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失敗

  青晗盡管把耳朵堵得緊緊的，這些話還是源源不斷傳進了她的耳朵。


  青晗的被子在病床~上一聳一聳地微微震動著，青晗這個孩子，真招人心疼，就算在被子裏哭得泣不成聲，也是靜悄悄地，沒有聲響的。


  “青晗啊，當時媽媽把你放下，沒走多遠就後悔了，急急忙忙的趕緊地跑回來，我那個時候還沒有出月子，身子極度虛弱，這段路幾乎跑掉了我半條命，可是就是這樣著急急忙忙慌地趕回來，還是找不到你，你已經被抱走了。”


  “青晗啊，句句屬實，這麽多年，爸爸媽媽從來沒有放棄找你，我們一直在找你，隻是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青晗啊，一想起當年地事，媽媽就後悔死了，這些年爸爸媽媽一直活在痛苦裏，有時候想想，還不如當年就抱著你一起去死了好。”


  “青晗啊，爸爸媽媽知道錯了，爸爸媽媽也遭到報應了，再給爸爸媽媽一個機會好不好？讓爸爸媽媽對你好，從今以後，爸爸媽媽再也不會拋棄了你，隻對你好，你說好不好？”


  “青晗啊，爸爸媽媽願意給你配型，爸爸媽媽願意給你捐腎，我們健健康康地活著好不好？”


  “.……”
……

  接下來的幾天，青晗冷靜下來，看見自己的爸爸媽媽再也不情緒激動了，隻是用冷冰冰的眼神看著他們，有時候幹脆就無視他們。


  青晗的爸爸媽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對青晗好，有時候用無措的眼神看著青城求助。


  青城看著實在不忍，又不願意說青晗，隻好對著青晗的爸爸媽媽說，“沒關係，慢慢來。”


  為了給青晗和父母單獨相處的時間和機會，青城去醫院的次數也減少了，有時候，實在忍不住，跑到醫院看一眼青晗，見青晗好好的接受治療，青晗的媽媽照顧青晗也照顧的好好的，實在沒有需要她的地方，青城又灰頭土臉、一聲不吭的回家去了。


  是啊，這是青晗的親媽啊，又怎麽會照顧的不好呢？

  青城，你來醫院幹什麽？你在醫院裏能做些什麽？隻能在旁邊看著，看著青晗的爸爸媽媽照顧青晗，不管照顧的合不合青晗的心意，青城的心裏都不好受。


  一群人，在一起，大眼瞪小眼，都是尷尬，每當這個時候，青城對洛毅的恨意就會多一分，她就更不願意理洛毅了，一直到現在，她也沒有跟洛毅說一句話。


  可是，青城待在家裏，也是心神不寧，百無聊賴。


  這天，青城決定上山去看爸爸媽媽。


  青城爸爸媽媽的木並不遠，就在西雙版納旁邊的小山丘上，山丘不高，隻是路不好走，青城走得多了，倒是越來越熟練，有時她甚至會抄沒人的近道，好縮短時間和路程。


  不一會兒，青城就坐在爸爸媽媽的墓前，從隨身背的包裏掏出一些時令果蔬，就這樣靜靜地呆著，不願離開。


  平常的時候，青城有時候，會在這裏一待就是一天。


  有時候，青城會跟爸爸媽媽說一切自己的近況，有時候就靜靜地呆著，什麽也不說。


  青城拔著墓碑旁邊的草，低低柔柔的說，

  “媽媽，你知道嗎？青晗找到了自己親生的爸爸媽媽，她的爸爸媽媽對她很好，可是我在旁邊看著不開心，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我很自私？”


  “媽媽，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如果你在世的話，你一定會支持青晗，找自己的爸爸媽媽的。”


  “青晗找到了自己的爸爸媽媽，我就不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可是，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該怎麽辦？”


  “比起青晗需要我，我更需要青晗。”


  “媽媽，其實，我看到你的照片，看到你的笑容，我就知道，我應該怎麽做了。”


  “爸爸媽媽，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青晗的。”


  青城的話，說得毫無章法，想起一句就說一句，期間斷斷續續的，倒說了大半天。


  此時雲靄壓得低低的，飄飄渺渺地繞在半山腰，青城就這樣坐著，看著雲靄越壓越低，天空越來越黑，她就知道馬上就要下雨了，這裏總是雨水充分的，可是，她不願意動。


  過了一會兒，青城才慢吞吞地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雖然現在的她是懶散的，不想動的，可是她必須回家，否則她就會被雨堵在半山腰。


