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早起天空灰暗暗,風呼呼的吹,城市的冬季讓人感覺壓抑難受,這種天氣最合適在家睡覺,並非懷著心事出門亂跑。
顏扉倔強著打了個車趕往醫院,最近是跟醫院杠上了,出了這家進哪家,幸好沈素玉是稍稍正常了,不是說身體,是說心。她總歸還是經過事兒,跌倒了還能爬起來的人,這也是過去她那麼喜歡沈素玉的原因,覺得她聰明強大。可等她也經歷了事兒,能獨自爬起來不喊疼的時候,她反而惦記起何雪言。
何雪言和她們是不一樣的,顏扉是這樣理解的,就跟賈寶玉說的那樣,她們都是泥做的,何老師她是雪做的,冰雕雪切出來的一個人,她要摔一跤,那就是粉身碎骨。
不是何雪言不夠堅強,爬不起來,只是她摔倒了,感受到的疼比別人多而已。
她就是那樣一個腳不沾泥的人,你能指望她受個教訓就長記性?那是不可能的。其實掐指算算,何雪言沒少遭過罪,沒人跟她一樣,那麼好的條件出身,天天在家伺候殘疾爹,空有一身才華也從不應酬世事。
顏扉心想,何雪言是活在世事里,但心全然不在這個世上。
她的心事,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可如果何雪言學不會和這世事和平相處,一直那麼疼下去,讓人更操心。
兩手空空總是不好,顏扉有禮有節去買了些水果當探視,她既然有了何雪言的女友身份,理當要管一管何家的事兒。
也許這個世上,能把何雪言勸好的人,只有她媽媽。
因為何雪言把她媽媽當做神在看,這世上,別人的話何雪言聽不進,她媽媽總歸是可以勸動她。
可這個話題要如何展開,顏扉還不算清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拎著東西,醫院的走道上大清早已經有些熱鬧,這地方人多的跟菜市場似得,醫療困難大概也是因為中國人太多了。
顏扉走到那間病房外,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何雪言她姐正在抱怨。
「雪言也真是的,家裡這麼忙,她還跑去外地參加什麼培訓會,半個月才回來。」何雪茗睜眼睛說瞎話,鬧事兒習慣了,想著她妹那個人外強中乾,回回發脾氣也就是沒幾天心軟就回來了。所以她肆無忌憚,只當是安撫一下找不見閨女的爹媽道:「說是封閉式學習中|央\的文藝理論精神,這下好了,可得麻煩張阿姨了。」
顏扉聽見就氣死了,這人那樣了,她姐還這麼怪罪。
又聽見老太太很慢慢騰騰的語氣道:「哎呀,你少說幾句,雪言去學習是多好的事兒,你要是忙就去忙吧。我這兒有你阿姨幫忙,你不來也可以。」
老太太也有點受不了大女兒。
何雪茗可能是不好意思,可還是開口道:「我要跟孩子她爸去紐約一趟,時間也可能比較長,我們在那邊有一個展出,爸媽,你們有什麼就給我打電話,我會安排秘書來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太嫌她吵。
「我去剛好也看看雪杉,免得他在外頭一個人,木木獃獃不知道打電話回家。」何雪茗於心有愧,這是準備拿著畫去國外呢。
「別打擾了雪杉搞研究。」老太太雖然不管事兒,不代表不知道事兒,二姑娘雖然受老大的欺負,但二姑娘是個硬脾氣,只忍讓不會言聽計從,這老三是個缺心眼,他大姐說什麼他就聽什麼,指揮的團團轉。
「媽啊,你說哪兒去了,我就是去看看他。」何雪茗不高興。
老三走的時候,不少叔伯也歡送,給了老三一大堆東西,老三不懂也不喜歡,他姐可惦記著呢。老太太不吭聲了,懶得跟她計較。她不愛跟何雪茗說話,一來是沒味兒,二來老大心思也不在她身上,說沒幾句得扯到生意去了。
何雪茗來一趟主要是為了遮掩她妹妹的事兒,心想這巡迴畫展已經敲定,跟那麼多國家都有合作,轉一圈回來,名利雙收的事兒。最重要,國內展出的那幾幅真跡,必然是要轟動業內。好多人都以為這畫早都失傳了,如今托自己洪福重見天日,這也是造福業內啊。
