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傷了大男人的自尊心
林美景心裡咯噔一下，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如果葉俊華不首肯，她根本不可能成為所謂的葉太太。
葉俊華邊走邊說：「昨晚，阿文來找我，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是什麼事吧？」
美景點頭，沉默不作聲地跟在旁邊。
「美景啊，伯伯很喜歡你，就如方才說的，真心把你當成女兒一般。」葉俊華聲音沉穩，既親和又嚴厲，「伯伯打算好好培養你一兩年，然後再給你找個乘龍快婿。你有了好歸宿，你爸最大的心愿也就實現了。」
聞言，美景眼睛里緊跟著一熱，但這天下沒有白掉下的餡餅，有的只是靠自己最為踏實。
「伯伯。」她抿了抿嘴唇，「您的好意，美景會永遠記在心裡。您就像是天上的菩薩，是我長這麼大除爸媽之外，遇到的對美景最好的長輩。但是，我爸經常教我，人不能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遇到阿文，」她停下來，表情堅決，「他不負我，我也會不離不棄。」
陽光下，葉俊華眯長了眼睛，久久沒有回話。
「如果伯伯不同意，你們也要結婚？」
美景不假思索地點頭：「伯伯對不起。我知道，您會很生氣。但我們一定會努力，努力到您原諒我們為止。」
看著她固執的神情，葉俊華眉頭蹙起來：「美景啊，這世上這麼多好男人。」
「伯伯，於我而言，阿文就是我現階段想嫁的男人！」美景什麼都豁出去了。
「你爸爸能同意？」
「他肯定不會輕易同意。」美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只要我堅持，他會成全我的。」
葉俊華嘆上一口氣：「你這不聽勸的脾氣，倒是和你爸爸如出一轍。伯伯說了這麼多誘惑你，你都不重新考慮一下？」
美景眼眶已不自禁有些濕潤，低下頭並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美景，這三個兒子，伯伯最是清楚。」葉俊華耐下性子來，「英喬平庸，英其單純，唯獨阿文，」他毫不掩飾此時的憂慮，「他遠比你想像中的更要心思複雜。你以為你真的了解他？他在這個家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取而代之。
「說得再明白些，集團總經理的位子，如今他終於坐上去了，你以為……真的只是偶然，只是因為英喬犯錯？」
美景看著葉俊華洞悉一切的臉，心中突然生出一份對葉文的同情。在這世上，有哪個父母會這樣評論自己的孩子？就好像他是邪惡的黑影，時刻都被提防著，不想被其吞噬。
這位風雨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以前防著商場上的各路對手，現在卻在防著自己的親兒子。
這是幸？還是不幸？
「伯伯。」美景微微一笑，「今天惹您生氣了，那我也只有惹到底了。如果您不原諒我，我也認了。」
葉俊華呵呵一笑：「想幫阿文說話？」
「不幫他說話，那心思複雜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你說。」
「伯伯，您的家事我並不知道內情，我暫時也還不明白您為什麼不喜歡阿文。畢竟，他那個性，也不願意主動透露什麼。」美景緩緩道來，
「但他的心思複雜與否，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因為他會護我，光這一點就夠了。您說我要幫阿文說話，的確是。英喬大哥犯了錯，阿文取而代之，不管他做的好，還是不好，您都已經給他戴上了一頂有所圖的帽子。
「他就像是您的一顆棋子，有用了就拿來用一下，沒用了就把它扔去不想看見的地方。伯伯，您知道的，澳洲分公司被阿文打理得很好，這種全集團都知道的事情，您卻沒有提過半個字。
「就算是我這個外人，也看得出來，他是您不喜歡的兒子。不如英喬大哥，身份正統，也不如英其，討您寵愛。
「他就算再努力，再出色，您都不喜歡他。但有些事，他還是必須去做。因為做了是錯，不做更是錯。您心裡明明清楚，比起英喬大哥，他更有領導整個集團的能力，但最後.……他只能是個圖謀不軌的葉家私生子。
「但是伯伯，這樣公平么？如果說他存了什麼不好的心思，難道就不能是……單純想報復，想讓您意識到他的存在，想讓您承認，他也是您值得驕傲的兒子么？您給過他機會么？」