  就像生活，不管怎樣，它總是要轟轟烈烈往前走的，一分一秒，點點滴滴，不快不慢，不因人的意誌為轉移。


  雲層中有閃電劃過，轟隆隆地悶雷漸漸逼近，雲中有雨落下來了，擊打在竹葉，芭蕉，櫻桃上，滴滴答答的，鵝卵石鋪就的山間小路上漸漸地有流水滑過，漸漸地匯在一起，成為小小的溪流，叮叮咚咚流下來，和雨水落在芭蕉上滴滴答答的聲音和在一起，是世間最美妙的樂章。


  還有幾步路就到家了，青城走得越發懶散了。


  洛毅拿著青晗爸爸媽媽和青晗配型的結果垂頭喪氣地回家，他在半路上，就被澆了一身雨，衣服狼狽地貼在身上，冰冰涼涼的，不舒服極了，可是他不想動，也慢吞吞地走著。


  因為配型的結果不容樂觀，青晗的爸爸媽媽都不符合捐腎的條件。


  洛毅在門口遇到了青城，兩個心灰意冷的人，隔著雨幕，呆呆地對望著，都被雨水澆得透透地。


  洛毅一把抱住了青城，“通”的一聲，使青城狠狠地撞在了自己的胸脯上，趴在青城的肩膀上，甕聲甕氣地說，“青城，對不起。”


  洛毅一點一點地抱緊青城，一點一點地縮小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直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為零，直到兩個人呼吸都會帶動著對方，他喋喋不休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放佛一個喝就喝醉了的人。


  青城抬頭望天，雨滴拍打在她的臉龐上，好似淚珠，刺痛刺痛的，可是青城貪戀這種涼爽，仿佛可以熨帖心裏的惆悵，青城說，“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一張嘴，灌了一嘴的雨水，澀澀的味道。


  洛毅繼續摟著青城，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悶，含~著愧疚說，“青城，我拿到青晗和她父母的配型結果了，配型不成功，怎麽辦？”


  青城終於張開了嘴，雨水果然灌了她一嘴，苦澀的雨水，仿佛含了誰的淚。


  青城沒有說話，此時的她絕了最後一點兒希望，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難以自拔。


  “青城，你不要這樣？你說句話，好不好？”


  輕輕搖著青城，安慰著說道，“青城，你這樣，我也不好受！”


  青城輕輕柔柔的說，“洛毅，沒關係的，我媽媽去世的時候，我就想，反正我和青晗在這世上也沒有什麽特別留戀的人，大不了我們就是一死，青晗要是沒救了，我就和青晗一起去死，說不定，在陰間，我們就和爸爸媽媽一起團聚了。”青城甚至伸出了手，輕輕地回抱住了洛毅。


  兩個人，相互擁抱的姿勢，卻是別扭的，悲傷的。


  洛毅微微鬆開青城，扶著青城的胳膊，看著青城的眼睛，此時的洛毅滿臉雨水，顧不上擦一擦，就這樣任它肆意橫流，他沙啞地嗓子說，“青城，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什麽叫沒有什麽特別留戀的人？你是不是說，我不是你特別重要的人？可是你是我特別重要的人，你死了，倒是輕鬆了，那我呢？我怎麽辦？”


  不待青城說什麽，洛毅又繼續說，眼睛裏是回憶的悲傷，


  “青城，我也沒有母親，我從小就沒有母親，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為了救我，去世了，你知道嗎？我一點兒也不感謝我的母親為了我，犧牲了自己，因為，我沒有了慕青，我覺得著世上的每個人都離我遠遠的，再也沒有一個人向我媽媽那樣愛我，因為她的死，讓我這麽些年都沒有體會被人愛的感覺，也體會不到愛人的感覺，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你不知道，你沒有媽媽，可是你好歹有一個青晗。”


  “那種感覺是什麽樣的你？就是你身邊有很多人，可是他們和你沒什麽太大的關係，你可以請他們吃飯，也可以幫助他們做一點兒事，你甚至可以找他們幫你一點兒小忙，可是你要是得獎了，沒有人真心的祝賀；你要是生病了，沒有人真正的關心；你要是傷心了，沒有人可以發現；就算你有一天失蹤了，死了，也是看他們的心情決定什麽時候發現.……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我的媽媽為什麽不帶我一起走，這個世界這麽蒼涼，活著有什麽意思，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你。”


  “因為你的存在，我才覺得活得有意思，如果你跟著青晗一起去死，那我就跟著你一起去死，我們大家一起去死吧，死了好，死了幹淨，來世，讓我們再聚在一起。”


  青城此刻的雨水混著淚水，分不清哪裏是淚水，哪裏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