瞞著自己爹媽,何雪茗告別了。
一開門迎面碰見的是顏扉。
「怎麼?是你?」何雪茗一臉驚訝,完全沒想到她能一個人來。
顏扉覺得蹊蹺,皺著眉頭一把抓著何雪茗拉她離門遠了一點道:「是雪言打電話給你那麼說的嗎?雪言她沒有去培訓。」
何雪茗甩開她的手,她還覺得蹊蹺,吭聲道:「我怎麼知道你們在耍什麼花樣。」頓了頓開口道:「不知道誰拿她手機給我打電話,說她要休息一段時間,也是個女的。」
顏扉閉嘴了,那應該是白辰打的。
何雪茗指望妹妹照顧爹媽呢,著急道:「我馬上要出國去一陣,和國外博物館有聯合展,你趕緊告訴雪言,別耍小孩脾氣了,爸媽都惦記她呢。」
「你知道何雪言的事兒嗎?」顏扉感覺不太對。
「我忙著呢,哪兒能管上她,你叫她看開點,我不想為這個事兒再麻煩。」何雪茗含糊其辭,也異樣的打量顏扉。
「你說清,你知道雪言她怎麼了嗎?」顏扉著急。
何雪茗看著她一臉茫然的模樣,心裡頓時明白過來,何雪言大概把事兒都悶在心裡,什麼也沒告訴這小丫頭,何雪茗何等的心機,嘴角笑笑道:「她還能有什麼事兒,無非就是照顧爹媽心煩,你啊,不過就是她的同事,管我家的事兒幹嘛。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走了,別纏著我。」
「雪茗姐。」顏扉能屈能伸,跟她求助起來:「你可能不知道,雪言她出了點事兒。」
「怎麼了?」何雪茗驚訝。
「雪言她不知道受了什麼打擊,這兩天不去上班,也不出門。在……一個朋友家待著,也不跟人說話,我以為她會來看看爸媽,沒想到她也不過來了。你知道她怎麼了嗎?」
「不知道。」何雪茗一口咬定,心想可能是妹妹生氣后的新花樣吧,也就不理睬顏扉了道:「我很忙,要回去上班了。」
「何雪茗,你沒聽明白嗎?」顏扉感覺不可思議,愣愣看著她道:「我說你妹妹出事兒,你怎麼這麼冷淡,那是你妹妹啊,你就不能關心關心她嗎?」
「她關心過我嗎?」何雪茗說了真話,眼睛瞟著顏扉道:「你問問何雪言,我們倆之間,她是不是會記得我生日那天給我打個電話?她也從來沒有問過我怎麼樣,不是嗎?」
說的顏扉啞口無言,也對,何雪言這人冷清,感情都在心裡,別人不聯繫她,她是萬萬不會去貼著誰,除非那是愛死了。這麼多年享受過這待遇的,顏扉不敢說白辰沒有,至少就她知道的,只有她一個人。
「我很忙,再見了。」何雪茗不想跟她拉扯,又叮嚀道:「何雪言耍什麼花樣我不管,但我剛已經跟爸媽說了,你就別提她的事兒了。」
顏扉氣不過,想還嘴,可也不想惹麻煩,只好點點頭:「我也不是雪言讓來的,我們總編派我來的,單位知道老總編丈夫出事兒,讓我代為慰問。」
這倒沒說謊,現任BOSS確實給她稍帶有這個吩咐。
何雪茗不好再說什麼,反正大目的已經達到,其餘的隨意何雪言折騰,就算她找個女的,跟自己也沒半毛錢關係,頂多是爹媽生氣。
裹著大衣,何雪茗趾高氣昂的走了。
顏扉想再問她,感覺也不好跟她姐扯皮,還是把她放過了。
等了一會兒才去敲門。
張阿姨喊了請進,顏扉生性大方,倒也沒什麼緊張,進門就一臉甜笑問候老總編道:「徐總,李總還有張副總他們聽說叔叔住院,托我來表達下問候。」
徐麗萍外間傳的是脾氣古怪清高,其實就是有點不通世故的老學究,人倒也名仕風骨,對晚輩總是和藹可親的,見是她笑道:「小顏啊,來坐,勞煩你跑一趟。」
「不麻煩,今天叔叔還好吧。」顏扉樂樂呵呵去看她公公,主要那天何雪言那麼感人,拉著她都跟公公出櫃了,她也就沒啥狗屁不好意思。
「他挺好的。」老太太笑著,捧著本書,瞧見單位的人來看,心裡也算高興,畢竟是服務了一輩子的事業單位,退休了,沒人惦記也怪寂寞。顏扉這丫頭活潑,老太太喜歡她那個勁兒道:「你怎麼沒跟雪言一塊去培訓學習呢?」
這話問的……
「何老師她是骨幹唄,她學習了就進步,我學習了也在原地踏步。領導不想浪費時間。」顏扉對答如流,心想這也不能突然嚇著老太太。
