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犯規
“這個人就是……”
祁彥風突然伸出手,掌心向上,做出一個有請的動作。
童韻的眼睛瞪到了最大,在那修長的手指向她指來的瞬間,她隻覺得腦袋裏轟的一聲,什麽都聽不見了。
聽不見四周的起哄和叫好,也聽不見耳邊J·R的呼喚和詢問。
隱約間,她看到有個穿著燕尾服的侍應走到她麵前,有禮地向她伸出手來。
童韻已經沒有了自我反應的能力,隻是隨著本能將手遞到了侍應手中,渾然不顧身旁J·R焦急的呼喚聲。
祁彥風走到台口,從侍應手中接過童韻的手,輕輕摟住她將她帶到了舞台中央的位置。
“她就是我的未婚妻,童韻。”
台下一片叫好聲四起,有熱情鼓掌祝賀的,也有起哄叫好的。
童韻隻覺得所有的燈光都打在她的臉上,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那些嘈雜的聲音似乎就在耳邊,可又仿佛離得很遠很遠,她聽不清那些人在說些什麽,根本也就沒力氣去想,她隻是不明白、不理解、也不敢置信祁彥風的話。
不是說不會逼她,不是說會給她時間好好考慮,不是說讓她不要有壓力嗎?為什麽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在這樣的場合中製造出這種令誰也無法收拾的局麵?
祁彥風,你究竟想幹什麽?
紛雜、驚慌的思緒占據了整個腦子,以至於童韻根本就沒發現祁彥風在公布了這個消息後,眼含深意地向台下的某個角落望了一眼。
司禹辰,來得很快嘛。
祁彥風單手摟著童韻的細腰,收回滯留在那張憤怒、鐵青的俊顏上的視線,微微側過頭去看自己的“未婚妻”。不管自己心裏怎麽會多出那些奇怪的情緒,他也不想去細細思考這些,已定的計劃永遠不會改變,今天是這次法國之旅的高潮所在,這一點,早在出發前就已經被定下了,板上釘釘的事誰都無法改變,即使是他也不能。
鬆開蠻腰上的手,祁彥風輕輕抓起童韻冰冷的小手,笑著向台下道:“在場很多都是我的師長、朋友,這件事是我人生中第二件重要的事,第一件當然是能拜在我的老師——安老先生門下學習,而與童韻相知、相戀,一直到此刻,即將走入婚禮的殿堂,我急欲將這個好消息和諸位分享,希望能得到你們的祝福,希望……”他轉過身來,輕輕抬起童韻的下巴,眼神中散發著令人無法拒絕的溫柔和深情,“希望我們能一直這麽幸福下去,當兒女們也漸漸老去,當小孩子都趴在我們的輪椅邊吵著鬧著要我們說故事時,我們的手依然緊緊相依,我們依舊如此相愛。”
童韻看到那張滿是真摯之情的俊臉緩緩靠近,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連一個眼神和動作都沒有了力氣,直到雙唇被輕柔地貼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溫度的吻,一觸即分。
兩人分開後,祁彥風笑著向台下揮手,接受著大家的祝福和掌聲,而童韻則低垂著眼,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摟著向台下走去。
通向台下的那條樓梯盡頭,童韻隻覺得一陣冷冽的寒意襲來,僵硬地將視線移去,對上了那雙搜尋已久的黑眸。
童韻隻覺得渾身都像是被雷電擊中一般,若不是祁彥風還摟著她,她幾乎就要癱軟在地上。
為什麽……為什麽她會忘了他在這裏,為什麽她會毫無反應地任由祁彥風這麽做,為什麽……又要讓她看見他。
童韻的腳步滯留在原地,無法再挪動分毫,腰上的那隻手突然一個用力,將她硬向前推去。
“未婚夫就在身邊,我美麗的新娘,你在看誰?”
祁彥風伏低了身子,湊到童韻耳邊輕聲呢喃,童韻隻覺得一陣冷氣吹拂在耳根上,激起了一身顫栗。
是啊!她還在看什麽,不是決定要結束過去了嗎?那就算司禹辰看見了又怎樣,不管她嫁給誰,和誰在一起幸福著,那個人永遠不會是他,也與他無關,不是嗎?
童韻深深吸了口氣,收回視線平視前方,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看著與自己隻有一步之遙,卻擦肩而過毫不逗留的女人,司禹辰的黑眸中早已沒有了怒火,剩下的隻有能冰封一切的寒冷與刺骨。
很好,太好了!他徹夜趕來,就是為了看這出戲的嗎?
