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說誰傻呢?
秋葉零落,無聲地飄進窗欞,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最後落到書案上,歸於沉寂……
殷九堯目不轉睛地注射著容長安,那一雙靈透的桃花眸,極少見地迸射出凌厲的寒光。
容長安坦然地回望過去,眸色清冷中卻帶著柔光,儼然就是那個殷九堯熟悉的容長安。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都望進了彼此的心裡。
倏地,容長安笑了起來,「逗你玩的,看吧你嚇得。」
說著他伸手摸了摸殷九堯的腦袋,順勢將她抱進了懷裡,他的手臂緊緊地箍著她的纖腰,像是要將她嵌進身體里似的。
殷九堯詫異於他的變化,心頭不由得升起一絲疑惑,但這一刻,她又確實從容長安的身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對她的在乎。
最後,殷九堯伸手回抱住他,拍拍他挺拔的脊背,「沒關係,原諒你。」
「阿九,等過些日子,我們回楊柳村看看好不好?」容長安撥順她的頭髮,吻著她的鬢髮。
「好,那就過年的時候吧,我們偷偷溜回去,我也想念李嬸他們了。」
殷九堯從他懷抱中退開,仰頭看他,卻馬上又被他摁回懷裡,「別動。」
「……」殷九堯吐吐舌頭,老實地呆在容長安的懷裡。呼吸間都是他特有的溫熱的皂角香。她聲音極輕地又問了一句,「長安,你真得沒事嗎?可你昨天晚上……」
「昨天剛恢復記憶,我們的很多事情在我腦子裡都還很模糊。我只是……一時忘了。現在我都想起來了。」容長安的眼神漫著層層撥不開的迷茫。
「你沒事就好。不過有事也沒關係,反正不論你有什麼事,我都不會拋棄你的。」殷九堯挑挑眉。
容長安清冷的俊顏因為殷九堯的話染上一抹暖色,他徹底揉亂了她的頭髮,「傻丫頭。」
「說誰傻呢?你才傻,就你最傻。」
頭頂傳來低沉的輕笑,「娘子說得都對,是為夫最傻,不然怎麼會將娘子娶進門。」
殷九堯的眸中燃起小火苗,「誒你這人怎麼得了便宜還賣乖!我生氣了,我……」
殷九堯還未說完,唇瓣已經被堵住,容長安的舌頭靈活地鑽進去,纏繞著她的。二人都像是沙漠中乾涸已久的花木,終於找到了水源,拚命地汲取著對方。
不夠,怎樣都不夠……
吻罷,兩人都是臉頰微紅,殷九堯的唇更是紅腫了起來。
容長安撫摸著她滑膩的臉蛋,「娘子現在不生氣了吧?」
殷九堯臉一紅,「哼!」
她抬眼瞪他,卻與他灼熱的視線相撞,最後兩人都笑了。
同生齋里已經許久都沒有充斥過這樣的溫暖。
……
晚上用膳,殷九堯和容長安坐在一處,現在在王府里,反正誰都知道兩人是一對。於是殷九堯就連掩飾都省了,她不停地給容長安布菜。
飯菜都是商天心親自下廚做的,全都是容長安愛吃的菜。
「長安,嘗嘗這個。」殷九堯夾了一筷子油菜給他。容長安和殷九堯不同,偏愛素食,愛吃得也多是清淡。
「嗯。你也吃。」容長安給她夾了些肉,隨後又拿起公筷,給商天心夾了藕片,「師父,您最愛吃這個,多吃點。」
「好孩子。長安你別總顧著別人,你大病初癒,多吃點。」商天心一邊感動地說,一邊瞪了一眼殷九堯。
「無礙的。」容長安笑道,「最近天氣冷了,您的衣服還夠暖嗎?」
「夠的,暗香這小丫頭心細,早就準備好了。」商天心笑得合不攏嘴。
「前輩你剛才誇我了?我沒聽錯吧?」暗香佯裝驚訝,誇張地道。
她的怪相立刻引得眾人大笑。席間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因為容長安終於好了,主桌上的所有人都打心底里高興。
容長安也是始終面帶微笑,他不時地給殷九堯夾菜,偶爾給商天心也夾。
飯過一半,他又夾了一筷子藕片,放進商天心的盤子里,「師父,我看最近天氣冷了,回頭請福伯幫你置辦幾身冬天的棉衣吧?」
一句話落地,頓時所有人都目光怪異地瞅著容長安。
「長安,剛才你不是問過前輩,前輩說暗香已經準備好了。」殷九堯扯扯他的袖子,小聲道。
容長安的笑容僵了一瞬,「是嗎,瞧我這腦子,我忘了。呵呵……」
「沒關係,你才剛清醒過來,沒完全恢復也是正常的。」殷九堯沖他安慰地笑笑,隨即招呼桌上的眾人,「都愣著做什麼,趕緊吃菜。一會菜都涼了。」
「是啊,吃菜吧。」暗香適時地接茬,飯桌的氣氛重新活了起來。
唯有商天心,自那之後,看向容長安的目光就始終帶著探究。
等吃完飯,她更是冷冷地扔下一句「長安,你跟我來」。
容長安捏捏殷九堯的手心,示意她放心,就跟著商天心出去了。
……