「她還骨幹呢。」老太太不護短,當著顏扉也說笑道:「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麼,沒心氣,整日一副得過且過的樣子,叫她練字都不練了,讓她學習也進步不來。」
說的顏扉心酸,琢磨何雪言那麼頹廢,也是有原因的。
「何老師要是真認真起來,我們其他編輯就沒活路了,我還盼著她再懶點,不然總編該罵死我不長進了。」顏扉說的是實話。
老太太給她逗笑了:「她什麼樣我知道,你別誇她。」
顏扉含含糊糊答應了,老太太瞧她來了,讓傭人端茶倒水,給顏扉拿了些零食水果,聊了一會兒又要聽牧民的故事,她覺得哈薩克人的故事很新鮮,特別想去看看。
顏扉哄著老太太開心,隨口講了些小時候新疆的見聞。
這一說到了大中午,霧霾散了,太陽又出來了,何雪言她爹支支吾吾在說什麼,只有老太太聽懂了,跟張阿姨道:「她爸爸可能想出去遛彎,晒晒太陽。」
張阿姨在他們家幹了上十年了,從40多歲也到了50多了,這伺候一60多的老頭也費勁兒呢,顏扉剛好在就自告奮勇打了把手,扶著何雪言她爸爸坐上輪椅。
「要不我推叔叔去溜達一圈,外頭冷,徐總你就別出去了,歇會看看書。」顏扉把自己當成何雪言了。
「那太麻煩你了。」老太太近來脊椎和腿腳都不好,推不動自己丈夫了。
「沒事兒,你們歇著。」顏扉瞧這家裡離了何雪言也不行,可雪言她太累,也確實需要休息,那不如她頂著班,幫何雪言把家裡照顧幾天。
外頭吹著風曬太陽,顏扉比何雪言有意思多了,也不嫌老頭不能說話,嘰嘰喳喳跟他說了不少話。主要都是他們家何雪言在工作時候的一些事兒。
推著她公公在小花園曬太陽,她坐在長凳子上,剛好也歇一會兒喝點水。她公公口歪眼斜,但腦子還算清醒,你說的,他都聽得懂。顏扉挺可惜他的道:「叔,我也不瞞你,雪言她最近心情可能不好,她沒去培訓。她……她在白霖羽家……」顏扉嘆口氣,把她知道的事兒,都跟老頭說了。
老頭嗚嗚點了兩下頭,風裡落了淚。
顏扉不敢再說,趕緊都給他擦了。
何雪言她爸爸說不了話,僵直著只能跟她點頭。
顏扉安慰他道:「別擔心,我會盡我最大能力幫雪言的,我相信你們是這個世上最愛她的,也是她最愛的人。就算她打算一個人生活,但她心裡終歸放不下你。」
老頭眼睛珠子盯著她,嘴巴張了張,嗚嗚幾聲又閉嘴。
顏扉跟聽懂了似得,突然笑起來,跟他道:「我知道,你叫我好好對她,你放心,這世上我也最愛何老師了,我會像你對徐總那樣為了她,雪言像她媽媽,她之所以沒有徐總的心態,就是因為她少了你這樣的人支持她。她獨活著寂寞,可走出來又害怕,她得有個伴兒陪著她面對世上的事兒。」
老頭再點頭,嘴角露出一個不算笑容的笑容。
顏扉的心情又跟得到鼓勵一般,她跟何雪言共事五年,她心心念念著她,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何雪言的一切,她都在用心理解。
太陽金燦燦的,照的人心暖。
等把何雪言她爸爸推回去,門口又聽見病房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嚷嚷。
她推了門,瞧見一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男子,穿著一件舊大衣,頭髮被帽子壓得的亂糟糟,長得濃眉大眼鬍子拉碴,但身板看著非常結實。男子笑起來很樸實跟老太太說話:「俺今天調休放工,媳婦在家燉了大骨頭湯,俺給娘送來,徐姨你等會也多吃點。」
是保姆張阿姨的兒子,林崗,瞧見顏扉推著人進來,趕緊去接,幫著把老爺子弄上病床。
「這不是小扉嗎?好幾年沒見你了啊,還是上次俺去廣州打工之前,來看我媽,碰見你送何姐回來。」林崗跟她有過一面之緣。
「林大哥好,你回北京上班了啊。」顏扉笑笑,有個男的在照顧何雪言爹方便多了。
老太太才插話道:「雪茗給大崗安排了差事,最近在她哪兒。大崗現在過來看看他媽媽也方便了。」
張阿姨倒不好意思:「就是怕打擾你。」
