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事後
第九十五章 事後
病房內空蕩蕩的。
劉家宏不死心,走進去東張西望,床頭櫃上隻有他和程煜輝送來的水果,張誠生身上纏滿紗布,雙目緊闔,還在睡著。
“走吧!”程煜輝倚著門框淡道,劉家宏撓撓頭,低聲嘟囔兩句,也就離開了。
房中很快恢複安靜,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一條條輕慢地晃著,忽然響起窸窸窣窣聲,虞嬌撩開窗簾,從床頭櫃後麵站起來,抬眼見張誠生微笑的在看她,她跟著笑了笑。
劉家宏和程煜輝趕回局裏時,會議室已坐滿,就等著他倆,宋局長知道他倆去了醫院,開口問:“怎麽樣?”
程煜輝知道是在問張誠生的傷情,回答道:“還在重症監護室,暫時脫離了危險。”
宋局長點點頭沒再多問,他的表情很肅穆,說了聲開會,又默然的環顧一圈眾人,才道:“此次緝毒大案我們繳獲了四十五公斤毒品,擊斃毒販一人、槍傷五人,抓捕十人。可以說戰果卓著,你們不畏艱難,不怕犧牲,嚴格按照既定布署行動,遇到變故敢於大膽出擊,都是值得表揚的,過幾天我將去公安部匯報工作,會給你們申請立功受獎,雖然案子告破,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頓了頓:“但是仍有遺憾。”
“第一,局裏有內鬼。我們以為隻有小吃店的周悠在傳遞消息,顯然不是。這個內鬼在全局清查中都未被發現,可見他隱藏極深,由於他的通風報信,收網行動被迫提前,偽裝交易的警察曝露,致使羅傑、夏偉犧牲,張誠生重傷。一天不將他揪出來,我們以後的任何行動都將麵臨重大風險,我們警察的生命安全、將得不到基本保證。第二,案子和我的預期仍有出入,雖然繳獲了毒品,避免流入市場,但抓捕的毒販,除死去的苗陵,其他都是替人賣命的馬仔,敏昂逃脫、杜強、蕭龍、秦北及劉氏兄妹都沒有落網。尤其是這個秦北,撇的幹幹淨淨,如果不將他們全部肅清,遲早又會卷土重來。劉隊,你說是不是?”
劉家宏被突然點名,迅速反應過來,連忙道:“確實如宋局所言,我們現在隻能依賴馬仔的口供找到秦北他們犯罪的事實依據,但通過這幾天的突擊審訊和盤查,雖然有所收獲,卻和秦北他們關聯不大,說白了,劉氏販毒集團有很嚴密的組織架構,一層一層責權分明,這些馬仔屬於最底層,和秦北等人隔著十萬八千裏,想讓他們咬出他們,希望不大。”
宋局長接過話道:“所以,我個人認為這個案子不能因為繳獲了毒品就停止,具體接下來怎麽操作,等我去部裏匯報過後再和你們商議。”
會議結束後,劉家宏又把緝毒隊的人聚在一起開個小會,程煜輝也在。
劉家宏劈頭蓋臉就問,誰和毒販有勾結來著,趁早坦白,念著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能幫則幫,爭取寬大處理。眾人一時被問懵了,這都哪跟哪啊,過了會兒,薛雨最先表態,我絕對不是內鬼,看我這張娃娃臉就不像。
一眾抽著煙笑了,內鬼兩字還會寫在臉上不成。
吳軍插嘴進來:“當時我們會不會被馬仔認出來了?這些馬仔常來局裏報到,記住我們的樣子也容易。”
劉家宏搖頭:“不可能!一大早天昏地暗的,弄堂裏尤其黑黢黢,能認出個鬼。”
程煜輝那天等他們回來後才知道行動發生重大變故,原計劃是劉家宏等扮成建築工人以拆遷為由進去探虛實,都穿著工裝帶頭盔,那樣的環境、那樣的天氣,不可能認得出,但就在雙方對話時,開始還正常,突然有人大喊他們是警察,局勢瞬間混亂成了一團。掏槍的掏槍,逃竄的逃竄,戰鬥被迫提前打響了。
劉家宏又補充道:“當時我和馬仔才說兩句話,就聽到他們裏有人手機響了,我為啥記憶深刻,手機鈴聲設置的是好漢歌。它媽的有人通風報信!”
