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嘉禾十一年,秦淮河上萬家燈火漁娘唱晚,一艘艘的畫舫悠悠劃過,留下道道波紋,就像秦念此刻的心情。


  她憂傷的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水面,那身穿大紅嫁衣的女子臉色蒼白的飄蕩在水面上,秦念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她的魂魄飄浮在河面上看著自己的屍體隨波逐流,心情略複雜。


  明明都投河了兩個時辰,家裡的僕人仍沒有尋過來打撈,好惆悵,好傷心.。


  秦念記得先前明明披著大紅嫁衣滿懷著一顆春心惴惴不安的坐在花轎上,被送嫁的隊伍送到未來夫君府上。未來夫君乃隔牆楊御使家的俊朗小哥,青梅竹馬,自小便訂了親,私以為二人兩小無猜,郎情妾意,乾柴烈火,哦,不對,是兩廂情願。


  七月初十,秦念滿懷激動的披上嫁衣坐上轎子前往御使府,在拜堂成親的時候,一位姑娘突然就出現在她的婚禮上,楊小哥看到那姑娘的出現忽然臉色就變了,直接當著滿堂賓客的面就牽著她跑了出去,秦念瞬間就懵了,掀了蓋頭就委屈的哭著跑了。


  蒼天可鑒,秦念當時心情雖說可謂極度羞憤,但她也沒有投湖輕生的念頭啊,她只是想在河邊躲開眾人,靜一靜心情,誰知這麼個偏僻的地方還有人伸長了手將她推下河。


  掉進河裡的秦念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親娘啊,我不會游泳!」從開始的拚命掙扎到最後的窒息,秦念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後一程,從此開啟鬼生。


  思緒到此,秦念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誰知這口氣嘆得很餘韻悠長,似有一陣涼風吹過耳邊,涼徹心扉,她不禁轉頭看去,這一看之下登時嚇得她三魂丟了七魄,一團濕淋淋的黑髮印入她的瞳孔,水漬不斷的順著黑髮流下,一張腫脹泡發的看不清面目大白臉突兀的出現在她面前,陰涼的氣息拂過她的耳旁直涼入她的心裡。


  秦念被嚇得僵立在湖面上,直到那張大臉逼近,她才忍無可忍的出手將那張臉摁了下去,一邊摁著一邊別過臉去:「啊!走開,快走開!」


  所謂絕境逼出慫人膽,秦念現在就長出了一顆慫人膽,摁起那張臉來越來越歡脫,直到摁出一團團的水來,那張大臉才發出了模模糊糊的聲音。


  「晃……首,快……晃首~」


  「?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秦念有些疑惑停下手裡的動作,晃了晃腦袋瞅了瞅四周。


  「晃開……泥的首,唔……唔~」


  一雙濕漉漉冰涼的手握上秦念的手腕,嚇得她咻的鬆開了手,這才發現原來聲音就是她手底下的這個不明物體發出的。


  她雙目圓睜,一雙醉人的桃花眼楞是瞪圓了,呆立在湖面上,眼瞅著面前的不明物體若無其事的搓了搓那張大饅頭臉,轉頭就幽怨的對她說:「我說你這小娘子人這麼粗魯,奴奴瞧著你孤零零的飄在河面上便好心與你打聲招呼,誰知你這般無禮,直接就捂住人家的臉,這要是將人家的花容月貌給毀了咋辦?」說罷還從她那腫脹的臉上眯出一條小縫「風情萬種」的拋了個媚眼。


  秦念只感到眼皮跳了兩跳,細細打量了下這張大饅頭臉,委實瞧不出五官,但她一向自詡知書達理的淑女,溫婉施禮后道:「額,這位娘子,方才是我失禮了,只是方才娘子忽然出現驚嚇之下我這才出手傷人,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那大饅頭可能也自知理虧,揮揮手道:「算啦,奴奴曉得你也是不小心,只是小娘子怎的孤零零的飄在河面上,不曉得這個時辰最是容易叫官差捉去嗎?」


  秦念有些迷茫,「官差?」


  那大饅頭捂嘴「嬌俏」一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新鬼,連官差都不曉得,但凡人一死,便有鬼差鎖了下地府,到了地府核對一生行徑,再決定鬼魂去處,這去處一般就有三處,一處便是假如一生功德無量便去投胎去個富貴人家,一處假如碌碌無為但有小惡便投去畜生道,最後一處假如罪大惡極便下十八層地獄生生受苦,還有比較特殊的一處便是補上地府鬼差的缺,做個自在的鬼差,當然啦,這一般鬼是做不到的。」說完還頗為惋惜的咂咂嘴。


  秦念聽的有些明白了,但也更糊塗了,「按理來說,這官差來捉鬼,只要不是大奸大惡之輩,去處也算不錯,怎的娘子這般害怕被官差捉去?」


  大饅頭聽罷,吃吃一笑,「小娘子有所不知,奴奴害怕被官差捉去自是有心愿還未完成,奴奴還有一心愛郎君,這一身死自是想要見他最後一面,了卻夙願再跟差爺離去也不遲。」說罷嬌羞捂臉。


  秦念嬌軀一震,暗道那郎君見了你會不會被嚇死。


  「說了這麼久話,奴奴還未報上姓名,真真失禮,奴是清河坊雲祥胭脂鋪陳義之女,名雲真,小娘子叫我真娘就好,不知娘子名姓?」


  「我乃朱雀街秦尚書之女秦念,娘子喚我念娘罷。」


  陳雲真聽罷到吃了一驚,「想不到你還是個官家千金,倒也是,這通身氣派怎麼也不像小門戶里出來的,只是念娘你怎的穿著嫁衣就死了?」


  秦念悠悠嘆了口氣,「這話說來就長了。」


  這陳雲真也是個通透人,看秦念惆悵的樣子想來也不願透漏自己的死因,便轉了話題,「念娘還有什麼心事未了?」


  秦念想到自己的爹娘,她家中未有兄弟,爹娘只有她一女,她這一死,爹娘定是傷心悲痛,想到爹娘的面容,心中抑鬱。


  秦念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忽聽到一陣嘈雜之聲,一隊人馬舉著火把來到河邊,秦念一眼就看見打頭的秦尚書,她眨眨眼,一行淚便蜿蜒而下,想要抬步邁向前方,然一陣風聲至,她便動彈不得。


  面前突兀的出現兩個男人,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衣,白衣男子手持哭喪棒,黑衣男子纏繞鎖鏈,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心下害怕,想要喚陳雲真,但身側空無一人,想來這兩個男人到來之時已經偷偷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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