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這裡那裡的脈絡
在太安城被人類納入囊中之後,老而彌堅的柳閻華老將軍就馬不停蹄的趕往了威海市,這裡有莊嚴肅穆的鳥籠烏托邦政府大樓,有代表了最高決議,同時也豢養著大量貪污**分子的議會,更有烏托邦的總統府。?
鳥籠烏托邦的當代總統是周明尹,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面龐不說威嚴但是也稱得上不苟言笑,形象工程還可以,放在雜誌封面上大概也稱得上一大叔型型男,對於好這一口的女孩子殺傷力很大。
實際上他很少出現在公眾的視野里,因為在人類世界,總統的地位不過是議會的議會總理而已,唯一厲害的地方在於其他議員手裡有一票,而他總統卻能投兩票,當然周明尹很會做人,所以任何法案和提議他都是第一個帶頭棄權的,雖然這樣看起來很丟人,但是這種聰慧的選擇卻讓他在總統府里一住就是八年,不知算不算忍辱負重。
倒不是周明尹太窩囊,而是委實牛不起來,其他議員後面站著密密麻麻的財閥和集團,能讓他當總統不過是需要一個人站出來當傀儡而已——所以他每次都自覺得在一旁看戲,美其名曰坐山觀虎鬥,笑看那些金融界大勢力你來我往拳打腳踢撒潑打滾,實際上因為他想攙和也沒那個本事。
坐在書房的周明尹正在批閱各式各樣的文件,這裡的公文分為兩類,一類是看都不用看直接點頭就行的特殊文件,比如哪塊地皮歸哪個集團之類——因為決定權基本不在他手上。第二類則是上至什麼軍部大佬私下鬥毆,下至某某市校領導貪污**這類雞毛蒜皮的事情,算是讓這位人類總統揮一點餘溫。
歐式花紋的木質書房門啪得被推開,重重的撞擊在白色的牆壁上,然後再彈回去。
周明尹嚇了一跳,正在龍飛鳳舞的鋼筆險些脫手飛出去。
他抬起頭,看到一位走到書桌前來的軍裝老人,還有老人花白的鬢角,像糅合了千萬年的歲月滄桑。
柳閻華目光炯炯的看著眼前的周總統,說話的語調沉穩而有力,就如同他一貫的作風:「總統先生,好久不見。」
看到這位軍部八大將軍之的柳閻華,周明尹臉上冷汗冒得和剛剛做完一百個俯卧撐一樣,要知道軍部的大佬,從來只用拳頭說話,軟硬不吃,認定了一件事情那用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是最難招待的那一號人。
「柳將軍,這個……是啊,好久不見。」周明尹乾笑道,「特地來我這裡,有什麼事情嗎?」
「總統先生,我想要明白,對於新人類這件事情……」柳閻華沉聲道,「你為什麼要求所有知情者守口如瓶?」
「將軍。」周明尹嘆息,「你要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如果當我們的市民知道了,可能在他們的身邊,那些頂著人類皮囊的傢伙,或許是朋友,或許是師長,某一天會露出恐怕猙獰的面目,變成人類的頭號大敵,那會激起怎樣的恐慌?」
柳閻華語調激昂,道:「那為什麼連其他幾位將軍,都不可以告知?為什麼勒令我們不能對新人類動手?你應該知道,新人類是埋藏在人類社會中的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引爆!我覺得,政府應該從武塔那邊抽調高手,組建特殊部隊,來專門針對新人類!」
周明尹長嘆一聲:「不……將軍,你不要激動,這……是塔主的意思。」
柳閻華愣住了。
他當然知道塔主是誰,整個人類世界,只有一個著名的塔主——陳秋河。
「為什麼?」老將軍蒼老的面容上滿是困惑不解,皺紋都無形中多了幾條。
周總統搖了搖頭。
他能知道什麼?
