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飢不擇食
徐徐的夜風吹在身上很是涼爽。
美景看著他的後背，小心翼翼地猜測著，他到底有沒有生氣。
終於，葉文轉過身來，夜幕將他的臉籠罩在黑暗之中，顯得異常冰冷。
美景心尖上一涼，沒有說話。
「合作案是你要攬下的，成功失敗與否，都不必向我回報。我只看結果。」葉文微微開啟薄唇，聲音冷得足以讓人心驚膽顫。
「不是，我.……」美景想要說什麼緩和一下，但葉文已經擦過她的肩，冷臉進去。就連空氣里都飄浮著一股壓抑的味道。
美景最受不了的，就是莫名其妙，有話不說清楚。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一個衝動就跟了過去。
「葉文，你在生氣么？」
葉文沒理她，先是到更衣室里拿出換洗衣物，然後就開始動手解襯衣紐扣。
「你到底是不是在生氣？」美景站在更衣室門口，「如果有什麼，你直接說出來好不好？不要弄得好像是我做錯了什麼，而你懶得跟我計較。」
「出去。」葉文低眸繼續著手中動作。
「你聽你這口氣，分明就是在生氣。如果是因為你在後花園看見我和雷宇峰，那是在談公事。至於我和他看上去親密，那是因為……」
「林美景！」葉文發聲打斷，眼神凌厲地看過來，「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不感興趣。你也沒必要解釋。」
「我也不想纏著你在這裡解釋。是你弄得我好像……」美景都覺得自己好莫名，「好像和雷宇峰有什麼似的。」
葉文冷不丁歪起一邊嘴角：「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林美景胸口一沉，咬了咬唇邊抬起下巴。「行！你沒什麼想法就行！按照約定，我也沒有弄出什麼緋聞來讓你心煩。就當是我想太多。」
「提醒你一句。不要賠了自己又折兵。到時，別指望我救你。」
美景蹙眉，這話還真是夠鼓勵人的。「放心！一切後果，我自負！」
葉文聽了嗤之以鼻，毫不掩飾對她的輕視。「不要以為雷宇峰同意跟你合作，就成功了！不到最後，永遠別說狠話！」
「謝謝提醒！」美景硬是杠上了，「葉總還有什麼要提醒的么？」
葉文臉色更沉，將襯衣一脫，露出上半身結實的肌肉。
美景毫無心理準備地看了個清楚，擰了擰眉：「等我出去你再脫行不行？」
葉文置若罔聞，動手開始解褲子上的皮帶。
美景咬了咬牙，只好灰溜溜地走開，坐到沙發去，生起悶氣。待葉文穿著睡袍從浴室出來，她正坐在床上刷手機。
葉文眉心微微緊了一下，冷顏看著她，用眼神示意她，她的床鋪應該在地上。
美景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人是爸爸找來的，不是你。之前的約定作廢。」
聞言，葉文將手中毛巾往床尾一扔，掀起被子就坐上了床。
「你……」美景瞪大眼睛，「有點合約精神行不行？你這樣太.……」
「無賴？」葉文全然不在乎地幫她說出來。
「對！無賴！今天該你睡地上！」美景理直氣壯地回答。
葉文不屑地睨她一眼：「有膽子就睡旁邊。」
「我就睡旁邊。」美景字字句句回得清楚。
「沒人攔你。」
「葉文！你別動歪腦筋，你可是說過的，不屑碰我！」
「飢不擇食，我不保證。」
美景腦子裡一個晴空霹靂，看向他好看的臉，簡直不相信這男人竟然會這麼討厭，簡直是白得了這一張好看的皮囊。
「正當防衛，我也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她憤憤地拋出這一句，冷著臉就整個人躺了下來。
同時，葉文也躺了下來，還故意往她旁邊挪了挪。
美景防備地縮成一團，耳鼻湧進一股濃烈的雄性氣味，害她神經立馬緊繃。
「葉文！」她瞪大了眼睛，臉立馬就紅了。
葉文充耳不聞，挪過來時，忽然一個翻身就側躺在了她的身邊，表情里全是情意：「不是該叫『老公』？」
腦子裡冷不防亂成一團麻，她只能故作鎮定，機械地回：「咱們和平共處不行么？」
葉文歪起嘴角，微涼的指尖滑過她的鬢角，毫無徵兆地輕捏住她的下巴，俊顏湊得更近些。「你這般廢盡心思地吸引我注意，你成功了，現在我確實被你吸引了。」
美景像觸電一般，驚恐地推開他的手：「你胡說什麼？我.……」
