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背叛,對錯
月光下的軍營中沒有什麼人影,偶爾有人走動,也應該是半夜起來上廁所半夢半醒的士兵和有夢遊傾向的人,少數輪到值班的巡邏兵則是在颯爽的夜色里扛著槍三三兩兩蹲在一起吹牛,說著股市的變動對人類世界發展的影響力度,彷彿軍營里人人都是西裝革履的金融學家。
嚴義明靠著塑料牆壁,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火綾,感覺自己成了被狼群逼到了角落裡的綿羊,退無可退。
火綾的一番話對他造成了太大的心靈衝擊,就算他有1000+的魔法抗性,現在也肯定被無數密密麻麻的火矢給萬箭穿心,以至於他一時間有些迷糊,智商變成了負數,過了很久才愣愣得說道:「你也是……那種什麼新人類?」
他的神色已經變了,雖然儘力在掩飾,可是眼皮子底下還是忍不住的開始翻騰起浪花,每一道浪都可以卷上百米高空,都融入了代表恐懼的毒液。
火綾平靜的看著他,兩人的面孔貼得很近,幾乎近在咫尺到可以進行呼吸交換,若是沒有之前那番交談,現在說他們是在拍同性戀耽美電視劇也沒什麼毛病,甚至雙方都可以感覺到對方口中的熱氣,面孔不自然得開始發紅。
可是與腐女愛看的耽美小說有本質區別的是,在場的兩個人都懷著特殊的心情,嚴義明心中的恐懼感揮之不去,愈演愈烈,而火綾雖然故作鎮定,心中也非常的緊張,像是一根繃緊了的弓弦,隨時準備射出離弦之箭。
火綾對著他點點頭。
嚴義明咬咬牙,乾笑著:「哈,我對你可是放心的很……」
火綾聽著他的話語,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說道:「你不害怕我嗎?」
嚴義明義正言辭道:「我們兩個是共享秘密的人,難道還不能相互信任?我又怎麼會害怕你呢?」
「你說的有道理。」火綾後退了兩步,隨著他的動作,氣氛也彷彿一瞬間變得輕鬆了許多,畫風從即將攤牌的戰爭片變成了兩個男人主演的愛情喜劇,只是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是否又會有什麼新的變化。
嚴義明撫著胸口,看起來心有餘悸,他低著頭呵呵笑著,說著一些寬慰人的話語,實際上卻是為了掩飾自己臉上那些揮之不去的驚慌與厭惡,如果他抬頭,那麼那些濃郁的厭惡就像是會變成黑色的泥漿,不斷得流淌滴落下來,在地上腐蝕出無數圓孔狀的小洞,冒著煙。
就像是李迦南當初那個評價一樣,果然還是那個嚴義明。
他已經決定了,他要在擺脫火綾之後立即找柳閻華老將軍,讓他把火綾,還有太安城城東區那個如夢魘般的李迦南,全部殺死,他相信作為人族軍神,同時又有傳說中的藍色英雄在旁,要殺死這些所謂的新人類根本就是輕而易舉!
是的,他已經受不了和新人類這種東西打交道了,自從那一夜看到李迦南殺人之後,他就陷入了揮之不去的夢魘中,他始終在想著,是否某天自己身邊的人就忽然變成了一頭仰天咆哮的異獸,把自己撕成碎片,會不會哪天李迦南出現在自己眼前,說著「你那夜你也在啊,去死吧」然後把他殺人滅口,這種心裡壓著一個沉甸甸的,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秘密的感覺很糟糕,糟糕透頂。
現在他把秘密分享出來了,他以為可以鬆一口氣,可以有一個幫忙分擔壓力的朋友了,可是命運卻和他開了一個不小的玩笑,嚴義明所認為的這個朋友,竟然也是新人類?他也能變成異獸?他和李迦南是什麼關係?新人類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如果這是一個狗血劇本中的橋段,那麼嚴義明一定會把批霜和鶴頂紅燒成開水然後灌到編劇的嘴巴里去。
火綾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的說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我保證,畢竟我們可是朋友。」
「是啊,我們是朋友。【零↑九△小↓說△網】」嚴義明臉上露出一個暖融融的微笑,然後勾住了火綾的肩膀,像是兩個真正的好兄弟一樣勾肩搭背的,笑得很燦爛,「我相信你,我也保證。」
「我去睡覺了。」末了,嚴義明說道,看起來真的很平靜,找不出一丁半點的破綻。
火綾微笑點頭,目送著嚴義明轉身後,平靜的,緩慢的在月光下向外走去,像是一位在目送孩子上學去的家長。
嚴義明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每一個腳步聲都清晰得回蕩。
等到他消失在了轉交的地方,火綾才終於低下頭去。
夏夜颯爽的夜風湧入了他的肺部,周圍似乎理所當然的該有一個憂傷的小提琴家,穿著黑西裝,帶著高高的帽子,在月光下用小提琴拉奏出一個個充滿了痛苦與失望的音節。
「再見,我的朋友。」
他自言自語。
