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何雪言?
顏扉大腦嗡的一聲,皺著眉頭反覆看著簡訊,撥打號碼又是空號。心中隱隱籠罩著一層陰雲,是誰,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是何雪言又會是誰的惡作劇?
難道是雪言有事?抬手就想報警,但就為了一句話,警察肯定以為她是神經病……
她為這條簡訊梗的有些神經,等白霖羽出來,她想拿給她看問問清楚,但是有什麼攔著她一般,面對白霖羽走出錄音室后,對她露出的一貫淡然笑容,她的腦子裡全是剛剛白霖羽在電波中面對全世界的隔空表白,顏扉張了張嘴,竟同她說不出話。
如果真的是何雪言,這件事要怎麼說?
……
她終於意識到,她和白霖羽不管如今如何維持這表面的一團和氣,畢竟她們是情敵。愛情的排他性讓她們註定鮮少言語,可以言笑晏晏談談工作,但只能點到為止,白霖羽心深如海,她也並不想碰觸。
「抱歉,我和主持人談的有些多,讓你久等了。」白霖羽淺笑的時候看起來有被歲月洗鍊出的溫潤,眉梢眼角又有一絲文人應有的矜持清高。
又和藹又疏離,顏扉心想,何雪言那個一根筋大概抗拒不了這樣的標準的文人魅力,對著白霖羽她只能故作輕鬆:「沒事兒,是我策劃的宣傳太密集,老師也受累了。」
「我談得還可以嗎?讀者會想聽這些嗎?」白霖羽就工作和她交換意見。
顏扉心想,有些人天生就是萬人迷,一個長得精緻高貴的美女,偏偏經歷磨難言談謙卑,加上穿著品味不俗,文筆娓娓道來舉重若輕,再把做飯技能修了個滿點,屬於女人不討厭,男人會肖想的對象:「不是我恭維你,你現在談什麼,讀者都愛聽。」
「可惜雪言不是我的讀者。」白霖羽一點自嘲的笑,不經意又很現實。
顏扉怕自己如果不是大方人,真會拿刀把她砍死,伺候白霖羽這尊大神,最難的地方就在於,她總是冷不嗖嗖話裡有話。好比是那句物歸原主。
「你是請她做了你書里的女主。」顏扉這話沒錯,白霖羽把對何雪言的所有肖想都寫進了書里,顏扉有時候覺得書里的那個人如此鮮活,一點點喜怒都逃不過她的涓涓文字,書里的何雪言比現實的何雪言更像何雪言,更加纖細,敏感,文藝,純粹。
有些軟弱容易妥協,缺點明顯的何雪言,在書里變成一個腳不沾地靈氣滿身,單純熱烈的文學形象,顏扉心想白霖羽心靈手巧捏著人偶,操縱著劇情塑造了自己的悲情,也寫出了那個永遠掛在天邊被人不斷追尋的純真少女靈魂。
她回的聰明,白霖羽苦苦一笑不可置否:「寧願她是活生生在我眼前……哪怕,她不選我,如果她過得好,和你在一起我不會反對。」
和自己在一起到底好不好,顏扉目前還不能拍著胸口保證一定會好的天花亂墜,舉世無雙。論物質,她不是億萬富豪,只是窮逼一枚,給何雪言湊個名牌包還得思前想後花倆月工資,論脾氣,她直來直往,何雪言哄她多過她哄何雪言。論歷史,她到現在還和沈素玉牽扯不斷。
倒是白霖羽從頭到腳都像是上帝送給何雪言的標配,出身、容姿相配,階級、學識相當,當紅女作家配業內資深女編輯,職業都很互補。舊情人浪子回頭,還能說什麼呢?
「我送你回去吧,明天他們會接你去圖書大廈進行第一場公開簽售。」顏扉不打算和她就何雪言會選誰的話題互相謙讓到肉麻。
這是個偽命題。何雪言如果改掉她謹小慎微的命格,她跟誰在一起都是快樂的,難道不是這樣嗎?