程煜輝提前離開,回到辦公室後打開電腦,思索片刻後發了一封郵件給虞嬌。
王朝會所的包房內,氣氛微妙而緊張。
秦北在桌前拿著刀叉切割盤裏的一大塊牛排,再送進嘴裏細嚼慢咽,他的表情喜怒難辨,甚至可以說過於平靜了。
蕭龍則坐在沙發上,劉璦盤腿緊挨著他,杜強、菲盛和吳莫也在,神色複雜的看向坐對麵的敏昂。
敏昂手臂中槍,已經包紮過,他麵容顯得憔悴,耷拉著眼皮,不知在想什麽。
還是劉璦沉不住氣,開口怒罵:“敏昂,爭搶著要去的是你,看你辦的好事!我要一槍把你崩了。”
敏昂說:“中國話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次我認栽,要殺要刮隨你,但警察會來確實很奇怪。”又道:“這單生意也不是我爭搶,是老板讓我替蕭龍去的。”老板指的是秦北。
劉璦還要說,秦北用眼神製止她,語氣緩和地問:“當時你為何要將所有人撤到弄堂裏?你為何隻帶苗陵和你兩個手下去交易,我記得命令你一定要將吳莫和瓦拓帶在身邊,他倆可比你的傻弟弟和手下有用多了,你解釋給我聽。”
敏昂辯解了很久,蕭龍杜強菲盛和吳莫都默不作聲,劉璦邊聽邊罵,火氣上來甚至打了敏昂幾個耳光,秦北顯然也沒在聽,注意力全在那塊牛排上,吃完後,他用餐巾輕拭唇角的油漬,等敏昂話窮,說道:“我們的貨和人都被警察端了,損失慘重。敏昂也不怪你,畢竟把警察招來的不是你。”他的眼睛半覷掃過每個人的麵龐,一縷陰狠的光芒閃過:“生意一時不能做了,我將清閑的很,定會查出臥底來替你死去的弟弟報仇。”微頓:“敏昂你很快就會被全城通緝,還留在這裏很危險,劉星波會派私人飛機來接你,到緬甸後你就安全了。你身上有傷,去休息吧。”
敏昂麵如土色,心知肚明回去後會麵臨什麽。但侍應生已經來請他走,剛到門口,就聽到秦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見到蘇韻,記得替我問聲好。”他背脊僵直,轉身欲要說什麽,門已經重重地關上。
劉璦一臉莫名:“蘇韻?她不是已經死了?”
沒有人回答她,杜強笑道:“警察現在估計也在懷疑我們,不能躲著不露麵,免得以為我們做賊心虛。不如一起去放鬆放鬆。”
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去夜總會。
秦北欣然同意,忽然想到虞嬌,有些日子沒見了。
九十六章意外
“上海之夜”夜總會是杜強開的,天一黑,門口停滿車輛,裏麵場子更大,分樓上樓下,燈光絢爛昏暗,舞池內人頭攢動,舞池外圍桌談笑,它這裏供應一種慕尼黑黑啤,很出名。
秦北等在二樓的包房裏,杜強、菲盛和吳莫身邊各有濃妝豔抹的陪酒女,劉璦則緊偎蕭龍,杜強朝秦北笑著慫恿:“新來個女大學生,挺清純,要不要,,”話沒說完,就被秦北擺擺手,他喝著啤酒,拽鬆領帶,眯眼看向電視畫麵。
蕭龍冷眼旁觀,暗想幾十公斤的貨丟了,幾千萬打了水漂,他這些天倒是挺沉得住氣。
杜強問:“要派車去接虞小姐嗎?”秦北淡道:“不用,她沒空。”
“真不識抬舉,,”吳莫嘀咕,秦北沒有說話,隻是彈了彈煙灰,顯然他也這麽覺得。
蕭龍暗自收回視線,湊近劉璦耳邊問:“這麽大筆生意砸在敏昂手裏,還要送他回緬甸,秦爺真是菩薩心腸。”
劉璦重重地嗤一聲:“我要是敏昂,寧願死在這裏,也好過回去生不如死。”
蕭龍一下子明白了。
劉璦轉頭追問秦北:“蘇韻到底怎麽回事?她還活著?”
秦北懶得說,杜強替他解釋道:“雷子張貼出認屍單,秦爺一看蘇韻身上的刺青是假的,找人一打聽,敏昂悄悄把蘇韻送回邦康了。秦爺原還想這次讓他將功補過的,他真不爭氣!”
劉璦恍然,目不轉睛盯向秦北,忽然拍手笑道:“我還不了解你,,”她沒說下去,來拉蕭龍的胳膊:“走,我們跳舞去!”