……
……
第二天,39組無聲無息的少了一個人,組長火綾據說被調到了其他小組裡去了,新的組長由嚴義明接替。
這件事來的很突然,至少顧西風和秦朗都覺得有些措手不及——當秦朗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唰得一下從床鋪上跳了起來,渾然不顧自己因為有裸睡習慣而一絲不掛的坦蕩樣子,搖晃著自己的不雅器官大吼「什麼這小子跑了嚴義明他是和你分手了嗎」,成功的用視覺和聽覺上雙重刺激到了新任的39組組長。
「首先,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因為我喜歡的是女人,請不要曲解的性取向。」嚴義明優雅的扯了扯自己的軍裝,氣色紅潤,用秦朗的形容詞就是「迴光返照一樣」,「其次,他去其他地方開始他的第二春了,你們也不用擔心。」
「嗨,我覺得火綾組長人挺好的,怎麼就被調走了呢。」顧西風說道,一旁的秦朗也猛點頭,當初剛剛來39組的時候,秦朗就被火綾用幾句「兄弟你肌肉真壯實,帥啊,以後教我怎麼健身如何」這樣的客氣話給拴住了,而且火綾的確很會說話,行為作風又得體,秦朗險些沒繼嚴義明之後把火綾認作自己的第二個大哥,現在火綾組長走得無聲無息的,讓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還有裸睡習慣的秦朗覺得怪失落的。
嚴義明微笑著說道:「我們怎麼能把他拴在39組呢,他那樣的天才,需要更加廣闊的天空。」
「有道理啊。」秦朗一拍大腿,「他上次說要給我介紹一個女朋友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兌現了。」
「你這身材,如花姑娘和芙蓉姐姐才駕馭的主。」顧西風翻白眼道。
「如花和芙蓉是誰?」秦朗愣了愣,沒聽明白。
「非常著名的古代美女。」顧西風用手掌擋住秦朗一絲不掛的肉體,滿臉嫌棄和鄙視,「和你很般配。」
「真的嗎?!」
……
……
人類軍營總指揮部。
柳閻華老將軍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實際上老人家恢復的很快,只是出於對老軍神的擔憂,軍醫,副官還有雷鳴都堅定的要求其呆在床上,不能再事事都親力親為了。
坐在病床上的柳老將軍永遠是老當益壯精神抖擻的樣子,看不出來他兩天前還在戰場上被一頭高階異獸給重傷,他的窗邊坐著三個人,一個是穿著白色襯衣的雷鳴,一個是他的副官,還有一個是過來隨便看看打個醬油的風暴機鎧馭主蕭漁。
副官手裡拿著老將軍剛剛寫好的文件,有些遲疑著問道:「將軍,真的不告訴那孩子,其實火綾已經逃走了的事情嗎?」
雷鳴皺著眉頭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心事重重。
蕭漁低頭看著十根手指上的銀白,似乎在思考下次用什麼顏色什麼牌子的指甲油。
柳閻華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說道:「那孩子已經說了,他被李迦南這種新人類折磨的快要瘋了,那就沒必要讓他再繼續痛苦下去,火綾那孩子我當初對他寄予厚望,但是我真沒想到,他竟然藏有這樣的秘密,軍部還從來沒有關於新人類的情報,起碼在我的印象里,新人類這個名字,除了科幻電影,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昨夜當副官還有提前穿好了武裝鎧甲的雷鳴趕到火綾的宿舍時,那個自稱新人類的年輕軍人早已下落無蹤,不過這件事情柳閻華並沒有告訴嚴義明,免得讓那年輕人重新又活在提心弔膽之中。
「雷鳴,你在想潯陽市那個案子嗎,就是你說的,新人類李迦南是重大嫌疑人的那個案件。」柳閻華扭頭看向沉默不語的雷鳴,「武塔那邊來消息了,那個李迦南已經死了,看來應該是玩了一手金蟬脫殼。」
「不是。」雷鳴手上還是那副乾淨的橡膠手套,因為看著這手套,他能恍惚間彷彿回到了潯陽市,和張克恩一起調查的日子裡。
「火綾既然能預料到嚴義明會背叛他,為什麼還願意把自己的秘密說給他聽。」雷鳴低著頭說道,「而嚴義明,又為什麼可以出賣朋友得這麼義無反顧?」
聽到雷鳴的話,蕭漁雖然依然在低頭玩手指甲,卻還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漂亮的眸子里閃過了不知是嘲諷還是憐憫的神色。
「起碼……」柳閻華摸了摸窗邊這個耷拉著頭的年輕後輩的腦袋,像一個和藹可親的鄰家爺爺,「起碼嚴義明沒做錯什麼,他盡到了一個人類戰士該盡得義務,不是嗎?」
雷鳴還想要講些什麼,但是最終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重重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