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你才愚蠢!
容長安面無表情地看著殷九堯,眉頭微蹙,「你就那麼希望我消失?」
一句話,幾人臉上的希冀都煙消雲散。
不等她回答,容長安已經從床榻上坐起來,冷冷地掃視著幾人,「你們是要留下伺候本尊更衣嗎?」
「嘩——」
人群作鳥獸散。
……
膳廳里。
殷九堯正無精打采地吃著早飯,容長安優雅地走進來。
殷九堯注意到他今天換了一身純黑色雲錦長袍,黑得單調而沒有起伏,但神奇的是,這件明明普通的長袍,穿在他的身上,卻好像比穿上一身龍袍還來得威嚴高貴。
容長安坐下來,冷冷地瞥了殷九堯一眼,殷九堯立刻想起來剛剛他問的那句話,心虛地別開眼。
結果又惹得容長安瞪了他一眼。
因為暗香的事情,王府的氣氛有些低沉,連早膳郝伯做得都比平常單調,容長安瞥了一眼桌上的饅頭鹹菜,一臉嫌棄。
見容長安根本沒動筷,殷九堯想了想,也沒理他。
待她剛用完早膳,府中的下人已經退下去幹活,管家福伯走進來,「王爺,白狀元和白小姐來了。」
「誰?」殷九堯思路一時間沒跟上。
「白明軒白狀元,和他的妹妹白芍白小姐。白狀元說您那日瓊林宴上應承過他,允他來王府居住。」福伯不急不緩地敘述,自有一派王府總管的沉穩氣勢。
殷九堯想了想,「昂,是有這麼回事兒。帶他們過來吧。」
福伯退下去,不一會就聽到白明軒歡快的聲音打老遠兒就響起來,「王爺,王爺,微臣來了。」
白明軒大步走進來,身後跟著許久不見的白芍。
白芍一進門,杏眸就誰都沒看,直接黏在了容長安的身上,眼淚立刻就從眼眶裡溢出來,「容哥哥!」
容長安微微皺著眉看她,沒回應。
白芍也不傷心,她擦著眼淚道,「容哥哥,你最近好嗎?芍兒早就想來見你的,但是直到昨日才能下床。嫂嫂的事情,芍兒知道了,是芍兒的錯,這輩子我都報答不了嫂嫂了,來生一定給她當牛做馬。」
白芍對那日火中的事情還有些記憶,加上後來白明軒和她說了那日慶幸,她知道是阿九為了救自己,而葬身了火海。於是以前的嫉恨都隨著那場火煙消雲散了。
「……嗯。」容長安頓了頓,應了一聲。
「容哥哥,你也不要傷心了。嫂嫂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你難過的。你放心,以後芍兒會替嫂嫂好好照顧你的。」
殷九堯嘴角一抽,本嫂嫂不需要你替我照顧我相公好嗎?
白芍兀自說完了這一番話,隨即才看向殷九堯,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殷九堯,的確第一眼就被殷九堯和阿九極為相似的相貌給震驚了。
她來之前聽哥哥說了,阿九是王爺的嫡親妹妹,只是此事是機密,不得外傳。
「芍兒拜見攝政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白芍蓮步輕移,得體優雅地俯身行禮。
到底是刺史家裡的嫡女明珠,雖然驕縱任性了些,但到底是大家閨秀,的確能上得了檯面。
「白小姐起來吧。」殷九堯端詳著她,其實距離上次見面也沒多久,想到她渾身是血的關在大鐵籠子里的模樣,再看她如今身形圓潤,氣色氣色極好的模樣,恍若過了許多年。
「本王聽明軒說過你的事情,很佩服白小姐的膽識,白小姐小小年紀竟然能夠孤身一人跋山涉水從鄴城來到京城。」
白明軒暗暗撓頭,他什麼時候和王爺說過白芍的事情了?