三催四請,蕭龍就是坐著不肯動,氣氛漸有些凝滯,還是菲盛過來解圍:“璦姐,龍哥沒心情,我陪你去跳。”
劉璦賭氣走了,杜強和吳莫拿著麥站在電視機跟前一麵瞎胡唱,一麵逗弄那些陪酒女,陪酒女嘻嘻哈哈,身體扭地跟蚯蚓似的。
秦北倚靠著沙發墊,神色放空,不知在想什麽,一個陪酒女端著大杯啤酒偎過來,他接過喝一口,陪酒女把這視為引誘的暗示,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秦北突然一甩杯子,酒液全部潑在女人的臉上,語氣厭惡:“滾。”
女人閉眼張嘴的吸氣,嚇的落荒而逃。
音響很強,杜強和吳莫看到秦北的動作,以為在玩鬧,笑得更大聲,隻有蕭龍清楚,秦北此時的情緒如火山爆發前、薄弱地殼下熔融的岩漿。
蕭龍才站起身,秦北抬眼盯著他:“去哪裏?”
蕭龍說出去透透氣,見他沒再問,便抬腳往外走,出了包房門,才發現這裏哪有可以透氣的地方,不過是從一種喧鬧來到了另一種喧鬧。
他點著煙抽,一曲完畢又換一曲,燈光亮起來,舞池裏跳累的年輕人陸續往外走,很快便空曠了許多,下意識的找尋劉璦菲盛的身影時,驀得脊背僵直,瞳孔驟然緊縮,難以置信的,他竟然看到了丹妮。
他以為是自己酒喝多的緣故,或者這世間就有如此相像的人,她穿著玫紅色單肩薄毛衣,露出半片肌膚,隨著手舞足蹈,衣領下沉,豐滿的胸脯不可控的似要跳出,她這樣子吸引了四五個男客圍簇在周圍,一起隨著音樂律動時,伺機挨挨蹭蹭占便宜。
蕭龍知道她就是丹妮,十歲後他們相伴成長,後結成親密的夫妻,彼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轉身就要往樓下衝,才走兩步又硬生生頓住,舞池裏還有劉璦和菲盛,容不得他有半點衝動,不及多想,便從褲袋裏掏出手機,不小心摔在地上,俯身撿起,屏摔出一道裂縫,顧不得許多,撥出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那頭慢吞吞的一遍遍回響,他的心狂跳,不停地無聲呐喊,接電話,快接,快接,求你快接,,
虞嬌在新華書店裏,打算買些書回去看,因而把手機鈴聲調成了振動,待她發現時看到有三個未接電話,都是同一個號碼,不由怔了怔,連忙接起,那頭音樂嘈雜,隻聽到蕭龍喊了兩聲虞嬌,不自覺的拔高嗓門問:“你說什麽?你在哪裏?我聽不清楚。”她看到四麵八方投來的異樣眼神,索性把書插回架子上,快步跑到店外,手機那頭蕭龍顯然也換了地方,雜音減弱,聽到他說:“你快來,妮妮在這裏。”虞嬌立刻問:“她在哪裏?”
“上海之夜,舞池,你快帶她走。”
“好,我馬上來。”虞嬌摁斷通話,抬手招到一輛出租車,司機嫌太近還不肯去,她威脅要投訴他拒載才妥協了。
出租車停在了“上海之夜”,她下車後連走帶跑進了門,一股子熱浪和音浪迎麵撲來,光線昏暗,來往都是人,她推扒開他們往舞池去,也聽到背後傳來罵罵咧咧聲,根本無暇顧及,跳進舞池,很快就看到了丹妮,她仰首閉著眼睛舞動,垂吊的彩燈在她麵龐流光溢彩,她很不快樂,在這暴躁而頹廢的歡娛中,愈發顯得孤獨和性感,一個男人的手摟住她的腰,她好像沒發覺,或者懶得理。
虞嬌紅著眼眶衝過去,一把將那男人推開,男人被推個趔趄,你幹什麽的粗吼。
再吼幹死你!虞嬌惡狠狠的回罵,引來幾許笑聲,同時看到五六步遠的距離,劉璦和菲盛也正盯著她。
怪不得蕭龍要叫她來,,她用力拉住丹妮的胳膊,丹妮已經認出她,舞跳累也跳膩了,沒有反抗,跟著她走。
“你的衣服呢?”出了舞池,虞嬌大聲地問。丹妮指指不遠處的座位,她隨著望過去,桌上擺著三瓶黑啤和兩隻杯子,衣服搭在椅背上,除了丹妮的羽絨服,還有男人穿的皮夾克。
虞嬌拿過羽絨服幫丹妮穿上,再拉著她往門外走,這幾日大降溫,空氣凜冽,寒風颼颼地往衣縫裏鑽。
恰有出租車送客來,她倆接著鑽進去,車子開動後,丹妮閉起眼睛,她的臉頰發紅,身上有酒氣。
虞嬌沉默了會兒,看著昏黃的路燈映在車窗上,一晃一晃而逝,她說道:“下次別再去了,那種地方魚龍混雜,什麽樣的壞人都有,不是你能應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