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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給你生孩子!

  兩扇鐵門轟然大開,火舌迅速躥了進來。


  衝天的火光比容長安和殷九堯預想得更為熾烈。然而他們沒時間震驚。


  只見殷九堯迅速帶起白芍的身體,沖著屋外的影大喝一聲,「接著!」


  頓時白芍的身體被她用真氣推了出去,影迅速將人接住,毫不遲疑地飛身出了火海。


  沒有了影在門口遮擋,外面的情形更加清晰地展現在眼前。


  整個院子都熊熊燃燒著烈火。院子里的木棉花,大柳樹通通捲入火海,焦黑成齏粉,滾滾的黑煙席捲了整個松鶴山莊,火勢通天。而殷九堯他們所在的這座地牢,正是火海的中央。


  一眼望去,滿目火焰,十丈之內,不見生煙。


  外面,根本沒有路。


  除非你有絕頂輕功能夠飛過漫天火海。然,此時此刻,殷九堯不能,容長安亦不能。


  影回來得很快,殷九堯和容長安卻覺得好像過了一生。


  她偏頭看定他,不語。那雙桃花眸中映出狂狷的火焰。


  看出了她的意圖,容長安青筋暴起,厲聲道,「阿九!我不准你這麼做!」


  「容長安,若是來生再見,記得和我打個招呼。」


  影到了。


  殷九堯瞬間點住容長安的睡穴,將他託了起來,「影!接住了!」


  她用真氣將容長安包裹住,讓他的衣袍避免被火焰吞噬,直到容長安順利地被影接住,看他身上沒有任何一處沾到火星,她欣慰地笑了。


  即使她耗光了為數不多的內力。


  火舌已經漫延到了她的腳下。


  影終是沒忍住,常年面無表情的俊臉上帶著明顯的關切,他皺眉道,「那主子,您呢?」


  「我死不了,快去吧。」殷九堯卻笑著揮揮手,像平時那般漫不經心。


  知道再耽擱下去誰都活不了,影迅速轉身,施展輕功飛了出去。


  火舌終於攀上了殷九堯的腳尖。


  她看著火焰,緩緩地笑了。


  或許這就是她和他的結局。誰都沒想到的,結局。


  連一個好好的道別都沒有,她還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嘖,其實我挺喜歡你的。


  大火緩緩地吞沒了地牢。殷九堯終於提起所剩無幾的內力,飛身出了地牢。


  她殷九堯,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即使死,也要死在努力活著的路上。


  容長安被清風解開穴道的時候,就見到高達數丈的烈火之中,一道纖細的身影,輕輕墜落。


  宛若斷翼的蝴蝶。


  「阿九!」容長安厲聲嘶吼。


  「別過去!」四名侍衛死死地拉著容長安,「容公子,別過去,火太大了。」


  影神色立變,一刻不歇重新飛回火中……然,當他再出來的時候,原本乾淨的黑袍已經被燒得破敗不堪。


  他的手中空空如也。


  「啊!」暗香捂著唇驚叫,她抖著唇,眼中的淚大顆大顆地滴下來。


  頓時,所有人,都只用一種同情憐憫的眼光看著容長安。


  「容公子,節哀。」


  容長安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我還有許多事沒有做!我不能死!」


  ——「容長安,如果我們兩個今天不死在這裡。等出去,我就給你生孩子!」


  ——「容長安,若是來生再見,記得和我打個招呼。」


  「阿九。」容長安輕輕呢喃。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的白明軒,還沒等過來,就看見容長安清澈的鳳眸中,好像掉下了什麼東西。


  ……


  松鶴山莊的大火,燒了整整一天一夜。火龍在高空盤旋舞動,經久不停,連帶著整個山莊都被燒得面目全非。直到第二天夜裡天降甘霖,大雨傾盆落下,才得以將這場京城百年不遇的大火徹底熄滅。


  容長安在山莊的門前一直坐了三天三夜。


  他沒想通,好好的人進去,明明前一刻還活色生香得說要給他生孩子,怎麼后一刻,就沒了呢。


  容長安是被白明軒拖回去的。


  白明軒下了考場,見容長安還坐在那裡,他紅著眼眶強行將容長安抬回了客棧。


  他氣自己,阿九若不是為了來救自己,根本不會來這裡,不來……就不會死。


  回到客棧,白明軒吩咐小二給容長安做了粥,打了熱水。容長安面色如常地將粥喝了,將澡泡了,穿上乾淨的中衣。


  見白明軒還緊張地看著自己,他虛弱卻平和地道,「不用擔心,我沒事。」


  「那你好好睡一覺吧。」白明軒嘆了口氣,一步三回頭地關上了房門。


  容長安坐到桌前,目光被桌上的綉籃吸引。最近一段時間阿九一直在嚷嚷著要學會刺繡。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執意要學。她不會女紅他不也不嫌棄她么。


