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好久不見
冷月來到同生齋的時候,殷九堯剛剛拆開容長安留下的那封信。
長安的字跡清雅如人,淡淡的墨香上好像都沾染上了屬於他的清爽的味道。殷九堯覺得自己彷彿聽到了他在耳畔柔聲說:
「阿九,為夫知道你一定會提前拆開這封信看的。只是看了也不要來找我。因為我躲起來了。每年的八月十五,家家團圓的這一日,我都必須一個人過。因為這一天的我,根本就不是我。十九年了,今天,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如果我成功了,從今以後,我會像一個正常人一樣,世上將再也不會有他的存在。若是失敗了……對不起,這輩子作不了陪你天涯的人了。」
落款:夫,長安。
信紙從殷九堯的手中飄然而落。
旁邊的冷月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什麼。殷九堯卻發覺自己根本聽不到。
他那麼平靜地和她說要出去兩天,她以為就是普通地出去幾天。他沒說他可能會回不來啊。
殷九堯覺得腦子轟轟響。她不管一旁的冷月在說什麼,腳尖輕點,她飛奔向了暗香的葯廬。
只一個起落,她便到了暗香的院子。
暗香正在院子里給她種的草藥澆水,還不等她打招呼,肩膀就被殷九堯一把握住。
殷九堯一雙桃花眸泛著血色,冷沉地道,「暗香,容長安這幾天在葯廬,是不是在研究他的病?」
暗香被殷九堯的模樣嚇住,她愣愣地點頭,「是。」
「容長安的病,到底怎樣才能治好!」
「古書上記載,容公子的這種病,起因多數是幼年時候心裡受過巨大的創傷或者刺激,衍生出了第二種性格。是他為了保護自己而創造出來的。解鈴還須繫鈴人。若是想要治好這種病,只有讓他重新回到當初的情境中,讓他重新做出與之前不同的行為選擇。然後讓第二種人格徹底消失。可這種方法風險太大,迄今為止並沒有人能做到。若有治療不當之處,輕則失憶瘋癲,重則永遠沉睡甚至死亡。」
永遠沉睡……死亡……
殷九堯一邊呢喃著,似乎是脫了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惶然。
「主子,是容公子是出什麼事了么?」暗香站在一旁怯聲聲地問道。
冷月恰在這時趕到,她手裡拿著容長安留給殷九堯的那封信。她無聲地將信遞給暗香。
暗香看完,眼眶迅速濕潤,兩個人一齊退到了一旁。
現在,殷九堯的腦子裡好像有一團亂麻。
容長安,容無極,寧寒生,紫燁,他們每個人都分生出無數的線團,這些人看似沒有任何關係,可又好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殷九堯抱著腦袋,她現在,連幫忙都不知道如何幫手。
不行!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
寧寒生說過,他的背後還有一個神秘的組織。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麼,但寧寒生和容長安,卻一定不是一路人。否則,寧寒生不需要靠假扮她的弟弟來達成目的,更不需要將紫燁一起帶走。
「走,出去找人。」殷九堯抹了一把臉,站了起來,那張陰柔俊美的容顏異常堅毅,「如果八月十五容無極會出現,那麼他的屬下一定也在找他。我們得在他的人之前找到長安。」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派人將清風叫回來。」冷月迅速地反應道。
「嗯。」殷九堯逐漸冷靜下來,「如果真的如暗香所說這麼治療,那麼長安一定不僅是一個人。而且他一定會找一處安靜的所在。去郊外找。」
殷九堯想了想,又道,「暗香跟我去城東,冷月留在王府,派人在城內搜索,清風和影,分別去城南,城西。如果找到長安的蹤跡,暗處保護他。然後立刻送信兒回王府。」
「遵命!」
……
部署完,殷九堯立刻就帶著暗香去了城東,東山寂靜,她記得那附近有一片民宅。
她們出城的時候,月亮已經緩緩地升起,殷九堯看看天色,距離中秋,還有兩個時辰。
她的時間不多了。
殷九堯和暗香騎馬到了城東,遠遠地就看見了一片火光。就當她準備施展輕功飛上山查探情況的時候,一個嬌小的身影忽然從山上跑下來。
待她跑得近了,殷九堯才看出來,那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長得倒是明眸皓齒,小孩個頭不高,嬌小玲瓏。她神色慌慌張張地從山上跑下來,氣喘吁吁。
殷九堯見狀立刻將她攔了下來,「小姑娘,山上怎麼著火了?」
然而小姑娘似乎是有急事,見殷九堯攔住自己,她二話不說就向著殷九堯一腳踹過去。
「小姑娘,你別怕。我不是壞人。你就告訴我山上發生了什麼我就放你走。」殷九堯耐心地道。