「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葉文聲音就像帶著某種魔力，正在逐漸將她的理智融化。她看著他的眼睛，心臟撲撲跳著好似馬上要掙出喉嚨口。
「叫句老公來聽聽。」他在哄，也在命令。
美景咽了咽口水，努力在找回理智。這是戲弄，是他葉文玩耍的手段，不是真的！「葉文，你玩夠了沒有？」她聲音微顫。
「我突然覺得，假戲真做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美景像中了某種毒素，只感覺到全身血液都在沸騰，即將在下一秒鐘失去控制。「我們不要越過底線，你不會真的喜歡我的。」
「為什麼你會這樣以為？」葉文的眼神深邃得讓人心醉。
「因為我不是你會喜歡的類型。」美景聲音小得似蚊子叫，「我不聰明，也不厲害。偶爾喜歡碎碎念，偶爾笨手笨腳地惹人嫌。」
「美景，你只要告訴我，想不想被我喜歡？」
美景只感覺到胸口猛得一揪，就像痛處被人猛戳了一下。她當然想被人喜歡，也想願得一心人，被細心呵護，被視若珍寶。只可惜這種願望被生生地毀了。但她還是不爭氣地意識到，她依然想要被愛。這種願望就像與她血肉相連。
也許，她可以停止對一個人的愛，卻沒有辦法停止去渴求愛。
她沒有回答，但表情已經出賣了她的心思。
葉文凝望著她，深情如是一出並不真實的夢，手指撫過她散落在枕邊的柔軟髮絲，似是無意又像有意地劃過她的耳垂，用一種專註的目光將她仔細欣賞。
美景全身泛起一陣奇怪的酥麻，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卻沒有一點力氣動彈。
她等待著，不想中止這出美好的夢，卻在看見葉文嘴角那抹鄙夷的笑意，愕然清醒。
殘忍的得意在葉文臉上緩緩漾開……
「你……」美景瞬間變臉，拳頭條件反射地向他搶去。
他精準無比地將粉拳牢牢握住。「林美景，你確實不聰明，所以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我葉文如果想將一個人吞下肚子，辦法有很多種。」
說完，將她的拳頭狠狠一甩。
美景感覺到唇角被自己咬破，一股血腥味提醒著自己，眼前這個男人並沒有在開玩笑。
她不敢再說話，不敢.……
下一刻，葉文換了個姿勢平躺，閉上眼睛就說：「滾下床去。」
美景覺得屈辱，兩眼含淚，只能照辦。
她往床邊的地板上一坐，恨死了自己方才的表現。憋屈了一晚上，她也想明白一件事情。她只是需要葉太太這個身份，不應該在乎葉文的感受。兩人河水不犯井水，相安無事才是正確的態度。
如雷宇峰說的，上午靈犀的幾位負責人就來到了拓展部。雷宇峰並未出現。美景理解。雷宇峰在正式場合露面，能與之平等匹配的，應該是總經理葉文才對。
上午，和靈犀的幾位就在她辦公室簡單交談了一下。美景也坦承自己對合作案並不了解，所以謙虛地多是傾聽。
靈犀希望可以有一個正式的合作簽約議式，當然在儀式之前，雙方大BOSS應該見面洽談。在達成協議之後，正式開始研發和合作。
美景下班也沒有走，而是留在辦公室里寫計劃案。她總要有個東西交給葉文，然後把這事正式推上日程。部門的人同樣也留下來，整理資料的整理資料，構思細節的構思細節，氣氛還算是齊心協力。
見時間也不早了，美景就吩咐婷婷讓大家可以回家了。而她，還要再留一會兒。
原以為只剩她一人，不想周承禮卻推門進來，手裡還貼心地拎著宵夜。
「你怎麼還沒有走？」美景看了他一眼，繼續把注意力放在電腦上。
周承禮笑著將宵夜放她手邊，並說：「忙到現在，想到你應該餓了，所以去買了點你愛吃的。」說著，他將打包盒打開，「你趁熱吃，工作歸工作，拼可以，但不能傷了身體。」
美景視線投過去，看了眼碗里的海鮮粥，冷冷說了句：「我不吃海鮮粥的，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記住。」
聽到這句話，周承禮臉色好生尷尬：「是么？那你吃這個，這個是我搭配著買的煎餃，我記得你是愛吃這個的。」
美景看著他討好的笑臉，心中更是生出一份噁心來。笑了笑，把煎餃接過來：「謝謝。」
周承禮在對面坐下，欲言又止地說：「那麼多年，我的確忽略了你很多。你知道我所有的喜好，可是我卻.……這樣說起來，還真是慚愧。」
