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內疚一輩子
第十四回
我們都是笨拙幼稚的小孩兒.……
不要跟我講什麼大道理，
只要給我一顆糖，哄哄我——
林美景躺在通鋪的最邊上，身邊睡了四個小女孩兒。? ?
可能是來的路上睡得太多，現在她反倒睡不著了。這房間是彩缸瓦臨時搭建的，不時會有一些寒風從縫隙里躥進來。她爬起來，查看了一下孩子們的被角。伸手掖了掖，才回到自己這邊。她拿出手機來查看，媽來消息說知道她去h市了，讓她注意安全。葉俊華也來消息，葉英其也是，茵茵和雪莉也都在讓她注意安全。
獨獨就是沒有那個她想看見的名字。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酸楚，想起昨晚的那種痛，還是心有餘悸。
……
第二天，林美景就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按照陳太的安排，她負責照顧一年級的小朋友。所以對她來說，還算是遊刃有餘。她又自帶大嬸屬性，自然是喜歡孩子，所以才半天時間，就已經成了孩子王。
她原為像陳太這樣的富家太太，做慈善都只是來做做樣子，沒想到陳太還真是親力親為，吃飯都是和大家一起吃大鍋菜，完全沒有特殊待遇。
見陳太如此，美景覺得來這趟總算還是有點意義，於是更加賣力地照顧著孩子們。
晚上，房間里全是孩子，都是來聽她講故事的。她被圍在中間，硬是憑著一張嘴，把青蛙王子的童話故事給改編成了一個長篇歷險故事。
孩子們都安安靜靜地聽，捺不住好奇了就提個問，都親切地喚她「林媽」。
「林媽。」
她正講得興起，沒想到房間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
美景還以為自己幻聽，結果再一看，蹦噠進門口的還真的是茵茵。
屋子裡十幾個小孩兒齊刷刷地看向茵茵，茵茵先是一愣，然後感慨說：「林媽，你這是要當孩子王啊。」
「茵茵。」美景過去抱她，真是意外之喜，「你怎麼會來？！」
「不用太感動。」茵茵哈哈地笑，「我剛好把我那個坑完結了，所以就來陪你啊。」
「這麼遠，你跑來幹什麼！」
「你一個人在這兒，我們不放心嘛。要不是雪莉走不開，她也會來的。」
美景高興得想哭，對孩子們說故事明天繼續，讓他們出去玩兒，就趕緊幫茵茵把行李拿進來。
她沒想到，茵茵還貼心地幫她些行李，有生活用品，有換洗的衣物，竟然還有些零食。
「這麼遠的路，你帶這麼多吃的？」美景感慨。
「我怕你在這兒餓肚子嘛，所以就多帶了些。」茵茵環顧了一下這房間，「這兒晚上不漏風吧？」
美景噗嗤一笑：「漏得不多。」
……
晚上，美景和茵茵睡在一張被窩裡，相對而卧，看著彼此，小聲地聊天。
「哎喲喂，好久沒跟你一起睡了。」茵茵無比感嘆說。
美景笑笑：「晚上別踢我，老實點。更別踢到小孩兒啊。」
茵茵扭頭看了看旁邊睡得正香的幾個小孩兒，往美景這邊又挪了挪。美景伸手摟住她，兩人在那裡傻笑。
「林媽，你跟我好好說說，來這兒幹什麼？還有這個儷華會是幹什麼的，你什麼時候開始熱衷公益的？」
一時間，美景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有點複雜。」
「你慢慢說，我聽著。」
於是乎，美景將來龍去脈說了了下，然後說：「來了之後，我現自己倒也不後悔。」
「母愛被勾起來了？」茵茵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不過還挺適合你的。」
美景不置可否地笑。
「那你說的那個女人呢？你知道是誰了沒有？」
美景點頭：「那女人姓何，是教中學的何老師，大概三十幾歲吧。今天我去了她的教室看了一眼，那個何老師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被包養的小三。她對學生不錯，而且還挺有氣質的。」
「那你想好怎麼和她談沒有？」
美景搖頭。
「傻！」茵茵白她一眼，「葉文又不領情，你還來這裡做這件事幹什麼？人家都說了，讓你不要做這種無謂的事。我看啊，來就來了，我陪你在這兒呆上幾天，然後就回去了。那個什麼何老師，就不要管了。如果那個方庭問起來，就說那個何老師不為所動。」
美景沉默了，是啊，是挺無謂的。
「我男主簡直太讓人失望了。」茵茵撇撇嘴，「看來啊，好男人只存在於小說里，現實中的男人都是不知好歹的東西。」