誰知這小姑娘卻是個倔脾氣,她突然掙脫殷九堯,向山下跑去。不巧最後卻被殷九堯一把勾出后衣領,女孩氣急,拚命蹬她,奈何腿太短,踢不著人,氣得直瞪她。
殷九堯見小姑娘自始至終不說話,她忽然想起什麼來,問道,「你不會說話?」
小女孩柳眉倒豎,小臉皺成一團,又連著瞪了她好幾眼。
一旁的暗香見火勢越來越大,焦急地扯殷九堯的袖子道,「主子,趕緊上去吧。那邊越來越不妙了。」
小女孩也見到了越來越大的火勢,掙脫的動作更加劇烈。見踢沒有用,她竟然一把抓住殷九堯的胳膊,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哎呦喂——」殷九堯一聲痛呼,終於是手一軟,將小女孩給鬆開了,然後就見小女孩嗖嗖嗖地就跑遠了。
殷九堯心說這小姑娘挺厲害啊。然而緊接著她就沒心思再看小女孩了,山上的火勢越來越大。東山幾乎亮若白晝。
殷九堯拽著暗香提氣縱身,飛身上了山頂。
山頂火光通天,荒山之上草木皆化為焦土,而就在這熊熊燃燒的烈火中間,一大塊空地上,傾國傾城的白衣男子躺在火圈中央,神色安詳。
而就在他的旁邊,寧寒生負手而立。而他的身後,火光之外,是一群面帶金色面具的黑衣騎士一字排開。
聽到了殷九堯這裡的動靜,寧寒生抬眸望過來,在看見殷九堯和暗香的時候,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但是緊接著,俊臉恢復了漠然。他負手從火中飛出來。殷九堯也往前走。
「姐姐。」寧寒生道。
殷九堯漫不經心地笑道,「即使你是我弟弟,今天我也得將人帶走。你知道吧?」
「尊主有令,恕弟弟不能放人。姐姐若是要進去,那就踏著我的屍體進去吧。」
天色已經越來越晚了。殷九堯不知道此時的容長安是死是活,她只知道,此時此刻,無論寧寒生是不是弟弟,她都顧不了那麼多了。
「正好,我也想看看你這些年到底都學了些什麼。放馬過來吧。」
殷九堯迎風而立,黑色長袍飄揚飛舞,寧寒生也不含糊,從劍鞘中拔出冷劍,二人彷彿回到了初見之時。
若說比武場上,殷九堯還有所保留,那麼今天,即使在知道寧寒生有傷的情況下,她仍舊毫不猶豫。
寧寒生劍如其人,冰冷的長劍如同一條白蛇嘶嘶的吐著蛇信子,在風中斬出道道殺機。殷九堯仍舊是不用兵器,腰間的軟劍也只是情急之下的工具,而並非一把兵器。她似乎從不用兵器,亦或者說,還沒有人,能夠逼她祭出她的兵器。
寧寒生武功的確不錯,即使遇到殷九堯這樣的絕頂高手,他卻還是能夠發揮出自身的優勢,高超的劍術仿若游龍穿梭遨遊,在殷九堯的周身纏繞行走。眼看著寧寒生攻勢凌厲,殷九堯雖然大多都在閃避而非攻擊,但這次與上次在比武場而言,又大有不同。
殷九堯雖然喜歡簡單粗暴,但今天這樣的情形,寧寒生只是第一個出來阻止她的人。而之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她絕對不能過早地將體力耗盡。眼見著寧寒生劍尖點地,飛躍而起,動作輕盈如燕,向殷九堯刺來,帶著開山劈海的氣勢。殷九堯見躲不過,也不再躲,她暴起直面迎上寧寒生。
「小子,接招了!」她大喝一聲。
突然她的速度驟如閃電,徑自向著寧寒生手中長劍而去,她一個虛晃,將寧寒生手腕裹住,順著他的手腕,一把就將他手中長劍奪了下來,猛地擲向地面。
只聽「砰」地一聲巨響,宛若炸雷,落葉分崩,長劍沒入土地,只留劍柄在空氣中不停震顫,所謂精光射天地,雷騰不可沖就當如是。
殷九堯趁機揮袖,凌厲霸道的氣勁打向寧寒生,寧寒生不得不躲避,殷九堯就趁著這個當口,帶著暗香,飛進了火中。
「快看看他。」殷九堯語速極快地和暗香道。
「啊——主子!」忽然,暗香尖叫了一聲,「容公子他醒了。」
黑湛湛的夜空此時被濃煙遮蔽,殷九堯抬頭看了眼時辰,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八月十五,到了。
躺在地上的容長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暗香上前將人扶起來,殷九堯就站在原地看著他。寧寒生受了輕傷,只是剛才那一番打鬥,他原本的傷口已經被震裂,此時前襟一片血色。
見容長安醒了,他就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務。剩下的,自然有該管的人來管。
只是一剎那,容長安的神色就從茫然變成了鋒利。殷九堯的心惴惴沉落,她知道,此時的他,已經不該再叫容長安。
果不其然,寧寒生見他眼神,立刻欣喜地單膝跪地,「屬下恭迎尊主大駕!」
火海之外,將整座山圍得水泄不通的黑衣騎士不約而同單膝下跪,「屬下恭迎尊主大駕!」
金色的面具映著幽幽的火光,格外耀眼。
「嗯,起來吧。」容無極徐徐地站起來,不屑地掃了一眼眾人。最後他將目光落在殷九堯身上,睨著她的目光第一次沒有嫌棄,「愚蠢的女人,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