慚愧？如果他真覺得慚愧，當時就不會趕盡殺絕。美景諷刺地笑了笑，夾起一個煎餃來塞進嘴裡。以前，她說愛吃煎餃只是因為周承禮挑食嚴重，宵夜只吃海鮮粥，而她在那家宵夜攤上，就只有選擇煎餃。
她的所有遷就退讓，到現在，依然是個笑話。
「怎麼了？是不是冷了不好吃了？」
「是有點冷了。」美景當他面將餃子吐了出來。
「那你等會兒，我重新去買。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回來。」
「不必麻煩了。」美景沖他一笑，「我馬上就弄完了。你要是有事的話，可以.……」
「我沒事，沒事。你繼續弄，我在這兒陪你一會兒。」周承禮很是殷勤。
美景笑笑，把視線繼續投向電腦，但腦子裡在拚命運轉，已然不在方案上面了。
見時間確實不早，美景收了電腦，和周承禮一起坐上電梯往下。
「這麼晚回去，不怕楊依娜數落你？」美景靠在電梯一角，笑著問。
周承禮站在另外一邊：「工作她很是很支持我的。」
「那她爸爸是怎麼想的，竟然把你弄來俊華，還在這個沒什麼前途的部門。」
周承禮謹慎地笑笑，沒有回答。
「你要是想去其它部門……」美景試探性地問。
周承禮不假思索地拒絕：「我沒有這種想法。」
美景扭頭看他。
「上次你說的那番話，我覺得很有想法。集團里這麼多部門，想要有一番作為確實不易。你知道我的，我一直都想有一番作為。所以也才會……」他頓了頓，「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靈犀合作案一旦成功，這個部門所有人都可以重新證明自己。所以我決定好好投入其中，也希望你可以給我這個機會。」
美景環起手來，沖他一笑：「現在不就是在給你機會？」
周承禮兩眼發直，似乎還聽出了別的意思，露出笑容。
電梯停下，美景出去的時候故意走在他的前面，然後腳踝一扭順勢跌入他的懷裡。自己方才在衛生間里重新塗上的口紅，借這個機會擦在了周承禮的襯衣胸口處。
「美景，你沒事吧？」周承禮扶住她，關心地問。
美景站穩后搖頭：「崴了一下，沒事。」
「走路看路，怎麼老是冒失。」周承禮的口氣和以前一樣，帶著埋怨，「穿著高跟鞋，扭傷了怎麼辦！」
美景臉色一僵，周承禮尷尬了十多秒后，輕聲說：「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受了傷，工作受阻的話，就不好了。」
美景不再說話，走出集團大門，即有車子在她面前停下。楊小寶從駕駛位下來，為她開了車門。她不再多看周承禮一眼，側身上車。
車子緩緩發動，快速轉彎。
林美景看著後視鏡里，周承禮那熟悉的面龐逐漸消失成一個光點，手心握成拳頭緊捏著公文包許久。
直到楊小寶跟她講話，她才回過神來。
「小寶，你怎麼會來？」她當時看到車，嚇了一跳。
「老闆吩咐的，讓我返回來，接你送回葉家，我再下班。」楊小寶笑呵呵的。
美景撇撇嘴看向窗外：「他就這麼怕喪偶啊？」
「美景姐，你說什麼呢？」楊小寶聽不明白。
美景笑笑：「重新再折騰一個葉太太出來，多麻煩啊。我這個現成的，一定要功成身退，才算是娶的值得啊。」現在，她再也不會把葉文的言行往好處想了。
楊小寶不置可否地笑笑：「那美景姐，你這個葉太太可要當久一點。其它的，我可不伺候。」
美景聽了噗笑，湊上前去：「小寶，你就這麼待見我啊？」
「當然了。」楊小寶一點也不掩飾，「老闆看中的人，都不會錯的。所以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親切。」
「花言巧語！」美景切了一聲，「你這個糖衣炮彈太明顯了，你要幫著你老闆，也別拿別人當墊背啊。」
「天地良心，我說真的。怎麼？昨晚還是跟我老闆吵架了？」
「誰跟他吵架了。」美景氣鼓鼓地往後一坐，「你以為，我有這本事和他吵嗎？快別抬舉我了。」
楊小寶咯咯地笑：「那美景姐下次一定要吵贏。」
「嘿，你這小子，叫我姐，還敢笑話我。」
「我這是鼓勵你。這世界上，敢跟我老闆吵架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
「這話還中聽。」美景笑笑，「我努力！」
是的，她努力，努力不跟那人發生正面衝突。