……
……
灰濛濛的天空,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蒸汽朋克背景下,幾百年前的英國倫敦大霧霾,像是畫師特意渲染出來的絕望色調,連行走在街道上的武塔學生們都彷彿融入了進去,被人用photoshop把對比度調到了最低。
就如同這看起來暗無天日的灰色天空,今天是武者之塔應屆新生們第一次踏上前線,為自己能夠繼續留在武塔而賺取學分的日子。
昨夜的秋雨很急,早上的地面都是濕漉漉的,潮濕的草葉,潮濕的房檐,當然還有林蔭大道上潮濕的躺椅。
老人今早也照舊躺到了長椅上,渾然不介意椅子上的水漬打濕自己的衣褲,被一條又一條皺紋塞滿的滄桑面孔上,眼睛半眯著,不知是剛剛睡醒還是正準備入睡,整個人就像一棵搖搖欲墜的朽木。
66續續有武塔學生從那些獨棟別墅林立的宿舍區里走出來,他們手裡拿著牛奶和三明治,帶著忐忑不安的神情,那樣子不像是一群即將趕赴戰場的士兵而是一群逃亡的難民。
雖然已經在編號島上接觸了足夠多的異獸,但是編號島上的異獸等級是自己挑選的,而在前線,一切皆有可能,沒有人不會緊張和畏懼。
早上有一個學生為了躲避去前線的命運,藏在了編號島內,結果被他的導師親自去編號島里揪了出來,硬是拖到了飛機上,那一路拖行的畫面嚇得不少學生面色白。
看到這些緊張不安的武塔年輕學生慢慢並排走出,老人才想起來這一茬,他眯著眼睛看著這些慢吞吞走著的年輕人,躺在那兒側著身子,像一個冰冷的雕塑,或者是劇院裡面無表情的觀眾,冷漠得看著命運車輪緩緩滾動。
塞西莉亞穿著黑白搭配的襯衣,下身是一條牛仔褲,獨自一人走了出來,金色的長如同一條耀眼的光河,伴著她漂亮可愛的面容,就像是一副陳列在博物館里的精美油畫,如同在無數黑白照片中突然出現的彩色人物一樣顯眼。
「這個小丫頭。」老人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些天來,願意與老人接觸的人不多,但是也不是沒有,只是在他冷淡的回應之後,就很少有人再願意和他這個莫名其妙的老頭子說話了,唯有這個單純可愛的小丫頭,每次路過的時候都會向老人打個招呼,雨天的時候會特地出來問老頭子要不要雨披,如此往複,堅持了整整兩個半月,幾乎讓她融入了老人生活的一部分。如果哪天她突然不出現了,不會路過的時候向他打個招呼,不會雨天的時候特地來問他是否需要雨衣,是否需要什麼吃的,那他可能反而會不習慣吧?
兩個半月逐漸養成的習慣,彷彿成為了扎入牆磚縫隙里的一根釘子,怎麼拔也拔不出來。
塞西莉亞澄澈的眼睛依然和往常一樣,乾淨得像是一汪碧海,單純,有些傻氣,也很漂亮。
「老先生。」她招招手,「我要去前線啦,下次見面要很久啦。」
老人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這個高冷的態度塞西莉亞早已經見怪不怪,她猶豫了一下,想要叮囑一些什麼,但是想想這位老先生顯然還不至於需要旁人照顧的地步——雖然她這段日子的確有成功的幫到忙,比如有一天早上老人家想吃美食街特有的狗不理包子什麼的,就是她特地去買的——於是她轉身離去。
這丫頭迷糊的性子,真的能安穩的在前線殺戮異獸嗎?
這小丫頭會不會和前些年那些眼高手低的年輕人一樣,一去不復返?
聽說最近有獸群靠近烏托邦邊境,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其實這妮子雖然人傻乎乎的,但是心眼真的是好,也不是裝出來的,天賦也不錯,要不……
……
她不會受傷吧?
每當塞西莉亞向林蔭大道的另一頭走一步的時候,就會有一個念頭如同中了病毒的電腦桌面一樣在老人的腦海中冒出來,一個接著一個,絡繹不絕,越積越多,最後像是一座五指山,沉甸甸的壓在老人的心頭,幾百個筋斗都翻不出去。
如果李迦南在這裡,一定會以兩個字作為評價——傲嬌。
「罷了。」老人搖了搖頭,輕聲喚道,「小丫頭。」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可落在少女的耳畔卻很清晰。
「嗯?」塞西莉亞茫然的扭過頭來,看了一眼正望著自己的老人,「叫我嗎?老先生?」
「你……」老人眯起的眼睛微微張開了一點,隨著他的動作,就像是有一千柄一萬柄劍從他的眼睛裡面鑽了出來,把看到的所有東西都切成了碎豆腐,「你可願意當我的徒弟,跟著我學劍術?」
「啊?」塞西莉亞怔了怔,眨巴了一下眼睛,嘴巴微張,很傻也很可愛的樣子。
她的金在秋風中微微搖曳著,是一片不停顫動的金色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