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不斷的弦
董雅滿頭大汗的醒了,睜開了眼睛看顧熙,奇怪眼神,把顧熙看的站在原地不敢動了,她問,“媽,做噩夢了是不是。”
傻傻的,除了這一句,再也說不出什麽。
已不知從何時起,跟母親的話越來越少,像極了敷衍。明明是親生母女,明明走過不少糟糕歲月,現在,顧熙自己調整不了自己麵對母親時的模式,忽而,像對一個需要她來負責的陌生人,胸口裏的這顆心,叛變了,叛變了母親。
或者現在是,無論怎麽樣,心也已熱不起來了?心裏不熱,表情就不熱,大抵,是因為,心早就一點一點的變成,涼的。
董雅說話,非常的費力,“夢,你爸……那個死,鬼……”早先,在顧明海剛去世時,董雅提起顧明海,會說,那個死人,不是死鬼。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會做夢,夢見顧明海,是個纏著她的,鬼棼。
病床上的人,說完,就睜著眼睛,不閉上。
顧熙怔怔地看著母親良久,手指,動了動,夢見父親了嗎,父親是否在夢裏責怪了母親?否則,夢裏夢見那麽想重新複婚在一起的人,怎麽會變成是噩的……夢。
左薔讓今天值班的護士給病房裏送來了豐盛的早飯,三個菜,一個湯,三盒白米飯,太夠兩個人吃了,每次都會剩下不少。
護士小聲跟打開飯和菜的顧熙說,“左醫生說,心情不好,吃的也別太對付,把湯最好都喝了。”
顧熙低頭弄著,說,“謝謝你。”
護士轉身出去。顧熙先喂母親吃飯,董雅的嘴巴說話和動都不太利索,恢複也不知道能恢複到什麽程度。吃了不太多時,顧熙用紙巾擦著母親的嘴邊,董雅隻吃了不多,抬起能動的手搖了搖意思是不吃了。
九點多,陽光照進了這間病房,董雅閉著眼睛不知睡沒睡,顧熙背對著母親的病床坐在椅子上,手托腮發呆。
護士走了進來,手裏拿著手機,看向顧熙。那是顧熙的手機,被董雅扔了出去的,護士撿起來收起的。
顧熙站了起來,沒敢問是誰打來的。
如果是左蔚打的,或者是左家人,護士應該不敢拿進病房,知道董雅會發瘋一樣阻攔顧熙接左家人的電話,護士說,“是一個叫樂樂的,她說今天過年,她媽要跟病人說兩句話。”
樂樂媽跟董雅見過,是樂樂剛來海城上大學報到那陣兒,樂樂媽在海城待了好長日子,跟董雅經常見麵聊天。現在董雅的情緒穩定,便伸手接了這個電話,嘴不好使的原因也說不了什麽話,就聽著樂樂媽說。
這通電話,接了足有十分鍾,董雅不說話,眼睛紅著,開始,很耐心的聽著,後來,不聽了,撂在床的一邊上了。
顧熙沒動那個手機……
她怕一動,母親又要扔出去,不如就那麽放著。董雅敏感,時不時地突擊檢查,疑神疑鬼的懷疑左蔚站在門外,走廊裏,嚇得左蔚和左薔,都不敢接近這病房。
……
樂樂耳朵湊在電話機旁聽那邊的聲音,掛斷了。樂樂媽回頭,樂樂眼睛瞪大看著自己媽,“那頭一句話沒說?”
樂樂媽點頭,又撇嘴又挑眉的,歎著氣,搖了搖頭。
“啊,大過年的,媽你能不能別一副‘沒救了’的表情?”樂樂坐進沙發裏,心裏想著,這個新年,難不成因為董雅的阻攔,左蔚和顧熙近在尺,卻又要分開過?
張臣健住在樂樂家,樂樂家三室一廳,剛好住的開。隻是剛來那天,樂樂媽怕女兒半夜偷進這個小夥子的房間,看管的老緊!半夜樂樂去洗手間,都有老媽那雙火眼金睛不放過的盯著。
貝蘭早就看了出來,新年的這天跟張臣健說,逗得張臣健無語,走到客廳趁著樂樂媽去忙,扯著樂樂就給扯了出去,按在小區的牆角一副要對樂樂怎麽樣的樣子,樂樂雙手打叉擋在胸前閉上眼睛。
張臣健笑的陰險,“你想的美。”
那意思是她姿勢是在求蹂躪?還沒求成功?樂樂恨不得,打得他如花似玉這張臉,隻剩下‘如花’!