白芍頑皮一笑,「多謝王爺誇獎。芍兒已經給爹爹去了書信。爹爹說既來之則安之,讓芍兒見識見識京城風貌,不忙著回鄴城。」
殷九堯挑眉,這小丫頭幾日不見成熟了,話也說得周到多了。想來她這些日子也是吃了少苦頭的。
眾人聊了幾句,白芍忽然看向容長安,笑盈盈地道,「容哥哥,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們去街上逛逛好不好?看看有什麼稀罕的送你做禮物。而且芍兒自從來了京城,還一次都沒出去看過呢。」
「今天是八月初七?」容長安驚訝道。
「對啊。」白芍點點頭。
「跟我們出去溜達溜達吧,長安,你最近一直在府里悶著,這怎麼能行?」白明軒也勸,雖然他不相信前天殷九堯說的「凈身」一事,但是阿九死了,容長安的心情定然是很糟糕的。
經白芍這麼一提醒,殷九堯才想起來,今天好像真的是容長安的生日。這是她認識他后,陪他過得第一個生日。可是看看容大爺,殷九堯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下去。
她要什麼時候才能夠陪她的容長安,過一個生日呢?
殷九堯本以為容大爺會嫌棄過生辰這種俗事,沒想到他竟然應承了。
「那就走吧。」他道。
殷九堯瞪大了眼睛,就這麼將容大爺放出去,她可不放心啊。可是人家也沒邀請她,她也不能上趕著說我也去啊。她這麼主動,容長安會怎麼想,白明軒會怎麼想,院里的花花草草會怎麼想。
於是她只好給冷月使眼色,恰好白明軒正湊到她跟前問她要不要去,冷月當然拒絕了,畢竟暗香生死未卜,誰有心思去逛街。
然,看見殷九堯和她使眼色,她立刻明白了,忙道,「對了,主子您不是說今天要去微服私訪嗎?」
白明軒一聽這話,原本因為被冷月拒絕而有些小失落的情緒又重新高漲起來,「那王爺不如我們就一起出去吧。」
殷九堯想了想,勉強道,「那也行吧。」
於是白明軒兄妹,容長安和殷九堯一行四人就出去逛街了。
白芍大病初癒,又有心儀的容哥哥在身邊,見街上有許多她以前在鄴城沒見過的新奇物事,不由得左顧右盼,興緻高昂。
不時地給容長安指指這個,看看那個。
殷九堯在一旁跟著前頭的兩人,不時地和身旁的白明軒說兩句話。
心裡卻也在想,今日總歸是要給容長安送一件禮物的。
路過八寶齋,她自己名下的珠寶鋪子,她戳了戳容長安,「進去看看?相中什麼算我賬上。」
容長安見鋪名,就知道裡面是幹嘛的。想起之前殷九堯送過那個他鑲著紅寶石的匕首,頓時俊顏冷沉,他輕吐兩字,「庸俗。」
殷九堯:「……」
忽然,芍的目光被捏糖人的小攤吸引住,她扯著容長安的袖子,「容哥哥,你看那個糖人捏得好不好看?我們也去捏兩個好不好?」
「……嗯。」容長安瞥了一眼,原本輕蔑的目光中忽然劃過什麼,他沒拒絕,跟著過去了。
「老伯,麻煩您照著這位公子的模樣,捏個糖人。您要是捏得像,我就付給你兩倍的價錢。」白芍喜滋滋地走上前道。
「好嘞,姑娘您等好吧。」捏糖人的老伯常年在京城擺攤,一看這二人姿容不凡,就想要攀談幾句,他笑道,「姑娘您和這位公子是一對吧?看著真般配。這樣吧,我給您也捏一個,這個算送給您的。」
白芍一聽,趕緊瞥了眼容長安,見他雖然俊顏緊繃,但是沒反駁,臉一紅道,「哎呀,老伯,這怎麼好意思?」
