受葉家人的好意。
這樣的好意，就是一種屈辱。她的爸爸硬生生把這種屈辱咽下肚子，一個字都不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她！想到這些，美景的眼淚就湧出來。她伸手捂住嘴，不敢哭出聲來。知道了這些，她都難受成這樣。更何況是經歷了這一切，她的爸爸呢？
美景一邊擦淚一邊將林華的日記本拿出來，隨手翻到一頁。
（最近，貨運公司的生意還不錯！今天又得到個好消息，有個做糧食生意的老闆想讓我們幫他運貨！我告訴自己，一切都會越來越好。我想，等再賺一點錢，就可以跟心妍提結婚的事了。不知道，心妍會不會跟我一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