既然她的眼裏已經看不見自己,那他為何還要像個小醜一樣在這裏惹人恥笑,說不定童韻回頭就會和祁彥風一起嘲笑他。
正要轉身離去,一個黑衣保鏢快步走到司禹辰身邊,低聲道:“司先生,有您的緊急通話。”
司禹辰冷冷地向兩人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轉過身飛快地向休息室走去。
祁彥風說,這是Geees希望能將這次的大會舉辦得與眾不同,因此讓他在最後的致辭上公布婚訊,帶起高潮,以此作為大會對兩人費心安排婚紗照拍攝的回報。
祁彥風說,我無法拒絕,不僅僅是因為這是禮貌,也因為我私心地想要向全世界說出我愛你,想要用所有人的祝福來感動你。
祁彥風說,對不起,在那樣的情況下,在一個已經存在的謊言中,我無法顧及你的感受,隻能將求婚變成公布婚事。
祁彥風說,這並不代表著你必須要嫁給我,我說過的承諾依然奏效,即使最後你的答案依舊是否定的,我也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祁彥風說,我會處理好一切善後,你隻要從此刻起,將我放到男人而不是師兄的位置上去,其它的一切交給我。
祁彥風說……
空姐甜美的聲音正在告訴乘客們請係好安全帶,因為飛機即將降落。童韻的目光從窗外連綿的白雲中收回,靜靜地靠坐在座椅上。
祁彥風在她右手邊的座位上沉沉睡著,似乎並沒有聽見空姐的廣播。
“先生,請係好……”
美麗的空姐逐一檢查著乘客們的安全帶和座椅調節,走到祁彥風麵前時看見他正在熟睡,說了一半的例行話術瞬間消失在嘴邊。空姐俯下身,想要去替祁彥風係安全帶。
“我來吧。”
童韻接過手,將座椅旁的安全帶抽出,輕輕地替他扣上。
空姐笑著向她點頭致意,繼續向後麵的乘客走去。
童韻看著祁彥風熟睡的側臉,明朗的線條刻畫出一種堅毅,嘴角始終緊抿著,即使在熟睡中也不曾放鬆過。他的臉很好看,卻和司禹辰的那種好看又不一樣。
司禹辰的臉部線條勾勒出的是一種天然的邪魅和隨性,仿佛什麽都不在乎,即使臉上笑著、嘴裏調侃著,但那雙黑眸裏始終都無法抹去那股冷冷的不屑。
祁彥風則完全不同,他比司禹辰要小好多歲,可卻給人一種很可信的感覺。工作時不苟言笑已經成為了他的獨特的標誌,但除了工作以外,他卻成天都笑得像個大男孩,那麽明朗、那麽不設防。但如果你覺得他心無城府就大錯特錯了,對於自己的員工嚴格卻不苛刻,使他成為整個安氏的員工齊聲稱道的好上司,而對於競爭對手,他則會毫不留情,一旦發現敵手則直接斬盡殺絕,這使他迅速在商界竄起,成為一匹眾所矚目的黑馬。眾望所歸,他更是靠自己的商業頭腦,在接手安氏營運大權之後的幾年之內就將安氏帶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這些,都是外界的風傳。
而向來心思細膩的童韻,更是從未把祁彥風當成一個單純熱情的大男孩。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她的師兄,更因為祁彥風的心思細膩程度絕不亞於她。很會照顧人的童韻發現,自己其實一直都被祁彥風在照顧著。從每天的接送,到工作上的幫助,甚至小到她今天的心情好不好,家裏缺了什麽日用品,生理期是什麽時候,他都知道。別看他從來不說,但往往在童韻自己都還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將一切都做好了。
在這次法國之旅前,童韻就有種感覺。似乎隻要祁彥風在身邊,她似乎就沒有任何需要擔憂的事情。說她恃寵無畏也好,說她依賴成性也罷,隻要一聲“祁大哥”,這個世界仿佛就再也沒有能困擾她的事情了。這令一向獨立的童韻感到驚訝,那種信任到依賴的感覺,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即使當初和司禹辰在一起的時候,童韻也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司禹辰的隨性不羈深深吸引著她,為她所做的改變也令她感動到心動,但改變終究隻是暫時的,心動到最後也隻能變成心痛。天性如此,這四個字決定了兩人分開的命運,也再一次告訴童韻,通過改變得來的幸福,即使再絢爛、再留戀,也終究是不牢靠的。
童韻從小就知道,無論是生活還是幸福,都隻能靠自己去爭取,將幸福交到別人手中是荒謬而可笑的,沒有人該為誰的幸福負責,也沒有人能保證這個“負責”就能天長地久。
而和祁彥風,似乎從最初的相識、相知起兩人始終都是這麽合拍,無需任何改變,就能融洽地相處著。雖然沒有心動的感覺,但誰說幸福就一定要轟轟烈烈?誰說幸福就未必是細水長流?
這樣的男人,會不會更適合自己?
看著祁彥風的睡顏,童韻沉思著,這次的法國之旅帶給她的意外和震驚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這些“意外”雖然讓她無法理解,而祁彥風昨天在大會上的所作所為她也無法諒解,但這依舊不妨礙她深思兩人間的關係。
如果說,祁彥風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她,如果說,他的愛能給自己渴求的幸福,那一個因謊言而起的將錯就錯,一次因自私而衝動的犯規,又怎樣呢?
祁彥風依舊沉睡著,連日來的婚紗照拍攝、演講報告都是他獨自一人在忙碌準備,為了顧及童韻的情緒,他一件事都不允許童韻插手幫忙,默默將一切都料理妥當。而昨晚更是為了向童韻解釋和道歉,一直陪著她聊到深夜,回房後又因法國分部工作上的一些狀況忙了整個通宵,因此一上飛機就睡著了。
深深看了他一眼,童韻轉回頭閉上了眼睛,整個人沉沉地靠在椅背上。
她不想因為過於計較而失去一次追求幸福的機會。
“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