「沒事的沒事的。」果然老伯能在京城立足,手下功夫不是吹的。
兩個糖人很快就在師傅的手下栩栩如生,容長安一身黑衣,面無表情,白芍穿了一身鵝黃襖裙,巧笑倩兮,兩人放在一起看,一動一靜,一冷一熱,倒真得是十分般配。
「做得真像!」白芍不由得誇讚,她從懷裡掏出一兩銀子,「老伯都給你了,不用找了,謝謝你。」
說完白芍笑嘻嘻地將容長安的那個糖人遞給他,「容哥哥,送你,生日禮物。」
「嗯,你替我拿著吧。」容長安瞥了眼道。
殷九堯一聽,這意思就是收了。想想他對自己的差別待遇,頓時心裡冒火。
眼角餘光卻也情不自禁地瞥向白芍手裡的糖人。其實老伯捏白芍那個糖人捏得不太像,但是容長安那個真得是太像了。
只見左手拿著容長安,右手拿著她自己,不時地讓他們兩個相互碰一下,偶爾一下,碰到臉或者碰到嘴。
白芍始終紅著臉,容長安始終目不斜視,面無表情。
殷九堯蹙著眉,腦子裡兩個小糖人嘴碰嘴的畫面不斷閃現,驀地那兩個小糖人變成了真人,容長安和白芍的唇碰上,二人陶醉而纏綿地深吻。
殷九堯臉色微沉。
很快幾個人又碰到賣烤紅薯的,殷九堯早些年行軍打仗,經常會吃這東西,所以現在聞著這味兒就已經飽了。
白芍卻極其感興趣,她買了兩個,小心仔細地剝了皮,用紙袋捏著遞給容長安,「容哥哥你嘗嘗,已經不燙了,現在吃正好。」
就在殷九堯以為容長安會說「這種東西是給人吃嗎」的時候,容長安卻接了過來,優雅乾脆地咬了一口。
緊接著一個紅薯很快就被他吃了個溜乾淨。完事兒他還點了點頭,滿意地道,「不錯。」
白芍一喜,「那容哥哥我們改天再來吃。芍兒還給你剝。」
容長安沒說什麼,這在殷九堯看來,就等於默認。頓時她就更火大了。
早上郝伯精心做的早膳他不屑一顧,一出門倒是給啥吃啥了。
「明軒!」殷九堯驀地吼了一聲。
「王爺!微臣在。」
殷九堯從腰包里掏出十兩銀子,「去跟那小哥說,他攤上的紅薯本王都要了」
白明軒一愣,「都要?」
「都要!」殷九堯嗓門又是一抬。
「是,王爺。」
容長安瞥了殷九堯一眼,眉毛挑了挑。
三人在附近找了個茶攤坐下等白明軒,過了一會,只見白明軒背著個大袋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王爺,那攤上的紅薯都在這兒了。」
布袋打開,紅薯的甜香瞬間溢出,香甜怡人。
見滿桌子的烤紅薯,街上不時有人好奇地看過來。
就連白明軒,都很好奇,王爺買這麼多紅薯是要做什麼。
然後,就見殷九堯將那堆紅薯往容長安面前一推,「給你吃!」
容長安也是鮮少見的露出一絲詫異,隨後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殷九堯,「你還是自己吃吧。」
「……」殷九堯深吸了兩口氣,今天是容長安的生辰,她忍!
最後,烤紅薯殷九堯拿去分給了街邊的乞丐。看著乞兒們吃得狼吞虎咽,殷九堯就覺得她剛才簡直是鬼迷心竅了。
中午幾人在醉仙樓里吃了飯,掌柜的認識殷九堯,一見她來了,臉上都笑出了包子褶。白芍本想要一晚長壽麵,但這一回容長安說什麼都不吃。
在京城的街上逛了一上午,吃完了飯,白芍提議去騎馬。
容長安竟然破天荒地又答應了。
等幾人騎著幾匹普通馬溜達到郊外的時候,殷九堯肺都要氣炸了。
他不是非好馬不騎嗎?難道這匹長得國色天香了?
