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吹皺一池春水。
這一番到家時已晚了,只見甫一到家,把門地萬全就說「五公子,好找阿,老爺在正廳里等著您呢。」等到了正廳,只見申家家主申圖疆在上首坐定,面色不霽。申圖疆已是靈虛後期的修士,早可控制七情六慾,饒是如此。他瞧見了申不害還是圓瞪著雙目「聽不古說,你白日里和妖精糾纏在一起?孽障!申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孽障!」
申不害緊抿嘴唇,一聲不吭。申圖疆也懶得追述「罷了,反正那兩個妖道也已死了。只是你再有一次和妖怪糾纏,我也須保不住你!」申不害只是站在那裡冷冷地全不回話。
隔了半晌申圖疆才冷哼著說道「叫你來是為了告訴你一聲,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已經為你訂下了婚事,是傅澤留下的那個姑娘。既是成家的人,再有這種早出晚歸,斗酒取樂的事,我絕不饒你!」申不害只是笑道「我聽說傅家的姑娘也是個廢人,老爺費盡心思為我指了這麼登對的婚事,我高興都來不及,哪還會出去斗酒取樂?」申圖疆直氣地咬牙「逆子!」待從身上掏出金龍鞭,又恐鞭子是淬鍊過的,就這麼把申不害打死了,只叫下人拿個普通地,吊打下人的鞭子來。只見申不害更笑「老爺何曾饒過我呢?」更氣的申圖疆幾欲昏厥,連鞭子也拿不起,只是讓申不害快滾,申不害整了整形容,方才慢騰騰地度過門去了。
卻見門外站著一個絳袍男子,劈面就沖申不害臉上打去,申不害躲避不及,只能任由這巴掌拍在臉上,絳袍男子卻道「父親捨不得教訓你,我這個當大哥的卻不是。」申不害只覺面上火辣辣地,只是笑道「我原在外面天天聽曲看戲,想不到家裡的戲還比外面的好看。這一出父慈子孝,給外面的班子知道了卻不得了。」絳袍男子又要打去,廳里申圖疆只喚道「不忌你進來。」那男子方看了一眼申不害,才朝廳子里去了。
申不害到屋裡時,坐在桌前,正瞧見鏡里自己的一邊臉腫地像新發的饅頭,衣裳又散散亂亂,心裡方知道,原來是被那媚娘剝地,怪不得老頭子那麼生氣。想到此處嘴邊又不由得泛起一抹嘲笑,衣裳也不整,直躺在床上,思想著一生以來,樁樁件件。情緒激蕩之下,身體愈發睏倦,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一覺醒來之後覺得枕頭都濕了,回想起昨日夢中竟然夢到了母親,所以流淚浸濕了枕頭。再回想母親夢中所說,請他好好保重。死志已蕩然無存,可這麼活著,又不如死了。想到這世間以力為強,自己卻是廢人一個。可這世上也不是沒有一些歪門邪道,打今日起便去尋了,若無成就,客死他鄉罷了,若有,還來衣錦還鄉。只不過到那時,他們申家也未必瞧得起。就這時,他們也絕不肯放自己走。這麼胡思亂想著,就有人敲門送早膳,申不害在屋裡摔碎了鏡子等物,十分憊懶,只是不許人進來。
話表兩頭,傅宅里也是別有一番熱鬧。只聽一個清脆聲音說道「既然是你收了人家聘禮,那你自個兒嫁過去吧。」這聲音出自一名妙齡少女,只見她站在廳里,微揚起下巴,雖然面帶微笑,卻有十分厭惡。在上首坐著的老嫗四下瞧著,面上有幾許難堪。四下坐著的傅家族人面色也有幾分難看,其中左上首地老頭子說道「你怎麼同你姑婆說話?真是沒大沒小!」那妙齡少女聽著又是一笑,「我姑婆?她是個賊,你們心裡各個清楚,不過是得了她的好處,誰也不說罷了!」接著又是幾聲冷笑,嘴裡連珠炮似的「我爹娘小時撒下我去了,把家財散與鄉鄰一半,不為別的,只為大家日後記起他倆的好,照顧照顧我。又把家業都交給了姑婆,待我年長后還與,自我姑婆掌管我爹娘留下家業后,一點點地均自架到自己手上,你們得了她手縫漏下的錢,還有哪個替我說話?我不怨我爹娘當年錯信於人,我只怪老天沒眼,我爹娘那等好的人……」這下所有人的臉色都更難看了,之前說話的老頭子更是手指著這姑娘道「傅蕙娘!你爹娘地名聲全叫你敗壞了!」那少女更不容人「我敗壞了?原來近來強霸人妻女的卻不是你孫子,是我教不好我孫子來著。」那老朽氣的把茶盞往桌上一擲,像要動手似的。之前那老嫗忙流淚道「只盼三叔叔給我一個面子,蕙娘有今兒也不能不怪我。也是我做事不周,讓蕙娘誤會了。」又沖著那姑娘道「蕙娘,這些個物件,我本想著你嫁了人都給你,我以前總覺著這世上哪有未曾婚嫁的姑娘拋頭露面的去打點這些,都是我疏忽了。」傅蕙娘眼瞧著那老嫗唱作俱佳,一瞬間噁心地懶得譏她,索性轉身出了門子。
回到屋裡便是無限的厭倦,身邊伺候地丫頭沒有一個不是那老乞婆指的,待她懂了事,那些本自忠於她父母地人早叫那老乞婆換地七七八八,就連這門婚事,事前也不曾商量。城裡誰不知申五放蕩胡鬧,這不是扔人進火坑,又是什麼?而申家為了標出一個臨陽派善待遺孤,也是下了血本,不惜貼一個兒子,這樣行事,和老乞婆有十分相配,聽說申家主妻妾成群,索性收了這老乞婆算了。饒是如此想著,一時也並沒想到什麼錦囊妙計來絕了這門親。賭氣下只想道:大不了我去申府親自回絕了,總之我名聲差到如此,也不差這一抖了。心裡無限煩悶間,便想到,要是我爭氣,有個修鍊的天分,何至於被人欺負至此呢,難道自己真的要在這個毫無人情味兒的地方待一輩子么?常聽說書的講起天南地北的風情,哪一處卻不比臨陽城好?
想到在此間,人人都恨不得將她謀算,離去之意愈發地濃了。又過了不知多久,只聽門口叩門,「蕙娘,你可開開門么?」這聲音不聽罷了,一聽使人更氣。索性走出去開了門,「姑婆,這裡沒有別人,跟我也值得裝么?」那老嫗又要開口,全叫傅蕙娘截住。「您不必勸了,我思想了一會兒,覺得您指這親不錯。我應了。雖說申家家大業大,可誰也不會和錢過不去。我嫁過去了,就使他家清點財貨,您阿,趁早給您那好賭的兒子留下一分三刻的。到時候可就來不及了。」說完這話,傅蕙娘便將門重重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