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南宮老怪的復仇
馬小山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元寶,放在桌上,是五十兩一錠的銀元寶,是馬幫拉攏他時送來的銀元寶中的一枚,元寶還帶著體溫,在手中感覺沉甸甸的。
賣羊雜碎的老漢快速收起了錢,然後給馬小山打了碗酒,取出一碗蒜擺在馬小山面前,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說道:「你若是加入金錢幫,這頓酒我可以請了。」
「可是我現在不想加入金錢幫了。」馬小山說道。
「你自信可以對付得了南宮老怪?」老漢問著,吃了一口酒。
「我只是不喜歡被人操縱擺弄罷了。」馬小山也吃了一口酒,同時挑了一瓣蒜丟入口中,辛辣的味道瞬間充滿口腔,酒似火焰般吞如喉嚨,再慢慢的滑入胃裡,馬小山微微嘆了口氣道,「我可以為自己的事情做主。」
「你知不知道那南宮老怪的手段?」賣羊雜碎的老漢問道。
「不知道。」
「那你真該聽聽。」賣羊雜碎的老漢一邊丟了一瓣蒜進嘴,一邊咋吧著嘴說道,「去年『天山派』的許友諒許大俠與他賭錢出千,被那南宮老怪抓住,生生的敲碎了十個手指。」
馬小山默默的吃著酒,並不說話。
「前年,那『錦衣大盜』梁小七白了他一眼,他竟生生的將他的眼珠子挖了出來吞進了肚裡!那梁小七壞了一對招子,現在已是一個廢人。」
「三年前,那藏劍山莊的家奴對他出言不遜,他竟割了那人的舌頭,又施了毒,那人苦號了三日方才死去,死的時候,頭腫得像豬頭那麼大。」
「說到這裡我便想起一問。」馬小山忽然打斷了賣羊雜碎的老漢的說話。
「請講。」
「那南宮冷身為殺手,縱使不會下毒,這認毒辨毒的本領總是有的,怎麼會著了你們的道?」馬小山冷冷的問道。
「蓋因他全心繫在你的身上,也因為我們金錢幫城西堂的堂主雁飛雲本就是下毒的高手。」
「好的,我知道了。」馬小山一仰脖將碗中的酒吃盡,慢慢的站了起來,慢慢的離開了羊雜碎的攤子。
馬小山慢慢的走在去往金城的路上,一隻腳先邁出,另一隻腳拖在地上慢慢的跟上,他的傷口已被他用山中的草藥敷了起來,又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條包紮,傷口已不再流血,留下堅硬暗紅的血痂。
野獸受了傷尚且知道回巢,馬小山受了傷又怎會不知道回家?
是啊,回家,他現在已經有了家,他的家在金城,家中有美酒,更有美人,美人每日倚著欄杆,望著進城的方向,期盼著那身影的出現,只要他人回來,受點傷又何妨,受了傷的馬小山至少會在家中靜靜的等待痊癒。
可是今天,紫裳並沒有倚在欄杆,這個破舊的小屋裡竟找不到她的人影,馬小山找遍了整個屋子,都沒有看到紫裳。屋裡的灶台上還放著熱氣騰騰的飯食,可紫裳卻不見了。
這時忽然來了一個小廝,似是酒肆店小二的模樣。那小廝站在門口,向屋裡張望著,忽然他看到了馬小山,結結巴巴的道:「有……有位大爺叫我轉告你,要……要找人去迎賓樓。」
「什麼樣的大爺?」馬小山問道。
「五……五十來歲上下,鬚髮皆有白色,面目凶得緊。」小廝諾諾的答道,「話已經帶到了,我便告退了。」
說著,那小廝竟似受了驚嚇般,轉身急急走去。
馬小山心中發急,也急急跟了過去,他心目中已經有很多懊惱,因為紫裳又被人捉了去,他發現自己帶給紫裳的只有麻煩!若是沒有他,紫裳便沒有這許多危險,可是他又不得不去尋仇,他的血肉,他的骨頭,他整個人都已被仇恨浸透,他整個人都是為仇恨而生的。
城中「迎賓樓」正是一副熱鬧的景象,這裡的菜好酒也好,所以這裡的食客很多。在眾多食客中,有兩位顯得很特殊,為首的是一個五十餘歲的老人,鬚髮皆有白色,刻板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臉上溝溝壑壑已布滿了歲月的痕迹。他的眉頭間被歲月鑿刻上了一個「川」字,顯然經常生氣。他的脖子上紋綉著兩個字,正是「生」、「死」二字,身上一身粗布衣服,雖是破舊,卻洗得很乾凈。
在他的右手邊坐著一個女子,二十歲上下,穿一身紫色繡花的緞面衣裳,頭髮烏黑濃密,鋪灑下來似一條瀑布,一雙眉眼間透著媚色,柳葉眉微躉,似是在擔心什麼事情。
「迎賓樓」恁多好吃的飯食,他們倆卻只點了一份白菜豆腐,兩碗小米飯,為首的老者默默的吃著飯,那女子卻似不餓一般,對著一碗飯發獃。