美景聽了倒心裡舒服了。「是啊。可能是我們期望太高了，所以才會以為真能遇到那種男人。」
「不過嘛……人無完人。說不定，葉文現在就已經在後悔了呢？」
美景切了一聲：「他才不會後悔呢。」
……
因為茵茵來了，美景負責照顧的孩子也多加了幾個。
美景沒去找那位何老師，何老師倒主動找上她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何老師過來問她：「還應付得過來么？」
這樣再近距離一接觸，美景覺得這何老師雖然算不上是美人，但十分清秀。關鍵是，她有一種文雅，有另外一種女人味。
「暫時還可以。」美景請她在旁邊坐下，兩人並肩坐在了用舊桶變成的椅子上。
「我看你不像是有教師經驗的，剛畢業？」
美景聽得出來，這何老師可能誤以為她是師範類的新手。她噗嗤一笑：「我看著像剛畢業的學生么？」
何老師一頭霧水。
「我不是老師。」美景解釋說，「而且，我年紀不小了，早就不是學生了。」
何老師不好意思地笑：「我還以為.……」
「何老師一看就是有教育經驗的。冒昧問一下，之前是在哪個學校？」
「我以前是第三中學的老師。」
「以前？」
「我不當老師很多年了。」何老師友好地笑，「知道這裡急需要老師，所以我就過來幫忙。待學校得建起來，稍微恢復了正常教學，我就回去了。」
美景看著她，突然覺得這樣的女人，一點也不應該是小三。
「何老師結婚了么？」她忍不住問。
何老師搖搖頭：「那你呢？」
美景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才結婚沒有多久。」
「你老公怎會捨得你來這裡？」何老師眼中表現出羨慕。
美景聳聳肩：「吵完架來的。」
「說明他在乎你。」何老師寬慰。
美景笑笑：「那你呢？」
「聚少離多。」何老師言簡意駭，然後就要走，「我要備一下課，下次再聊。」
「何老師。」美景喚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來我房間，聊聊天？」
何老師思索了會兒，然後點頭應了下來。
知道美景有這樣的安排，茵茵帶著孩子們去外面玩，把房間留出來給美景和這位何老師。
交談中，美景得知，這位何老師本是個很有理想抱負的姑娘。因為她父親就是一名鄉村教師，所以她從小也立志要當一個老師，要去支教，要去實現這份理想抱負。
她畢了業以後本打算在學校里積累點經驗，然後就去支教的。沒想到家裡出了事，她就不得不放棄了這個理想。
「那現在呢？」美景問，「家裡的事情緩和了嗎？」
何老師笑著點頭，卻顯得有些苦澀：「算是緩和，也不算是吧。因為我父親後面還是過世了。」
「你父親生病了？」
「是啊。腎衰竭。那時，我一股腦就是想救我父親的命。後來，他做了換腎手術，多活了幾年。不過後面還是走了。我母親現在一個人過，不過還好，我給她買了房子，時不時送她去參加老年旅遊團，日子也算過得還舒心。」
美景突然在想，這位何老師並不是個貪慕虛榮的人。也許正是因為這樣，蔡太太才沒有能用錢將她掃離蔡董的身邊。
「你一定在想，我哪裡來的這麼多錢。」何老師看著她，淡淡一笑，「因為我找了個有錢的男人。而那個男人比我年紀大.……是有老婆的。」
美景一怔，沒想到這個女人竟對自己這麼信任。
「不好意思。」何老師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我也不知為什麼會對你說這些。」
「你來到這裡，是不是已經不想再呆在那個男人身邊了？」美景突然心生同情。
何老師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看見有這個招募的時候，我只是想要暫時離開。至於是為了什麼，我也不清楚。」
「你愛那個男人嗎？」
「我感謝他。」何老師表情很是真誠，「當時，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幫助，我父親不可能多活那兩年。而現在，我母親也不可能衣食無憂。我也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幸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所以我感謝他。」
「那你自己呢？」美景有些心痛，「為了父親，為了母親。你是不是也該為自己想想？」
何老師沒有回答，只是嘆了一口氣，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了。