商天心皺著眉走在前面,容長安腳步沉穩地跟在後面,二人一直走到王府的後花園安靜無人的角落裡。
商天心轉身,目光憂慮地看著容長安,「長安,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徒兒知道瞞不過師父。」容長安的笑容有一絲無奈,「師父,我的治療方法失敗了。」
「怎麼會?你不是恢復記憶了嗎?既然你能夠恢復記憶,那容無極就應當已經消失了。」
「從昨天到現在,我的記憶始終是混亂的。甚至還有一些不屬於我的記憶湧現出來。」容長安的俊顏上終於浮起了彷徨之色。
「你是說容無極的記憶?」商天心瞪大了眼睛。
「應該是。」
「那你現在……」
「下午睡醒之後,我施過針,現在暫時穩定住了。」
「暫時?你是不是已經有了結論?」商天心看向容長安。
「……」
後花園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商天心咬著唇,冷風瑟瑟,吹得她心上格外寒涼。她負著手,足足站了一刻鐘的時間。
「長安。」商天心嘆了一口氣。
「師父也有了結論是不是?」他淺笑著道。
容長安又恢復了雲淡風輕的樣子,只是笑容里有一分不易察覺的凄涼。
「他在吞噬你。否則即使我們的方法失敗,你的記憶力不會減退得如此厲害。」
「師父能不能答應我,此事不要告訴阿九?我不希望她為我擔憂。」
「可她是你的妻子!」商天心的眸中湧起深深地憤怒,不知何起。
「我會努力讓自己活下去。退一萬步講,就算我的日子不多了,我也希望我的最後一程,阿九能快快樂樂地陪我走完。」
「容長安!不許說這種話!」商天心沉聲呵斥。
「師父,人生在世,誰都逃不過生老病死的。」
「不行!我商天心就沒有醫不好的人!你是我徒兒,你必須活著,為師命令你必須活著!你放心,為師一定可以找到治好的方法。」
「是,師父妙手回春,醫術最好,徒兒一定能活到九十九。」容長安笑說。
初冬寒冷,天色已晚,後花園的角落裡,一道纖瘦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隱在假山後。即使與那一對師徒隔得很遠,以她的功力將二人的對話收入耳中也是易如反掌。
他們的對話,她都聽到了。
殷九堯重重地靠在身旁的假山上,原來下午容長安和她說的話都是真得。
原來他是真得忘了。
……
容長安回房的時候,殷九堯正靠在床榻上看奏摺,看完一本就摞到右手邊,右側的奏摺很快就堆了一尺高。
見他進門,殷九堯沖著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前輩沒訓你嗎?」
容長安掀開被子,將殷九堯摟進懷裡,笑道,「為夫可不像某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師父只是給為夫診了診脈,順便我和她老人家聊了會兒天。」
殷九堯不由得輕嗤一聲,「我哪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我師父可寵我了。哪像你師父。」
「我可沒說某人就是你啊。」容長安一臉無辜。
「容長安!」
「好好好,為夫錯了。阿九彆氣。我知道師父脾氣不好,對你態度也不好。但是她無兒無女,這麼多年都是將我當成兒子對待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記得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太和她計較。好不好?」容長安低頭,看向懷裡的殷九堯。
殷九堯眼眶泛紅,怕被他看見,連忙將臉埋進他胸前,「放心啦,好歹也是你師父,我還能吃了她不成?」
「還是阿九最通情達理。」容長安輕笑著在親吻她,「那阿九要不要再給為夫生個同樣通情達理的小阿九?」
「不!我不要小阿九!我要小安安!」殷九堯紅著臉舉手抗議。
「那要不一樣一個?」
「你行嗎?」
「為夫不行?」
「誰知道你行不行,過了這麼久,早就忘了……」殷九堯害羞得偏過頭。
「那為夫就幫娘子回憶回憶。」說著,容長安傾身吻住了她……
隨著明黃奏摺噼里啪啦被掃到了地上,男人的長衫和女人的裡衣紛紛落地。
床帳徐徐地落下,紅綃帳暖,春宵一刻。
男人在進入的剎那,在女人的耳畔輕聲道,「阿九,對不起。」對不起,即使離開了,也希望能給你留下些什麼,讓你不要忘記我。
女人笑靨如花,卻在那一瞬間,眼角有一滴淚滑下,傻瓜,什麼對不起,明明應該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