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他們站著的地方是在一個畫鋪旁,一位女畫師坐在攤鋪前正在細細的描摹,零星的幾個怨婦和艷鬼不時的駐足。
秦念當了些日子的鬼了,對鬼的辨識能力也上升了不少,她瞧了一眼這女畫師,就知道她是個畫皮鬼了,那陰氣從幾米開外就能能聞到。
要說這豐都鬼城中哪些鬼種最為噁心,當屬這畫皮鬼為首。他們多是生前被燒死,剝皮或者腐爛至死等等,死法凄慘,死後不願意以此面目見人,最喜歡剝了剛死的人皮披在身上,若是用的時間久了,人皮破了,再縫縫補補沾些顏料在上面描畫,直到整張皮腐爛掉再去找新的人皮。
到這個女畫師的攤前光顧的大多是畫皮鬼,他們披著美艷的人皮在攤鋪前打轉,大概打算著多屯幾張備用。
女畫師的攤鋪上擺放著文房四寶,那撲在案桌上的紙張質地不同尋常,秦念猜測大概是剛剝下來的新鮮人皮,秦念心中作嘔,不由倒退了幾步。
誰知那女畫師正好抬頭看到他們,彎唇一笑,那張麵皮漂亮倒是漂亮,可惜假的很,那一笑就像是有人扯著她的臉皮向上拉扯似的,她聲音不似別的女鬼那般清麗,倒像是被煙火熏過一般嘶啞:「這位小娘子生的倒是俊俏,敢問是來作畫還是購買畫皮?奴家這裡還有新鮮的人皮。」
明胤不著痕迹的擋住女畫師看向秦念的視線,不怒自威,清冷的目光落在女畫師僵硬的臉上,「不必,只做稍息。」
這裡陰氣甚重,圍觀的幾個艷鬼瞧著明胤氣度不凡,俊美無儔,紛紛嬉笑著圍了上來,打算調笑幾番。
看見那幾個艷鬼扭著水蛇腰,妖妖嬈嬈的朝明胤靠近,雖說知道她們不過是披著美人皮的鬼,但秦念還是心下不悅,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一把抓住明胤的手,將他從女鬼群中拉了出來,當下拉著他在熱鬧的大街上小跑起來。
明胤的手修長如玉,骨節分明,被一雙綿軟的小手拉著,看著分外和諧,隨著秦念的腳步,明胤悠哉的跟隨,面上雖無甚表情,眼神里卻透露著愉悅。
拉著他一路穿行,眼看著後頭沒了那群女鬼的跟隨,秦念這才停住腳步,偷偷舒了口氣,動了動手指,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拉著那位鬼帝大人,秦念面上緋紅,忙不迭的鬆開小手,支支吾吾的解釋道:「鬼帝大人,還望恕罪,方才……額……我瞧著那幫子艷鬼纏上來,生怕損害您的英名,這才拉著您跑了出來!」
面前女子粉面含羞,一雙眼睛慌亂的轉來轉去,玉白的小手用力的絞著手上的仙女燈,聽著她結結巴巴的解釋,明胤不免失笑,他抬手想要摸摸她毛茸茸的腦袋,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又收回了手,背過身去,語氣清淡道:「無事,扯平了!」
「哎?」秦念疑惑抬頭,不經意間捕捉到他眼角的一絲笑意,一閃而逝,再眨眼便看不到了,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再一思考他說的話,這才明白方才他牽過自己的手,這次自己牽他的手算是扯平了的意思,唔,這樣也可以?
秦念撓撓臉,眼睛轉了一圈,這才發現自己拉著明胤都到了豐都城門口了,前面的河面上漂移著千萬盞黃色的荷花燈,紅色妖異的滿月倒映在水面上,像是陽間的漫天星辰簇擁著月亮。
應著節日的氣氛,河邊的岸堤上早有鬼差施了法術栽滿了桂花,重重疊疊的花朵壓彎了枝椏,風一吹過,樹枝便輕輕一抖,大片大片的泛著螢光的粉白桂花便隨風飄落,這場景看著煞是好看!
城門口就有一個賣荷花燈的攤販,秦念看著河邊放著荷花燈的鬼們,心下有些意動,都已經走到這裡了,何妨放一盞荷花燈呢?
才要抬頭問一聲明胤,卻見他手裡拿了兩盞粉白的荷花燈朝她走來,秦念愕然望向他,他低頭將一盞荷花燈遞到秦念面前,「給你!」
見秦念驚訝的的看著他,明胤難得解釋了一句:「去放荷花燈!」
秦念眨巴眨巴眼,她覺得這位鬼帝大人的心思真是細膩,她剛冒出來的想法,就一下子被他看了出來,還這麼理所當然的執行了,若不是初次見面太冷漠,她都以為他有點喜歡她了。
城外一片漆黑的奈河上飄滿了荷花水燈,被這燃燒的荷花燈一照,整個河面也顯得亮了起來。
秦念挑了個鬼魂少的地段,正打算直接將花燈放下,明胤忽然攔住了她的動作,她一頭霧水望向他。
明胤低垂著眼睫,從懷中拿出一根筆,示意道:「可在荷花燈上寫下願望!」
秦念這才瞭然,她拿著筆,在河岸邊蹲下來果真看到不少的鬼在荷花燈上寫字,有「兒女平安」,有「父母健康長壽」,有「投個好胎」……
秦念琢磨了會,果斷在燈面上寫道:「願父母福壽安康,早日生下子嗣」,點著燈芯,輕輕將它放在河岸上,推了出去,看著它慢悠悠的飄遠,輕輕呼了口氣,但願它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拍拍手,秦念站起身來,轉過腦袋一看,明胤一手拿著荷花燈正愣愣的看著她,似乎盯了有一陣子了。
兩人的視線一對上,明胤便掉頭看向河面,秦念「噗呲」一聲笑出聲來,沒想到這位鬼帝大人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聽見秦念的笑聲,明胤轉過頭來,幽幽的望著她,飄飛的桂花散落在他的肩頭,身後河面上的荷花燈將他大片的黑髮照的烏黑油亮,如此賞心悅目的美男圖看得秦念雙眼晶亮,只覺得剛剛下去的粉紅又爬上了兩頰。
「咳咳,」秦念抬袖掩面,心裡默念清心咒,「鬼帝大人不寫上願望放荷花燈么?」
明胤似乎有些愕然,他盯著手裡的荷花燈,最初不過是那賣荷花燈的女鬼硬塞了一個給他,他也沒打算自己要放。
不過,願望么,他看了眼笑盈盈的秦念,最後提筆寫了兩個字,便將花燈放在水面上,荷花燈一到水上,便隨著水流直前,似乎在追趕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