所以回到家，洗漱乾淨，她就躺在地鋪上，自動自覺，不入那人的眼。
葉文靠著床頭刷手機，讓她起來關檯燈，她就起來；又讓她起來開檯燈，她也照辦。
「拿杯水給我。」
美景才躺下就聽見他的聲音幽幽在上方響起，真懷疑這人是不是故意想找架吵。
她咬了咬牙，硬是爬起來倒了水遞來給他，直接等在旁邊，以防他又說把水拿走。把水杯這事解決以後，她又主動去拿了紙巾放在他旁邊的床頭櫃，然後又把所有燈的遙控都一併擺過來。
葉文用餘光掃她一眼，沒有說話。
美景抱著手在旁邊站了會兒，見他終於沒有什麼可指使的了，這才轉身要躺進地鋪里。
她再次躺下，又聽到葉文那魔鬼般的聲音。
「林美景，檯燈太亮了。」
美景噌地一下坐起來，忍了忍，努力保持語調平和：「你旁邊有遙控器。而且那燈是聲控的，你點兩下就會變亮或變暗。你試試看呢？」
葉文眉頭微蹙地仍是盯著手機，淡淡說了句「我沒空。」
「葉文！」美景忍無可忍，站起來，雙手拍在床的邊緣，「今晚就不是我惹你了吧？是你惹我！」
葉文一幅你奈我何的模樣看過來，一記冷笑就瞬間引爆了林美景的怒點。
她咬牙切齒，爆發的話統統停在嘴邊，抓起枕頭就往外面沖。
葉文明顯愣了愣，好半天之後就見葉英其一臉苦悶地抱著枕頭晃進來，抱怨說：「二哥，你們倆幹什麼呢？」
「林美景人呢？」
「二嫂霸佔了我的床，讓我過來跟你睡。」葉英其打了個哈欠，然後看見床邊的地鋪，「不會是要讓我睡地鋪吧？」
葉文沒回答，下了床抱住葉英其的肩膀就往外走……
林美景才抱著枕頭在葉英其的床上躺好，就聽見有人敲門，而且還伸手轉了幾把鎖。還好她將門上了鎖，這個好習慣她必須保持下去。
果然，房門外安靜了下來，心想來人應該是走了。
她笑了笑躺好，感嘆還是床上舒服。
只可惜，她的感嘆才維持不過幾秒，就見葉文身手矯健利落地直接從窗戶處翻了進來，步伐瀟洒地先去把房間門打開，然後氣勢洶洶地就衝到了她的床邊。
「葉文，有話好說！」林美景枕頭護在自己前面，已經是花容失色，「你怎麼也會這一招？」
葉文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幅模樣更讓人害怕。
「我就只是想安穩睡個覺。」她只能嘗試著說道理，「你跟本就是針對我，我讓你清靜還不行么。」
「二哥，二嫂。」葉英其淡定地走進來，「你們倆能不能回自己房間鬧？我真的是困了。」
「誰跟他鬧啊。」美景不喜歡這個詞，「我這是在自保，你小孩子不懂。」
「二哥。」葉英其轉而看向葉文，「你悠著點，都把二嫂嚇來我這邊，這叫怎麼回事？」
悠著點？
美景莫名覺得這三個字含意太深。「英其，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她這句話才得以說完整，然後就被葉文像拎兔子一樣從床上拎了起來，直接扛在肩上就往外走。
「有種就把全家人都吵醒。」葉文發言威脅，林美景只能瞪大了眼睛，敢怒而不敢言。
「晚安。」葉英其沖他們揮著手，終把床奪了回來。
「不準告訴其它人！」林美景腦袋倒掛著，還不忘記這個碴。
回到房間，葉文不客氣地把她往床上一扔，胳膊環起來就用眼睛瞪她。
美景麻溜地往地鋪上去，想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體力不錯，氣都不喘。」她呵呵一笑，不惜自黑，「我這麼重，真是辛苦你了。」
「你跑啊。」葉文不買賬地扯起嘴角，「你就算跑到爸媽那裡去，我也敢當著他們的面把你逮回來。」
「我就只是想好好睡個覺。」美景真不明白，這人怎麼就是要和自己過不去，見他這冷暴力還在繼續，實在受不住地求饒說，「行，我怕了你行不行？你睡，我在旁邊候命，行不？」
聽到這話，葉文才趾高氣昂地躺回到床上。
美景怯生生地坐在地上，還真有一種伺候皇帝陛下的苦逼感覺。只能祈禱，這位祖宗快點睡著，快一點。
她已經在打盹了，突然感覺到手中手機震動了一下。她睜開眼睛，第一反應就是看向葉文。溫暖的檯燈燈光下，他睡顏安靜得似與世無爭的孩子。
但就是這樣的皮囊下，生出一顆這般冷血無情的心來。
她一邊暗咒，一邊滑開手機來查看，竟是周承禮發來的簡訊。
（美景，對不起，你可以原諒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