「不打擾不打擾,我看著這孩子精神,我心裡就高興。」老太太看人憑眼緣,有的人不說話她都嫌煩,有的人她怎麼都不嫌棄。
林崗人高馬大,笑起來蠻牛喘氣般,但心眼實在,跟他媽媽很像,全家受何家照顧,因而很感恩道:「徐姨一家都是我們的恩人,俺娘受照顧,俺跟俺媳婦也沾光。」頓了頓,撓撓頭也不好意思道:「我今天來,還有個事兒,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你這孩子要說什麼啊。」張阿姨怕他找了麻煩。
林崗乾脆吐了實話道:「不怕徐姨笑話我,我見何大叔這躺著也十來年了,看醫生也走馬觀花看了一堆了,西藥吃的成了山,可效果總是不見好。」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上面有號碼道:「我在廣州打工的時候,東莞那邊鎮上有個年輕中醫,家傳幾代的針灸。他人特別好,手藝也好,經常去工地上免費給我們農民工義診。我同鄉也是從腳手架上摔了腦子,他給針灸吃草藥,沒多久就有起色了,我尋思該給叔也試試,就給他打了電話。他聽說你是藝術大師,也願意從廣州過來看看你……」
顏扉瞧他也沒念過幾天書的樣子,心想這怕別是騙子,把王崗騙了吧。
葯可不能隨便亂吃。
她還沒勸,這邊張阿姨就勸了:「別亂帶人來,這……這麼能介紹給人呢,萬一看壞了怎麼辦?」
「哎呀,試試吧,不試試怎麼能知道呢?」王崗脾氣倔,認死理道:「我親眼看見的啊,小田他摔的昏迷,醒來也說不成話,李醫生又揉又推拿,針扎了一個周就緩過來了,還能說幾個字了。現在修養的挺好的啊。」
這事已至此,顏扉勸道:「王大哥,你說的人興許是年輕,大叔他這麼大歲數經不起折騰。萬一出事兒,這你也付不了責任。」
「我負責啊!」王崗特別倔道:「看不好,哪怕我天天背著他,何家對我們有恩,我反正也沒正經工作,天天照顧他又怎麼了?你們不試試真的不行。」
張阿姨被他氣的,要教訓兒子。
徐麗萍反倒是把書合了頁道:「要不,你叫過來,給她爸爸試試吧。」有一線希望也還是好的,她丈夫這麼下去也很痛苦。
「哎!我給他打電話,他人心好,肯定會來救人的。」王崗蠻牛一樣點頭,笑的一臉褶子。
顏扉感覺這還有點太草率了,醫院專家都說不行,江湖郎中能頂事兒?
可老太太都做主了,她也不好插話。
正琢磨,又接到王旭東那王八蛋的簡訊。
寫著:小狐狸,你過來,我在雪言她大雪呢,他們說有個辭職的輔導員老師好像知道雪言的事兒。
可他辭職好幾年了,找不到人了,我聽他名字怎麼耳熟。
顏扉回簡訊道:叫什麼啊?
叫什麼常瑞學。
顏扉想想:我也沒聽過啊。
王旭東道:那怎麼這麼耳熟啊。
顏扉嘆口氣:我先過來找你,等會再說。
跟何家告別了,答應這幾天沒事兒就過來代替何雪言照顧老爺子,老太太還挺感激她的,顏扉會說話,意思是這都是單位對老領導的關心。
出了門,在馬路邊打車,也許是風吹的清醒了。
顏扉頓時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趕緊給王旭東打電話道:「旭東,這是哪個誰啊,你記得前幾年城裡有個寫情詩的挺出名,叫銳血嗎?沒錯就是他。」
「記得呢,寫的也不怎麼樣,靠在網上肉麻出名的。」王旭東看不起,進而道:「這人現在哪兒呢,你能聯繫上嗎?」
顏扉想了半天,一頭汗道:「前一陣掃毒,他在一小區聚眾吸毒被抓了啊,這會兒不知道放出來沒。」
王旭東心想,這真是造孽,他是男的膽兒大:「沒事兒,哥哥陪你,咱們火山都闖,別怕一吸毒的。」
作者有話要說:一不注意停了這麼久……對不起。復耕,另外全本存了本書,大家點專欄可以看到。《導演,再加場吻戲》這部書在專欄可以看到。
年末回饋吧。
何老師還是會跟顏扉在一起的。但是也答應了一個讀者,會寫一個另外版本的解決,滿足她對白老師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