……
美景都不知道，她竟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就像脫胎換骨般，連以前的停頓都沒有。
再看葉俊華，不動聲色地聽著，看不出喜怒。
「伯伯，我錯了。」她雙手合實在鼻子前，知道自己這是闖了大禍了，「您別生氣，怎麼懲罰我都行。」
葉俊華說了句「罷了」，轉身就往另一邊走去。
美景心裡的鼓都要被打破了，心想自己絕壁已被老爺子寫上『黑名單』了。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幾分鐘之後，見葉俊華轉過身來停下腳步，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現在才知道害怕？剛才噼里啪啦地怎麼不怕啊？」
林美景乾巴巴地笑笑：「因為知道您大人有大量的。」
哈，葉俊華噗嗤一笑：「你倒會給我戴高帽子。我若是生氣了，就是小氣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林美景沒了方才的口齒伶俐，「那要不……您罰我點什麼？我的確是做錯了，不該亂評價，亂說教。」
「知道就好。」葉俊華指了指不遠處，「去，給伯伯撿球，罰你。」
林美景聽了，拔腿就往坡那邊跑。
葉俊華抬手喚來球童，看著美景的背影，臉上表情莫名有些動容。
……
下午回到葉家，林美景已是虛脫地直接趴在了床上。
她沒被葉俊華趕出去，已然是燒高香了。現在想來，她也不明白為何會幫葉文說那麼多話。興許是，她天生就是個護內的人。既然和葉文要結成協議夫妻，那這就是她的責任。
她迷迷昏昏地睡著，直接錯過了晚飯。
起來一問，葉俊華特意讓人不要打擾，還讓老秦單獨備了晚飯。
葉伯伯對她的好，更讓她覺得自己冒犯了。
美景一個人下去吃飯時，葉英其笑眯眯地跑了過來，坐她對面一直看著她。
「英其，被人看著吃飯，好奇怪的。」她實在是吃得彆扭。
葉英其單手托著腮幫子，終於忍不住問：「美景姐姐，你想要什麼樣的結婚禮物？我提前準備好。」
「.……」林美景險些把嘴裡的飯噴出來，愣了愣，「你怎麼知道的？」
「爸爸方才吩咐秦叔查好日子呢。難道不是因為你和二哥要結婚？」
林美景再次愣住：「查日子就是結婚啊？誰教你的？」
葉英其歪起嘴角來好一陣笑：「這你就不知道了。我爸爸只在特別大的事情，才查好日子的。」
美景心裡咯噔一下，不覺得葉俊華會這麼容易點頭。
她還在一頭霧水，不想馮倩不知從哪裡沖了出來，指著她就沒好臉色地說：「美景！你當真要和阿文結婚？」
「倩姨。」美景噌地站起身來。
「走，你跟你葉伯伯去說，你不和阿文結婚。」馮倩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地，就過來想要拉她。
「倩姨？」美景發了懵，英其也趕緊過來護在她旁邊。
「倩姨，您怎麼了？有話慢慢說。」英其笑著勸慰。
「英其，這事你小孩子不要管。」馮倩板著臉，「美景，如果你是真的喜歡阿文，就不要跟他結婚。你才住進來幾天？就擅自說要結婚？會不會太不妥當了？」
「倩姨。」林美景尷尬地微笑，「您聽我解釋一下。」
「我就知道，這並不是真的，對不對？」見此，馮倩才有了笑容。
「不是的，倩姨。我們是要結婚，但都會徵求你們同意的。並沒有要擅自結這個婚。」
馮倩精緻的臉上浮現出怒氣，沉默了十多秒后，爆發出來更加嚴重。
「我不同意！」她大聲喊了句，邁步過來一把抓住美景雙肩，「我就知道，你來我們家沒有那麼簡單。你根本不是阿文的女朋友，你是他的障礙，是老爺的一個陰謀！」
美景完全怔住，準確說，應該是被嚇到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不遠處，傳來一聲喝斥。
葉俊華臉色鐵青地邁步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素凈高貴的中年女人，由葉英喬扶著。
「老爺……」馮倩鬆了手，聲音放低了很多。
「我還未與你商量阿文的婚事，你是從哪聽來的？還來找美景麻煩？」葉俊華質問。
馮倩咬牙沉默了十幾秒，終還是說：「你會跟我商量？哪一次，你不是直接通知我？之前送阿文去澳洲，你有問過我的意見么？這也就不再提了。但現在，阿文的終身大事，這麼重要的事，我這個親媽能不激動么？！」
「倩，別激動。」素凈高貴的女人插話進來，氣色看上去並不是很好，「有什麼事，好好說。」
「姐姐！」馮倩根本冷靜不下來，直接出言不遜，「阿文如果是你的兒子，你會願意他跟這樣家世背景的女孩子結婚么！」