「何老師。」美景想說點肺腑之言，「如果我說了什麼傷到你，你一定要原諒我。雖然這世上的對錯黑白並不能一慨而論，但不管你是什麼原因做了有婦之夫的女人，這都是不對的。」
「我沒得選。」
「以前你沒得選，但是現在呢？」
「他對我真的很好。」何老師儘是無奈，「我不能利用完了他，就說要離開他！他為了我，和他老婆常年在生衝突。我更不能離開他，傷他的心！」
美景沉默了會兒，終還是說：「蔡太太是不會允許你繼續留在蔡董身邊的。」
何老師毫無心理準備地一怔，看著林美景，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臉色沉下來，拔腿就要走。
「何老師！」美景大聲喊住她，「你以為你還可以逃去哪裡？就算今天不是我，明天也可能是其它人找上你！」
何老師停住，轉身，眼眶紅：「是啊，除非永遠呆在籠子里，要不然我去到哪裡，都會被盯上。」
「你選了這條路，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我想過了。只是沒有想到，我只不過是想在這個地方清靜幾天，卻自己送上門來。」何老師自嘲一笑。
美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不瞞你，我是專門為了你來的。」
「蔡太太讓你來的？」
「對。她希望你可以離開，至於你開的條件，她十有**都會答應。」
何老師笑笑，然後返回去坐下。「以前她就提過，會給我，我想要的錢。我已經無數次表達過，現在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她為什麼還要這麼執著？」
「你不能怪她。」美景實話實說，「沒有哪個妻子是可以忍受老公在外面有女人的。更何況，不是純粹的尋歡作樂，而是像你這樣的女人。」
「我可以當作這是一種誇獎么？」
「我感覺得出，你的掙扎和痛苦。何老師，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就算蔡董對你再怎麼有情有義，你也並不愛他。」
「人要講良心。」
「你如果真要講良心，破壞別人的家庭又算什麼？」
「這世界沒有十全九美，我只能對一個人講良心！」
美景輕哼一聲：「如果你要這樣想，心裡好受些，那你就永遠這樣想！但我想告訴你，你沒有欠蔡董什麼！你的年華，青春，名譽，還有夢想.……都已經付出去了。他給了你金錢，卻永遠也給不了你其它！我不是要教你過河拆橋，而是在提醒你，別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
「就算不是你，他身邊也不會缺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兒！不是非你不可！但是到最後，你能有的，就只有你自己！」
何老師沉默了.……
「來之前，我是因為和蔡太太有約定。但是來到這裡之後，我見到了你，又聽你說了這麼多，現在我不是為了蔡太太而跟你說這些！就當是我多管閑事，我真的自內心，想你能重新決定自己的生活。」
何老師緩緩站起身來，表情決絕：「什麼才是我應該過的生活，我早就不知道了。」
說完，她沖了出去。
而美景嘆了一口氣，心裡也跟著並不是滋味。
接連的兩天，何老師都刻意避開林美景。
林美景聽陳太說，何老師想要提前離開，只是她還沒有同意，讓何老師再忍耐兩天。
離開簡易教室，茵茵就說：
「林媽，我看沒戲了。那個女人是打死都不會改變心意了。」
「她走之前，我還是要再找她談談。」美景沒打算就這樣放棄。
這時，兩個小毛頭跑了過來：「林媽，晚上還可以聽故事么？」
「當然。只要你們乖乖的。」林美景笑著應允，然後叮囑說，「先自己玩吧。但是注意安全啊。」
兩個小毛頭笑著鬧著跑開。
「林媽，你今晚就別開故事會了吧？」茵茵笑眯眯地看她，「你不累啊？」
「沒事啊。反正也沒電視沒電腦的，故事會正好打時間了。」
「不是。」茵茵欲言又止的，「說不定，會有什麼重要事情生呢？」
美景擰眉看她：「哪會有什麼重要事情？」
正說著，何老師從另一邊走過來，見到她們，扭頭就想要走。
「何老師！」美景喊她，拔腿就追上去攔住她。
「不必說了。」何老師一臉絕決，「麻煩你回去之後告訴蔡太太，我不需要她的錢。」話說到這裡，何老師突然停住，表情明顯有些不對勁。
同一時間，美景也感覺到了，身體的平衡感突然變得很奇怪。
「地震！是地震！」何老師緊張地一聲喊，「快，先離開這裡再說！」