殷九堯翻了個白眼,猛踢了腳馬腹,揚手長揮馬鞭,「駕!」
馬兒瞬間疾馳而去。
「真不愧是攝政王!騎馬的樣子真是英姿颯爽啊!」白明軒崇拜地殷九堯的背影,不由得讚歎道。
容長安也看著殷九堯策馬奔騰的背影,只是他鳳眸幽深暗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殷九堯策馬狂奔了足足一盞茶,這才讓心中不知何起的鬱郁之氣散去了些。
她將馬拴在河邊,等馬吃草喝水,溪水淙淙,她依靠著斜橋,看著遠處的山巒和天色。神色渺遠。
容長安他們不大工夫也趕到了,見到殷九堯,白芍立刻滿眼小星星地下馬走過來,「王爺,您剛才騎馬的樣子特別英俊。芍兒聽哥哥說,您的騎術在大雲數一數二,是不是啊?」
殷九堯看著她,不語。
「芍兒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能不能和王爺比一比?芍兒知道自己是自不量力,但是學了一次馬,若是有機會能和王爺比上一次,那無論輸贏這騎馬學得都值得了。」
白明軒也是一臉期盼,「王爺,舍妹和微臣一樣,都是從小就將王爺視為大英雄,王爺就答應她吧。」
殷九堯眸光沉靜地聽二人說完,殷九堯淡笑著牽過馬,「好,本王就陪你走一趟。」
「多謝王爺!」白芍一臉欣喜,利落地翻身上馬。
殷九堯在出發前看了一眼容長安,二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殷九堯率先偏頭移開了目光。
二人由白明軒發令,「走!」
瞬間,兩匹馬飛馳出去,殷九堯始終與白芍保持著距離,不得不說白芍這小丫頭,騎術還算是不錯。雖然二人齊射水平差距明顯,但她始終頑強地跟著殷九堯。
然,待到二人折返回來快到終點的時候,就聽身後一聲驚呼,白芍忽然身形一晃,從馬上摔了下去。
「啊——」
「白芍!」殷九堯立刻勒馬下去,還沒等她走近白芍,另一個人已經快她一步,先將白芍撈進了懷裡。
不是別人,正是容長安。
「你怎麼樣?」容長安蹙眉,眼中浮起一抹憂色。
殷九堯看得出來,他是真擔憂。
「腿,好疼。」白芍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小臉迅速慘白下來。
「去醫館。」他打橫將他抱起來,殷九堯也起身跟在後面,然他卻冷冷地睨著她,「你不用過來了。」
殷九堯:「……」
容長安直接施展輕功帶著白芍走了。白明軒雖然擔憂,但有容長安在他還是很放心的。而且他騎術不太好,再加上殷九堯還在這兒,他也就跟在殷九堯身邊了。
「王爺,長安只是一時著急,您別在意他的態度。他是將芍兒當成妹妹的。這一點,微臣知道的。」白明軒難得正經。
殷九堯沒什麼好說的,人是自己從馬上摔下來的,跟她一文錢關係都沒有。可一想起容長安走時候的那一眼,她心裡就是憋得慌。
二人牽著馬走了半個時辰,見天色漸晚,才打馬回城。
二人直接回了王府,剛走近府門,殷九堯就看見容長安倚靠著不遠處的大柳樹,偏頭望著他們,亦或者說,她。
「白芍我已經送回了你們住的客棧。」容長安和白明軒道。
「麻煩你了,長安。」
隨即白明軒抱歉地和殷九堯道,「王爺,看來微臣這兩天還不能搬進王府。得等舍妹傷勢好一點才行。」
「過幾天你自己的園子安排好了,讓令妹搬進去就是了。至於你,愛住哪兒住哪兒吧。」殷九堯道。
「多謝王爺!微臣先行告退。」
白明軒策馬離開,寂靜的王府大門前,殷九堯坐在馬上,冷眼睨著容長安,容長安靠著大柳樹,神態輕鬆地回望著她。
兩人的容貌都極其出色,雖然氣場強大,但氣質卻截然不同。平日里你能見到一個人已屬難得,如今兩人出現在同一幅畫面里,竟然出乎意料地很有意境。
「走,本尊請你去吃晚飯。」容長安率先道。
「不去。」殷九堯還憋著一股火呢。
「不想讓你相公回來了?」容長安冷冷地威脅。
「容大爺,咱們上哪兒吃?」殷九堯立刻反口,皮笑肉不笑道。
「跟我走。」撂下仨字,容長安就抬腿先走了。
殷九堯跟在他身後,和他始終差半步的距離。
夕陽的餘暉照在兩人的身上,給兩人都鍍上了一層紅光,殷九堯看著容長安的背影,她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看不清容長安。
本以為容長安要請她去吃什麼滿漢全席,饕餮盛宴,沒想到容長安只是七拐八拐地將她帶到一處麵攤兒上,看得出,他不是第一次來。
這面癱並不在主街道,兩個人純靠步行,到的時候月亮都出來了。