氣氛立馬變得越發尷尬。
美景猜測，這很有氣質的女人就是葉俊華的髮妻正室，鄭心妍。
「你閉嘴！」葉俊華怒氣全寫在臉上，鄭心妍趕緊伸手拉住了丈夫。
「倩，你應該記得。」鄭心妍不緊不慢，也不動怒，反而舉止雍容，很有大家風範，「之前英喬和方庭結婚，我沒有反對，而是我說服了俊華成全了他們。」
馮倩一時間啞口無言，難過都寫在臉上。「對不起，姐姐。這就是我擔心的啊。英喬和方庭最後還不是離婚了？」
「這並不說明，阿文和美景就會是同樣的結局啊？倩，孩子們有孩子們的心思，你又能左右得了多少？」
美景在一邊心虛地低頭，她和葉文也是要離婚的。
「姐姐。」馮倩已是急得要哭出來，「終身大事不是小事啊！從小到大，阿文就沒入過老爺的眼！名不名份的，我從來不在乎。姐姐你都知道的呀！」她說著，控訴地看向葉俊華，「老爺，阿文從來也沒求過什麼！算我求你，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你毀了他，我也活不成了！」
「我毀他？！」葉俊華再也按捺不住憤怒之火，「你現在就去問問你兒子，是他要求一定要結這個婚，還是我這個父親強壓給他的？！」
「倩姨，您還是弄弄清楚再說比較好。」葉英喬在一邊插了進來，「這吵吵鬧鬧的，讓人笑話。」
「英喬。」鄭心妍瞪了兒子一眼。
馮倩雙眼發紅，重心不穩地後退了半步。
見狀，美景趕緊上前去扶，卻被馮倩一把推開。
這時，葉文聞訊從房間趕來，神色清冷地過來，並沒有多作解釋，只是說：「媽，我陪您回房間。」
馮倩已是頭暈目眩，安安靜靜地依著兒子。
美景愣在原地，面對這一屋子的葉家人，瞬間覺得難為情到了極點。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己現在就成了這個家的一顆老鼠屎。
「我陪你回去。」葉俊華轉而對鄭心妍溫柔細聲地說，臉上的疼愛之情溢於言表。
鄭心妍笑笑，「美景，送我回去。」突然開口，並伸出手來。
美景趕緊聽命，陪著鄭心妍回了主人房。
這主人房沒有她想像中的奢華貴氣，反而淡雅素樸，就連桌上的擺設都多是佛器，還有燃在柜子上的香薰，聞著很是平心靜氣。
鄭心妍回了房間就坐進被窩裡面，微微閉目，給人一種清淡不宜近人的感覺。
「葉伯母，您休息吧，我出去了。」美景放低音量。
「美景，陪我一會兒。」鄭心妍忽然指了指床邊的椅子。
美景只好坐了過去。
鄭心妍手邊拿來一件薄毯披在肩上：「別介意，我這身子今年特別差，奄奄一息的也不是出於本意，所以你來了，我也沒有見你。」
林美景笑著搖了搖頭，問：「那您現在好多了么？」
鄭心妍笑著點頭：「無礙。」
美景看著又瘦又纖弱的葉伯母，莫名有一種憐惜的感覺。之前聽雪莉說資料的時候提過，鄭心妍是葉俊華的糟糠，在他白手起家最艱難的時刻，也沒有離棄過他。後面，葉俊華有了馮倩這個公開的女人，她也沒有鬧過離婚。
無論這裡面是什麼原委，美景都覺得，這個女人很不容易。
而且她看得出來，葉俊華對其是很好的。
「還在想你倩姨方才的話？」鄭心妍問。
美景搖了搖頭，不敢說什麼。
「倩的心情，你現在可能很難理解，只有為人父母，才知道孩子的事，就算是芝麻綠豆，那也是天大的。」鄭心妍溫柔地寬慰，「所以，你要理解她。雖不能讓你因此開心點，但最起碼，不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葉伯母，我明白的。」美景虛心受教，「等倩姨氣消了，我再好好跟她說。」
鄭心妍笑著搖了搖頭：「你就別跟她說了。她那性子，是不會聽的，反而弄巧成拙。」
美景愣住，那她這婆媳關係可怎麼辦？！
「你也不必擔心。阿文會和她說的。」
美景點頭：「謝謝葉伯母。」
「美景。」
「葉伯母，您說。」
「你喜歡阿文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美景真是零答案，只能僵硬地笑了笑：「這個.……我也不知道。」
鄭心妍笑笑：「婚姻這東西，遠比你想像的，更要如履薄冰。如果光靠一時的喜歡，是很難走到對岸的。」
美景莫名覺得這話透著股傷感。是啊，她和周承禮七年又怎麼樣，說盡了要白頭到老的情話又怎麼樣，不說婚姻，只說感情都是如此之難。
「嫌我訓話？」
「怎麼會。」美景趕緊回應，「我只是在想，如果人能夠提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如果知道到不了岸，還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話倒有意思。」