美景一把握過茵茵的手，正準備撤去安全的地方，卻突然停了下來。
「那兩個小屁孩兒呢？」美景慌張地四處張望，都不見兩個小毛頭的身影。
「剛才還在這玩兒呢。」茵茵怕得要死，緊緊抓著美景的手，「不會是往舊校區那邊去了吧？」
美景心裡咯噔一下，看向舊校區那邊的廢墟。
此時，震感已經比剛才強烈得多了。
何老師將她們倆往前一推：「你們快去宿舍那邊。我找找看。」她匆匆說完，就往舊校區方向跑了過去。
「茵茵，你快去。」美景將茵茵一推，沖她一喊，轉身就朝何老師的方向跟過去。
「林媽！」茵茵沒能喊住她。
林美景跟上去，周圍殘留的一些建築物不停在往下面跌落碎片，揚起巨大的灰塵。整個地面都好似要裂開一樣，讓人恐懼到了極點。
美景憋著一口氣跟過去，果然見到何老師一手牽一個，而懷裡則抱著另外一個，兩個小孩兒都被嚇得大哭。
「何老師！」美景跑過去，把她牽著的小孩兒趕緊抱起來，兩個人用最快的度往安全地方跑。
還好只是有驚無險，等她們跑到安全的宿舍區時，震感也跟著變弱了。
見她們安全回來，茵茵抱著林美景就哭。陳太一行人也圍過來安慰。林美景和何老師，兩人都是好半天回不過神來，並肩坐在空曠的火堆邊，誰也沒有說半個字。
「你剛才在想什麼？」還是美景主動問，眼睛看著篝火，目光獃滯。
「你呢？」
「我也什麼都沒想。」
兩人互看了一眼，還有點如在夢中。
「如果.……有什麼東西在那時候塌了埋了我們。我們有可能就活不成了。」何老師什麼表情都沒有。
美景看向她：「那樣，你是不是就解脫了？不用再面對現在的這一切，也不用再做選擇。」
「其實，我現自己並不想死。我還想好好地活著。」
「何老師，如果你還是一位老師，一定是位非常好的老師。」美景從心底里佩服她的勇氣。
何老師眼睛跟著濕潤，似乎用盡全身力氣，才對她說：「剛才那麼一瞬間，我才覺得.……又變回了原來的我。」
聽到這個話，美景心裡並不好受。這世間，有那麼多的無奈，她自己又何曾真正做到理智洒脫？！
她緊跟著嘆口氣：「別走了。回去之前，這些天都盡情做你自己！就當是再做幾天美夢。在這裡，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你自己說了算！回去之後，你還是蔡董養在外面的女人！」
何老師捂住嘴，眼睛嘩地涌了出來。
美景起身要走，邁了兩步卻見青煙撩撩之中，有車燈正疾朝這邊靠近……
她以為是什麼新的物資到了，停住腳步，看著那越野車緩緩停下，從車上走下來的人，有著讓人無法忘卻的容顏。
原來……她也在做夢.……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她自嘲地出一聲笑。
葉文穿過人群，直衝向美景的眼前。這個女人，頭上衣服上全是灰塵，就連臉上都髒兮兮的，很是狼狽。但她雙眼依然清澈，帶著晶瑩的淚花，讓人心裏面生疼。
「誰同意你來這裡的？」葉文聲音很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美景噗地一笑，這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而是如假包換的葉文！一秒鐘，她的淚就從眼角滑落了出來。經歷過方才的驚險，她都沒有這樣。現在不過是見到這個男人，卻心裏面滿是委屈，真是好不爭氣。
「誰又同意你來這裡？」她心痛得整個人都在輕顫，好像有人拿刀在她心裏面剜。
葉文伸手捧住她的臉，為她將淚拭去，表情分明藏不住擔憂，嘴上卻說：「來看看你知道錯了沒有，後悔了沒有。」
美景沒有回答，只是顫危危地靠進他的懷裡，兩手緊抓他的衣襟，額頭抵住他的胸膛，任淚水繼續滑下.……
葉文的胳膊圈住她，口中呼出白氣，擰了擰眉心。
天空開始飄起小雨。
葉文在陳太那裡坐了一下，進到美景房間時，她正打整完自己，在那用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
美景抬眸看了他一眼，坐到一邊，並沒有和他說話。
葉文走過去，拿過她手中的毛巾，輕柔地幫她擦了起來。
美景一顆心撲通撲通地亂跳，腦子裡閃過無數個他來這裡的理由，統統都不敢再和自己聯繫在一起。
「聽說方才你救了個孩子。」葉文主動說話。
「不是我救的，是何老師。我只是幫了把手。」美景懨懨地回答。
下秒，葉文手中的動作就停了下來：「你是不是想讓自己出事，然後讓我內疚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