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好名易得。
她使她姑婆請傅家人來傅宅了,這些人見她姑婆倒了,好處就要沒有了,沒有一個面帶喜色的。大約每個人心裡都在以為傅蕙娘要來算賬了,傅蕙娘要把他們身上大大小小的差事剝了,傅蕙娘要讓他們沒飯吃!
尤其是三叔公,面色不霽到極點,不由讓她沒開口,就先笑了。
「今日請諸位來,不光是為了做個見證。」三叔公率先哼了一聲。
她眼神也不瞧過去,「姑婆來說,在座的傅家人,哪些是舉家困難的?」
這話一出,四座都有疑慮,傅老太太不得不一一地說了。她點一點頭。
「諸位叔伯都知道,蕙娘近日有成,已經是踏入仙道的人了。」
她稍頓了頓,就是為了能將在座所有人的神色放在眼裡。「既然已經修道,凡俗的事務,我是一概不想理會的。」
她呷了口茶,這茶是凡茶,不過她也飲的有滋有味。
「我爹娘在世時,常幫助傅家,乃至外姓之人,如今我亦沒有道理坐視不理。」
她眼神望向末座身著衣裳還有補丁的中年男人,「七表叔是吧,我聽說表弟好學,但上不起學堂。」那男子隱有哀痛,點了點頭。
「如今我願意將除了農莊以外的所有行當,酒樓,茶肆,首飾行等等一應,全交與在座家裡不那麼寬裕的叔伯。至於各位叔伯是經營或賣了,我都毫無異議。」此話一說,舉座皆驚。
任誰也沒想到她傅蕙娘以德報怨,三叔公臉色更加難看,這會兒他可算是悔到腸子也青了。
蕙娘的眼神掃過三叔公,不禁也是一笑。「至於我莊子里的進項,就負責給所有傅家人的子侄上學用,人人有份。」
這回三叔公的顏色就好了,他家人丁多,不少孩子等著上學,也是一筆不小的錢。只見他捋動鬍鬚,顯然也甚是高興。
「我會將我手上現有的銀兩分成兩半,一半維持著宅子。」她看著這傅宅嘆了一口氣,「畢竟這宅子是我爹娘買的,我不能賣了。另一半就分給傅家村裡家境不好的人。」
他爹本不是臨陽城裡的人,而是傅家村子的,因機緣巧合入城叫申圖疆的父親看見,說是修道的材料,才入了修道的門檻。
如果她能得見父親,一定要問他,修道真的好么?或許很好吧,因為不修道他是沒辦法認識娘親的。也或許不好,如果沒有遇見她娘親,就不會因為想有她而付出性命的代價躲避申圖疆了。
這番話說完她就不言語了,是把話都說完了。
眾人才反應過來,之前說的七表叔一時激動就上前對她行禮,只是這膝蓋還沒彎下去,就感覺有股力量拖住了他,正是蕙娘在隔空使力。
「七表叔,這本是我為我爹娘而來的心意,你要是這樣,我真的無顏面對我爹我娘。」
她爹她娘要是泉下有知……恐怕會被這些曾經恩惠過的人噁心透了吧。
她姑婆的臉色唰白,傅蕙娘這一招叫借力卸力,各處行當早已被換上傅老太太的人,要是傅老太太有心從中作梗,她也應付不來,這下一個行當歸給一家,誰還能不為自己使力?
她只把莊子宅子留下,給張,王兩個管事一個容身之處,至於別的,她真的沒看上眼。
而且她也想瞧瞧,這麼一手,會激起什麼樣的情形。很快她就知道了。
比如說傅老太太疲於應付,許多忠於她的人家裡都沒了飯碗子。比如說城裡亂了套,不少行當最近都在外兌。還比如說人人都說她是個大善人。
善人么?從前她是「敗壞」光了爹娘名聲的傅蕙娘,現在卻是大善人。就用一些她用不上的金銀,原來拳頭這麼重要,要是她沒有踏入修仙的世界,恐怕外面的人現在會叫她做「敗家子。」
她不介意。聽說她姑婆的家裡出了事,房契地契都賣了,現在已經逼到小瓦房裡住了,而且兒子四足俱廢,媳婦跟別人跑了,孫子又得了急病死了,從前那些人都避之不及。當然不是她乾的。
她是想討回這口氣,這個公道,可是……即便是面對她姑婆,她也下不了這麼狠的手。沒辦法去收割孩子的性命,她沒那麼狠,她本來只是想讓她姑婆把錢都還回來,然後進入貧苦的狀態而已。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是她本來想給那個老太婆的教訓。現在看來,這都是申不古的手筆。
假如是申不害聽說了這件事,也會下這麼重的手嗎?
她感覺他不會,不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他們挺像的吧,雖然嘴裡冷,可心裡還是熱的。
這是她在臨陽城裡做出的第一件事,也是叫別人多記住她,記住她爹娘的一件事。名聲這種東西,或許重要,或許不重要……
總之,這是她揚名的第一步,還有第二步,第三步,今天只是打頭陣而已。
之後她就要在臨陽派里下心思了,這可比在外面難,派里的道修,哪個不精明?她的路還很難走,不能因為僅僅出了一口小氣就鬆懈了。她的目標太遠,不能停滯,不能滿足。
近些日子申不古也聽說了城裡的風波,他對傅蕙娘越來越滿意了,只是缺一個機會,他不能主動出口,他已經做的夠多了。
等父親一出關,他就要請他父親說出改聘傅蕙娘做他的妻子!事實證明娶了傅蕙娘不僅是得到「照顧遺孤」這個名聲,重要的是傅蕙娘不僅漂亮,而且精明能幹,確實配得上自己。
本來他只是想氣一氣申不害,結果現在他一天不見她,心裡就有些想,從前還沒有過。掐指一算,也有六七天不曾看見她了,這會兒又要以什麼理由去見呢。他倒嘶了一口氣,最好是公務吧,別的借口好像也沒有了。
不能去她的院子,不如派秦執事讓她來接任務,自己再假裝正巧在好了。
「傅姑娘,你來接任務?我看這有個差事你能行。」
傅蕙娘眼神看向申不古,笑道「那就有勞四公子了。」他怎麼會在這種發差事的低級地方,他的差事,不都應該是他爹和他哥吩咐下來的么?他為什麼在這兒,她心裡明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