「葉伯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么？」
「你問。」
「當時，英喬大哥和方庭要結婚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對方庭說了同樣的話？」
「沒有。」鄭心妍坦然地回答，見美景有所疑問，她又繼而解釋說，「方庭是個非常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女孩子。有些婚姻，不一定是源於兩情相悅。英喬的不足，方庭的優點，是他們能走在一起的原因。」
「那您覺得我和阿文是什麼呢？」
「佛都說了，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你和阿文，該是什麼就是什麼。」
……
美景聽得一知半解，回到房間都還在念念有詞。
想起來，不知葉文那邊怎麼樣了，於是又奔出房門去敲葉文的門，想問問情況如何。
但葉文房間內無人響應，興許還在倩姨那邊。
「林小姐。」巧音這時走了過來，「您找文少爺？」
「他應該沒在，我先回房間了。」
「文少爺好像去泳池了。我方才遇到。」
「謝謝。」美景聽了，拔腿就跑。
她知道葉家有一個室內泳池，但是在很僻的地方，於是乎問老秦要了輛代步車就開了過去。
晚上的泳池，月光透過玻璃屋頂灑在水面上，比白天的更加唯美動人。
美景停下車，就見葉文在水中矯健的身姿，冷不丁回憶起那晚在酒店，自己似乎也瞄見過。
她走過去，在池邊蹲下，掌心撐著腮幫子就看著他游過去，又游過來，似乎一點也不知疲倦。
又遊了個來回，葉文這才扶著泳池邊停了下來，取掉泳帽，伸手抹了抹頭髮，微微喘著粗氣。
他對美景視若無睹，被水泡過的肌膚白得晃眼。
「怎麼樣？倩姨沒事吧？」美景忍不住小聲問。
聽見，葉文終於看了過來，只不過眼神似乎被這碧波的池水染上了一抹藍，陰鬱而神秘。
「如果實在困難.……我們不如.……」
美景的話還未說完，葉文就強行打斷：「按你這動不動就輕易放棄的性子，怎麼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美景撇撇嘴，她這不是一番好意，不想倩姨真被氣病了么？！
下秒，葉文扶著梯子上來，結實的身體線條令人無法直視。美景禮貌地撇過頭去，站起身來。
「毛巾。」
聽見葉文這帶著命令口吻的兩個字，她乖乖將毛巾遞過去，才覺得不對勁。
也罷，她懶得計較地打算扭頭走人，腦後又傳來葉文的聲音。
「你以為很了解我？」
美景聽得一頭霧水，轉過身來。
葉文一邊用毛巾擦試身體上的水漬，一邊用冰冷至極的聲音說：「我是什麼樣的人，還輪不到你為我出頭。」
美景怎會聽不出這話里的不悅，擰了擰眉頭，直呼其名：「葉文，我們以後說話可不可以越直接越好？」
葉文面若冰霜地走到她面前：「爸同意了我們結婚。」
美景愣了愣，分明是件高興的事兒，卻覺得是相反的。「然後呢？」
「他告訴我，同意我們結婚，完全是因為你。」葉文壓低了聲音，「因為你的請求，他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美景這才明白，輕哼一聲：「很傷自尊？」
葉文沒有回話，只是嚼咀肌隱隱扯動了一下。
「我不想半途而廢，所以才努力爭取。如果這傷了你大男人的自尊心，恕我真沒有辦法。」
葉文不屑地一笑：「是，你爭取到了。但也爭取到了一條死路。」
「死路？」
「我們要結婚，我必須答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美景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葉文定定地看著她：「任何條件都不會是條件。因為我爸老了，等他死了，自然就再約束不了。」
美景看著他冷酷無情的臉，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幹了件極蠢的事情。像他這般沒心沒肺的人，就不該自以為是，為他說那麼多好話！現在想來，真想洗乾淨舌頭。
她把不爽硬是咽了下去，打算走人。
不想，葉文就沒打算讓她走，而是伸手抓住她一隻胳膊，冷臉逼了過來。
「不要再自作聰明！」
美景感覺到皮膚傳來的痛，不禁擰起了眉心。「你如果這麼不爽，趁現在還沒有變成事實，反悔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