顏扉沒有說這些話,開著車送白霖羽回去,一路鮮少交談,她的心起起伏伏又想起簡訊,猶豫再三沒有告訴白霖羽,只是把她按時按點送回住所,約好明天在城裡的訪問和簽售行程。
「謝謝你最近一直幫我,顏扉。」白霖羽在酒店門口對她溫柔一笑。
酒店的光線明亮,照著白霖羽清秀面容,她禮貌微笑的模樣,老實說,是誰都要忍不住側目。顏扉還記得,上一次,白霖羽不過是在車裡掉了幾滴眼淚,她就選擇說出安慰她的話,她之前怪怨何雪言死心眼為人傷心許多年,現在看來,白霖羽是值這個價,至少她真誠笑一笑的容姿,讓人飛蛾撲火易如反掌。
顏扉相信這個笑容是真的,白霖羽對她的感謝也不假,心裡一酸,還是心軟了哎了一聲,白霖羽道:「還有什麼事兒嗎?」
顏扉坐在駕駛座,憋了半天,臉都白了,咬牙一想還是開口:「何雪言……不是你書里的樣子,那只是你放大了她身上某些特質,何雪言已經不是18歲了,她28歲心境和想法都不一樣了。如果她回來找你,你不能把她逼回18歲那個軀殼。」
白霖羽拎著黑色的手包,溫暖的土黃色羊絨圍巾襯托下,面容有別於顏扉艷質的五官,神色微微有些驚訝,隨即道:「好。」
她答應了,顏扉鬆了口氣般,皺了眉頭,睜著她水靈靈的眼睛,有些痛苦的抉擇那般,泯緊的嘴角像遭遇山洪的堤壩,內心狂風呼嘯,腦中翻湧著過往的點滴,她想了很多,以為自己並不害怕。
到頭來,她是十分怕的。
平凡人擁有的恐懼在心口綻放,她承認了自己的年輕,承認了自己過往的荒唐經歷,承認了自己在很多方面低人一等,承認了她永遠無法清除白霖羽在何雪言心中佔據的角落。
「白霖羽,你去找她吧。」顏扉沒想到是自己先承受不了,拿出手機告訴她:「我收到一條奇怪的簡訊,我有些擔心雪言的安全,她一個人我怕她會出事兒。」
白霖羽走過去,看了看那條簡訊,皺起眉頭,一絲驚慌掠過眼底,更多的還是看著顏扉:「我找她,你怎麼辦?」
顏扉抿著嘴角,最終笑的尷尬起來:「我給人當過好幾年小三,當小三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如果雪言一直忘不了你,又要和我在一起,我和在當一次小三什麼區別?」
「如果她忘了我呢?」白霖羽道。
顏扉苦笑搖頭:「她惦記了你十年,再給她十年也許還可能忘,就這麼倆月時間,她得道成仙不了,她如果不是因為惦記你,早選我了。」
白霖羽離她近,酒店大堂的燈光照射過來,奧迪里的顏扉妝容精緻亦遮掩不住的有些疲憊,下巴越發有些尖,握著方向盤的手腕細的一掐就斷,大衣的腰身空蕩,不過短短時日,或許她在巴黎漫長的折磨中習慣了分離,倒是顏扉的故作瀟洒看起來步履蹣跚。
「世事無絕對。」白霖羽淡道。
顏扉嚼著一點酸滋味,真想告訴她,大可不必那般彬彬有禮,禮貌過頭就是虛偽,她倒寧願在狼狽中聽見白霖羽毫無顧忌的真心話,顏扉仰著頭,儘力不讓眼淚崩出來,白霖羽不動聲色終於把她的實話逼出來:「白老師,你聽的出來,我是在跟你認輸……我最近想了很多,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吃飯只能吃上兩三口,我怕何雪言沒回來,我身體就先受不了。我不想大病一場,我還得照顧沈素玉,還得去香港闖事業。是我不願意為何雪言受這種折磨,人愛惜自己不是錯。我硬氣一些,退出這個事,白老師不用謙讓來謙讓去,搶女人又不是請客吃飯。」
她一股腦說出來,最成功的地方,是除了聲音在尾音有些顫,其餘地方和白霖羽做訪談一樣心平氣和。她不想在這種時候,輸的還不好看。
「謝謝你。」白霖羽還想在說什麼,又覺得並不合適,只能還是以感謝為結束。
顏扉的笑有些僵,只好說起其它:「我會找關係查查雪言去哪兒了,我盡量把簽售安排到她到的城市或者附近。如果她出國了,你可能得等宣傳結束。然後,你去找她吧。」她把事情交代了,開車就走了,不錯,她其實不是找不到何雪言,如果儘力找找,怎麼能找不到個大活人呢。
她本是想讓她自由過自己,卻抵不住為安全的問題感到一陣恐懼。如果她不告訴白霖羽,自己去找何雪言也是可以的,但有些事兒她做不出來。
回了家,今天例外,對著沈素玉餓狠了般,吃了兩碗飯,逗的沈素玉稀罕起來:「你不減肥嗎?」