容長安尋了一處坐下,將一錠銀子給了麵攤兒上的中年漢子。
這中年漢子做得是夜攤兒,由於這一條街都是青樓楚館,所以老伯的麵攤生意還算不錯。
這條街的青樓比不得尋芳館,只是供給普通人消遣找樂子的地方。魚龍混雜,殷九堯平日里很少有機會過來。
「來兩碗面。」容長安駕輕就熟,神色閑適道。
「好嘞,兩碗面馬上就到!」中年漢子聲音洪亮,精神十足嚷道。
殷九堯是不在意吃食好壞的,而且她也餓了,面一端上來她就狼吞虎咽,邊吃還不忘給東道主個面子,「這面味道不錯。以前沒發現這個地方呢。」
容長安彷彿沒聽出她的試探,淡淡地道,「這是我在這裡過得第三個生日。」
話落,殷九堯吸溜面的聲音一下子就弱了,她含糊地「嗯」了一聲,並沒有停下吃面,但耳朵卻豎了起來。
「他是不是告訴你他從來沒來過京城?」容長安突兀地問。
不等殷九堯答,他就又自顧自地道,「他確實沒來過。但是我來過。」
夜半,子時到。午夜已過,八月初七這一天,結束了。
容長安拿起了筷子,面已經坨了,然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嫌棄,而是一小口一小口,無比認真地吃起來。
「其實今天,才是我的生辰。八月初八。昨天,是他的生辰。」
殷九堯挑眉,「那麼,你是誰?」
「我叫無極。」容長安吃了一口面,動作一如既往地優雅,「很驚訝嗎?明明我們是同一個人,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我是另一個他。我住在他的身體里,在他五歲那一年,我第一次出現。你眼中的容長安,善良,仁慈,雖然沒有武功,但醫術高超,他除了考狀元沒有遠大的志向。但在容長安的身體里,還住著一個我。你可以繼續叫我容長安,也可以叫我,容無極。」
殷九堯將筷子放下,靜靜地看著容長安,不,容無極。
「別這麼看我,好像我吃了你的男人似的。我們本就是同一個人。其實容長安他也是能感覺到我的存在的,不然你以為,為何他的醫術那般高超卻還要對你隱瞞?他學醫不過是想要治自己。因為他自己,才是病得最嚴重的那個人。」容無極的嘴角,緩緩地,緩緩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然而這一抹笑,卻讓殺人無數的殷九堯,皮膚上起了一層戰慄。
「怕我了?」容無極幽幽地道,磁性的聲音低沉輕緩,那語氣就好像每次容長安和殷九堯說情話那樣,只是由他說出來,卻讓殷九堯沒來由地發冷。
「你想多了。」殷九堯冷聲道。
「剛才那一瞬間,你想殺我,對吧?」容無極笑意不達眼底,今天的他看起來不大一樣。殷九堯說不清那種感覺,最初見他的時候,他更像個大孩子。可如今,他更像是極危險的成年男人。
「容長安看起來那麼完美,可他有病。這樣的容長安,你還想要他回來?」容無極偏頭,不解道。那模樣又稚氣的像個孩子。
「我的男人,我為什麼不要他?」殷九堯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
只是她的話,卻讓容無極一愣。他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答案。
「所以,」殷九堯緩緩地抬眸,桃花眼中升起了毫不掩藏的殺意,「你應該消失了。」
她有一種預感,讓他活得越久,她的長安回來的幾率就越小。
「殺了我,你的容長安也死了。」
「我不會殺你。相反,我還會治好長安。即使長安治了這麼多年治不好,但是我相信,我找來的人,一定會將他治好。」
「愚蠢的女人!」容無極冷笑一聲。
話落,二人幾乎是同時運起內力,真氣將周圍的氣流帶動,風聲呼嘯,將麵攤的桌椅板凳通通掀翻,吹出老遠。
中年漢子看著突然而來的變故,追著桌椅板凳跑出老遠,邊追還邊哭,「哪位神仙下凡求你放過小人吧,小人除了煮麵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兒啊。」
而那廂,殷九堯和容無極始終坐著未動。
就在這時,一道紅衣身影從天而降。
男子一頭白髮,身上的紅衣如瀑布一樣流瀉下去,綿延散開。
「二位且慢,讓本座也來湊湊熱鬧如何?」男人陰柔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
殷九堯看著來人,男子長得極為俊美陰柔,只是與殷九堯那種柔中帶剛的陰柔不同,這人的陰柔透著一種病態,彷彿弱柳扶風,一吹就倒。
這人不是神仙閣的閣主,樓雪衣嗎?