  他緩緩地拿起綉籃里綉了一半的荷包,黛色緞面兒,正面還沒綉好,容長安凝神看了半天,也沒看懂這歪七扭八的一團是什麼。


  可他卻笑了。


  ……


  容長安病倒了。


  白明軒第二天清晨進屋叫他吃早膳的時候,發現他發了高熱,整個人已經神志不清。只是手裡始終握著一個荷包。


  容長安昏迷了四日,直到阿九燒頭七那日,他像是有預感一般,終於睜開了眼。


  一開口就問白明軒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白明軒支支吾吾地說今天是阿九的頭七。容長安踉蹌著下床立刻去買了紙錢,尋了一處荒無人煙的山上。


  他親手立了一座衣冠冢,墓碑上書:容長安之妻,阿九墓。


  隨後他就坐在她的墳前。


  想起了最初撿到她的時候,她迫不及待地汲取水源的模樣。就像李嬸家裡新買的那頭小豬仔。


  他一時不忍,將「他」帶回了家。


  沒想到,給自己撿了個媳婦兒。


  天邊破曉,第一縷霞光衝破雲層,帶著萬丈光芒。太陽漸漸升起。


  曾幾何時,他還問她,會不會一直陪她看日出。


  容長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走嗎?」白明軒跟著「蹭」地站起來,他一直坐在不遠處陪著他。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直到現在。


  「明軒,我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


  「長安……」


  「走吧。」


  ……


  全都是血。


  殷九堯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動。每走一步,腳下都是粘膩的血泥,鮮血染紅了土地,染紅了青草花木。最終在忘憂谷那條活泉處匯聚,歡快地流淌,猩紅得刺目。


  夜空中明月高掛,今夜的月光格外清透,如白色珠光般瑩瑩散發光華。照得遍地的屍體清晰無比。


  殷九堯一臉震驚地向前走,血泥黏在鞋底,讓她拔不動步。


  「母親!大哥!小寒!」她清澈的聲音在空谷中回蕩。


  殷九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不過是偷跑出去吃了頓紅燒肘子,怎麼、怎麼就這樣了?

  「母親!」殷九堯顫抖著大喊。


  她艱難地前行,猛地瞪大了眼睛。廚房的大師傅黎叔胖墩墩的屍體橫亘在大石頭上,他的左臂被砍斷了,他還睜著眼睛,卻沒了呼吸。


  殷九堯驚得捂住了嘴,渾身發抖。昨日她還和黎叔拌嘴,說他廚藝不精整日混吃等死,黎叔氣得眼睛都紅了。找了半天掃帚要揍她最後撿起了掃帚又捨不得了。


  殷九堯走上前,顫抖著手蒙上了黎叔的眼睛。


  她忍著驚懼去看那些屍體的臉,啰里啰嗦的管家王伯、母親的貼身婢女香兒、整日訓她不學無術的教習先生……


  最後,殷九堯看到了母親。


  她腳步遲緩地走過去,天仙一樣的女子,即使已經上了年紀,那張臉也傾國傾城。


  「母親!」她抖著聲音開口,反覆地呢喃。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等來母親溫溫柔柔的一聲,「我的堯兒。」


  更沒有了那溫暖香甜的懷抱。只有……滿身的血跡和心口那一柄長劍。


  「是誰?」殷九堯眼裡的淚水噴涌而出。


  忽然,一道低沉的男聲悶哼聲響起,殷九堯趕緊循聲望去。


  「大哥!」看見那張陽光熟悉的臉龐,她大喜過望。


  「堯兒。」


  「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殷九堯壓抑著哭音問。


  突然不遠處有一道粗嘎的聲音威嚴地響起,「那裡有聲音!快去看看!上頭有令,不準留下任何活口!」


  腳步聲越來越近。殷九堯怕得渾身哆嗦。


  大哥將她推到石頭後面,艱難地對她一笑,「別出來!堯兒聽話!」


  說完,他踉蹌著爬起來,向著腳步聲而去。


  殷九堯捂著唇拚命地搖頭。可她一向最聽大哥的話了。


  她躲了許久,久到人都走了,天都亮了。她終於跌跌撞撞地跑向大哥,大哥的身上多了幾道劍孔。而頭顱……竟被生生地砍了下來。


  殷九堯抱著大哥殘缺的屍體嚎啕大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無憂谷中,她的哭聲在上空縈繞,久久不散……


  十歲的殷九堯忽然一夜之間長大了。


  她一個人,用了半個月,將谷中所有人的屍體都埋了。


  最後,當她看著面前的一百零五座墓碑的時候,表情比幾十歲的大人更加凝重。


  無憂谷中,一百零七人,除了她,這裡……沒有小弟。


  殷九堯攤開手心,一塊通體鎏金的銅令牌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


  這是她在收斂遺體的時候,在她的貼身小丫鬟的手中發現的。


  令牌的正面,雕刻著騰於雲間目露威嚴的雙龍,反面,則刻著二字——聖旨。


  她盯著令牌,忽然!令牌上的雙龍活了過來,猛地向著她的臉撲來!

  倏地,床榻上的殷九堯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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