「90斤,我再減就厭食症了。」顏扉一脫外套,鎖骨筆直一條線,再不強迫自己長點肉,真得有問題。
「吃胖點也好。」沈素玉給她夾菜,顏扉又吃不下了,叨叨兩口,眼睛瞟著沈素玉,瞧她心情不錯,開了口道:」姐,你和那個公安領導的關係還在嗎?」
「在。」沈素玉低頭吃飯,心裡還是明白:「早上讓你找她,你說不找,死鴨子嘴硬。是扛不住了,還是打算找了吧?三年不是三個月,不好扛。」
「不是我找她……」顏扉嘆了口氣,淡淡道:「我幫白霖羽打聽。」
沈素玉筷子停了,皺著眉頭看她,瞧小丫頭那模樣道:「你打算我白幫那女博一個野忙嗎?」頓了頓,又心疼的模樣:「你反反覆復,到底怎麼想的?」
顏扉放下碗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聽沈素玉問起,內心鬱結一下紅了眼眶,眼淚水滴滴答答就出來,手背都擦不過來,低聲道:「我覺得我跟宋立似得,都巴望的可憐。和白霖羽比起來,其實我壓根就不算擁有過何雪言。她為白霖羽要死要活,我又得為她擔驚受怕。我能等三年,一點都沒問題,可晚上我聽了白霖羽的廣播,我覺得太造孽了……」
沈素玉深深吸口氣,走過去摸她腦袋頂:「你心軟,沒跟人搶過東西,裝硬氣裝不出來,我知道。」
顏扉做了那麼多年小三沒求上位,她搞來搞去還同情起白霖羽……實在太糟心,沈素玉跟媽一樣,不愛看她為誰犯賤,嘴裡叨叨起來:「好了好了,你別難過了,我想聯繫人家讓幫忙找找人。」
「還有件事兒呢,嚇死我了。」顏扉拿出手機,跟沈素玉說了。
沈素玉挽著頭髮,一身黑色的棉睡衣,終於有了她上市公司ceo的模樣,顯得鎮定自若:「我讓人慢慢查,這不一定就是何雪言發的。也許是亂七八糟的粉絲感慨之類,你的聯繫方式不是單位網站上有嗎?」
顏扉是一挖市場的,留電話是為了方便各地有潛力的作家投稿,方便一些客戶聯繫她。沈素玉這麼一解釋,她的心又稍安起來,眼淚巴巴看著沈素玉:「姐,我覺得累。」
「好了,就這一段時間,過了我們就去香港。你跟不跟我在一起是后話,咱們把項目做起來,融資結束,起碼還有事業。」沈素玉勸的乾淨利落,她的神經質已經鬧完了,等著顏扉和她周圍的神經病熄火呢。
還有事業四個字安慰了顏扉的心,無論如何能佔一頭當然是好,按照情場失意賭場得意的定律,她將來的事業必然是紅紅火火。
沈素玉開始在陽台接打電話寒暄的時候,顏扉又接到了一個把她梗神經了的電話。
陌生號碼。
顏扉接了,電話那頭聲音焦急:「顏扉,我是何雪茗,你知道雪言在哪兒嗎?她電話不通。」
「我不知道……」顏扉從沒想到,有朝一日能接到何雪言她老姐的電話:「你有什麼事嗎?」
「……」對方似乎有難言之隱,停頓了半天顫巍巍吐露:「我媽高血壓昏迷……」
「徐總病了!」顏扉頭皮發麻,心生恐懼,何雪言一直不跟她媽說清楚,就是因為她家二老沒一個身體好的,徐總那都是過去上班勞累,積勞成疾。何雪言出櫃這麼大刺激,不大病一場才奇怪:「大姐,真對不起,我也聯繫不上何雪言,她……哎呀,她走時候徐總還好好的,不就是她出櫃了嗎,徐總怎麼就想不開。」她覺得何雪言她媽不是那種人,徐總那麼大一個藝術家,不會總為難何雪言。
「不是何雪言的事兒,是我不好……」何雪茗開了腔,有些陰沉壓抑,聲音發抖:「王志傑投資生意出問題,我前一陣以公開你和何雪言的事兒要挾她,問雪言拿了她的幾幅命根子藏畫,誰知道王志傑那畜生出軌,在外面養三兒,現在他卷了賣畫錢跑了,我還倒欠三千萬……」
「你……」顏扉說了她一直以來想說的話:「何雪茗,你當這個姐姐,除了會欺負雪言,你還幹什麼了,你怎麼不去死你!」
她一句話把那頭往日高高在上的女人罵的失聲哭起來,顏扉因而又覺得自己愚蠢透頂。
她簡直傻到根兒了,怪不得何雪言突然神經兮兮,不陰不陽,見她也愛答不理。她還以為何雪言是故意讓她知難而退,準備跟白霖羽三百里加急去私奔。
哪兒知道,能買好幾棟樓的畫,何雪言為護著她,傻不愣登就繳槍不殺了。
蠢到讓人髮指。
「何雪言也是欠,簡直不可理喻!」顏扉被這倆姐妹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