這便是南宮傲和紫裳,紫裳當然想要逃跑,只是每次剛等她動起心思要跑開去時,那老者已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老者把她從家中帶到了迎賓樓,又差了店中小二去叫馬小山,紫裳擔心馬小山,心中不免有些矛盾,一方面她想馬小山來救她,哪個女人又不願意被英雄所救,尤其現在的場景看來又兇險得緊,一方面她卻願馬小山躲得遠遠的,她怕馬小山打不過這老者,平白壞了性命。
馬小山終於還是來了。
他一進門便看到了紫裳,連忙上得前來,身體護住紫裳,一拳向那老者打去。誰知那老者竟憑空不見了,下一刻已出現在丈許之外,手中還拿著副筷子,筷子上正夾著一塊豆腐。
「你……便是馬小山?」南宮傲將豆腐送入口中,緩緩咀嚼著問道。
「正是!」馬小山答,一條身子擋在紫裳面前,好不威風。
「可是你殺了冷兒?」
「正是!」
「好!」一聲好字出口,那老者已欺近了馬小山身前,一雙筷子似長劍一般拿在手中,直點向馬小山腿上創口,馬小山只覺得腿上緊,那原本已經癒合的創口再次迸裂開來,腿下一軟,單膝跪在了地上。
馬小山吃疼,心中發起狠來,一掌向前拿住了老者的筷子,用力一拗,誰知那一副看似普通的竹筷竟似金石打造,馬小山一拗之下竟沒有彎曲分毫。
「你不會運氣之法?」那老者大驚道,說話間又退出了丈許,手中竹筷一搶重又回到手中。
「不會!」馬小山也不含糊,重新站了起來。
「可憐我的冷兒啊!竟被這等小廝害死!」南宮傲忽然停下手,仰天長嘯起來。
生死門,斷生死,
手帶刺,頸帶花,
一招襲來氣若絲。
且說這生死門的規矩非常奇怪,一次訓練兩人,待最後需得二人生死搏殺,死一人以血祭,活著的人即可成為生死門的傳人。不想著南宮傲恁的狠心,竟將自己的兩個兒子收為徒弟,待得血祭之日,死了一個兒子,活著的便是南宮冷。
所以他對南宮冷非常看重,將畢生的絕學傳授於南宮冷,指望南宮冷接了自己的衣缽。誰知這南宮冷卻死於馬小山手下,雖是另有人所為,南宮傲卻不知道,只道是馬小山偷襲擊殺了南宮冷,喪子之痛下,更是痛哭起來。
那南宮傲站著,仰面向天,兩行濁淚流了下來,使見著猶憐。
過得半晌,只見那南宮傲重新注視著馬小山,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後說道:「拿命來!」
南宮傲動了,馬小山甚至沒有意識到,南宮傲已到了他的面前,一副筷子似劍一般,直指他胸前大穴,只聽聞「嗤嗤」聲響,馬小山胸口已經濺出三朵血花,血的花,紅似秋天的楓葉,紅似姑娘們的胭脂。
馬小山只感到身上似有萬蟲噬咬,不由得倒在地上痛呼起來。
那南宮傲冷冷的道:「你殺了冷兒,我便要你承受這萬蟲噬咬之苦,你雖覺得痛苦,又怎及老頭子我喪子之痛的萬一,從今日起,你每日子午二時皆會承受這萬蟲噬咬之苦,老頭子我心好,待得七七四十九日,你便會筋脈盡斷而死,解了這萬蟲噬咬之苦。」
說罷只見南宮傲一閃身,整個人竟不見了,遠遠的傳來歌謠聲:
生死門,斷生死,
手帶刺,頸帶花,
一招襲來氣若絲。
……
馬小山倒在地上,全身已因疼痛而瑟瑟發抖,眼淚、鼻涕、涎沫從他的眼中和口鼻中流淌出來,他只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塊皮膚都在疼痛,他只覺得每一塊骨頭都似要散架一般。他緊緊的咬著呀,似要把這痛苦吞進肚子中去,卻無奈這痛苦就如跗骨之疽,讓他苦不堪言。
紫裳也嚇得呆了,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俯下身去抱起馬小山,馬小山的汗水浸濕了她的衣裳,涎沫弄髒了她的絲帕,她也全然不顧。可是縱使她這般施為,馬小山的痛苦又怎能減去分毫。如此過得一個時辰,酒肆中看熱鬧的食客已是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卻沒有一人能說出什麼辦法來。
待得一個時辰過了馬小山頓覺身上一松,那痛楚之感竟忽然沒了蹤影,馬小山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手拉著紫裳,緩緩的向家中走去,留下背影與那看客,卻是說不出的寂寞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