神仙閣是江湖上最大的殺手組織,要價奇高,但從不失手,幾乎不做普通人生意,專為朝廷中的達官顯貴服務。
只是樓雪衣貴為神仙閣閣主,沒什麼人需要他親自出手,殷九堯挑眉,他今天這是……來殺誰的?
樓雪衣也不廢話,當真就加入了進來。
三人都沒有武器,也都不用武器,殷九堯發現樓雪衣的目標似乎是容無極。她適時地撤退,便剩下容無極與樓雪衣交戰。
樓雪衣這樣的江湖人士,武功路數和經驗都不是太子云慈能夠比的,而容無極與他戰在一起。容無極招式狠辣硬朗,絲毫沒有手下留情。樓雪衣則招式陰詭莫測,且兩人輕功都是極好,一時間難分伯仲。
殷九堯始終站在一旁看熱鬧,她很好奇,她的容長安的另外一面,究竟是怎樣的。
樓雪衣一掌打向容無極的腹部,原本這一掌只是平常,然容無極竟然沒有接,反而接連退了幾步。這一退,卻讓樓雪衣抓到了破綻,他瞬間掠到容無極面前,五指呈爪,劃過他的前胸。
鮮血瞬間從黑袍中湧出來。
殷九堯見狀,大驚失色。待樓雪衣將手再次伸向容無極時,殷九堯揮手擋開了他!
「樓閣主,今日本王看就到這裡吧。他已經受了重傷。」
樓雪衣眼見容無極已經身受重傷,若就此離開心中可惜,不由得道,「王爺既然旁觀,那就該旁觀到底。本閣明明是在幫王爺除了心頭之患,為何王爺還阻攔於我?王爺好歹是大雲萬人之上的人物。怎能如此不講究江湖道義?」
「本王一向不怎麼講究。」殷九堯揮揮手,「樓閣主回吧。」
「王爺真是不解風情。」樓雪衣見狀,知道無望,只得幽怨地離開了。
只是離開前,他好奇地看了眼容無極微鼓的腹部。
殷九堯將身受重傷的容無極扶住。
眉頭微蹙,「你有病吧?什麼東西能讓你護著連命不要?」
她也看出來了,他的懷裡似乎有什麼東西。
「我這一傷,你的相公應該馬上就可以回來了。不應該很開心?」容無極嘴角流出鮮血。
「原來你知道如何將他換回來。」殷九堯臉色更沉,一想到昨天自己還因為害怕換不回來而哭了,她就覺得自己果然愚蠢!
容無極氣息微弱,他緩緩地將手伸進懷裡,殷九堯只見他再將手伸出來的時候,掌中多了一個糖人,那糖人因為剛才那番打鬥有些變形,但若是細看,還能看清糖人的樣貌,是她。
「送你。愚蠢的女人。」
容無極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殷九堯一手握著糖人,眼眶微紅,輕嗤一聲,「你才愚蠢!」
……
殷九堯將容無極帶到醫館里,剛剛將傷口包紮好,他就睜開了眼睛。
殷九堯握住他的手,輕聲問,「長安?」
「嗯,阿九,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