樂樂鼓腮,惡狠狠地問,“幹嘛,幹嘛,你他媽到底要幹嘛!”瞪了一眼張臣健的手,就大喊,‘非禮啊——’。
“別吼了——”張臣健捂住她的小嘴兒,非常有神地眼睛盯著樂樂的眼睛,說,“以後晚上少出來晃悠。你媽怕你進我房間,是覺得我像流氓啊?還是覺得你像流氓啊?我是正人君子。就算是你像女流氓,我一個男人,還唔想被你流掉呢!”
樂樂就覺得張臣健說普通話標準中透著不標準味道的感覺太他媽好笑了,張臣健這麽埋汰她,樂樂怎麽能甘心吃虧?笑開了眼,“放心,我怎麽會流掉你?我得把你生下來,不然我得那個老公,不,答,應。”
搖著頭氣張臣健,張臣健挑眉,沒生氣,倒是似乎說了一句‘你要是男的,多好’,然後,轉身,走進了樓道裏。
什麽,樂樂懵,真沒聽清。
追上去問,“你說什麽東東,再說一次!我沒聽清!”
……
冬天的晚上6點,海城的天早已黑了。
人生真隻如夢,人生有時難道不如夢麽?樂樂人生中的這個新年,對她來說,是一個快樂的夢。顧熙人生中的這個新年,對她來說,是隻悲不喜的夢。
曾經,選擇跟左蔚在一起,要艱難的跨越重重險阻,現在,想要跟左蔚在一起,要艱難的挺過去母親這關。本該沒有交集,本該在經曆某些事後便可斷了的她和他,卻因為一根弦,她變成了風箏,他變成了放線的人,風再大,左蔚緊抓不放。她在努力不讓風將自己吹走,哪怕,風已將她吹破。
這根不斷的弦叫做……愛情。
病房中的手機響了一次,董雅用能動的那隻手拿起,接聽,沒人說話。顯示的,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第二次響起時,是下午四點多,又是另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董雅接起,沒有說話,對方,一樣不說話。
第三次響起時,醫生在病房內,此時已經晚上將近八點鍾。醫生在給董雅檢查,顧熙隻好伸手接起,今天一整天,董雅的情緒還算穩定,顧熙接起,又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不待她說話,對方低啞地聲音道,“是我。”
一股淚水酸酸的奪眶而出,很想用手背抹著眼淚叫一聲,‘左蔚,我想你。’很想重複著對手機這樣念很多遍。
左蔚說,“別急,等你母親睡了,很晚也好,我在樓下等你。”
“哦,你打錯了電話。”顧熙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什麽,忍著呼吸,表現的是平靜的。
左蔚聽了,懂了,說,“嗯,出不來不要強求。”始終是擔心她的身體。
顧熙靜靜地低頭,合上了手機,放在母親的病床上。
好像,真的就是一通打錯的電話。她沒有問左蔚,是不是前兩次也是他打來的,可是母親,好像接聽後沒有說話的。
左蔚的車停在醫院外,從顧熙的病房,恰好可以看到醫院外的粗壯大樹下,停著一輛黑色路虎,看著,就像是他堅實的背影。
他給護士打過電話,護士說,手機顧小姐留在了病房中,前兩次打,雖未說話,但呼吸聲,不是顧熙的。
她的呼吸,他可以清晰辨認。
晚上十點多了,董雅還是沒有睡,口吃地問顧熙,怎麽還不睡。
“馬上睡了。”顧熙說。
七點多的時候,吃了值班護士送來的水餃,喝了一杯白水。
董雅說,過年沒什麽意思,和平常日子沒什麽區別,早點睡。顧熙點頭,躺在床上,關了燈。
九點多不到十點的時候,窗外發出衝入天空的好聽聲響。
顧熙轉頭看,是煙花,很漂亮的煙花,一大朵一大朵的在天空中。
看著那麽遠,卻又那麽近……
她走向病房的窗邊,歪頭,手指摸在窗子上,醫院外那顆大樹下,那輛黑色路虎還在,是不是,他在抽著煙看著跟她看到的一樣的煙花?
十一點半時,顧熙睜開眼睛,很靜,這個點兒了,母親應該睡著了吧。
聲音非常小的下了床,黑暗中,借著月光,一步一步,往門口挪……
手指尖剛碰到門把手,董雅突然的一聲,嚇得顧熙閉上眼。
燈的開關就在董雅好用的那隻手邊,燈打開,她站在門口,不敢回頭,董雅的情緒不是特別激動,隻是生氣,嘴說話不利索的問她去見誰,是不是有人在外麵等著。
甚至董雅懷疑,那個人,就在走廊裏。
董雅指著,讓顧熙拉開窗簾和門上的小簾,顧熙走過去,拉開,空蕩蕩的走廊,顧熙的手碰著窗子,和母親對視時,外麵走廊隻經過了一個護士。
董雅似乎無話可說了,顧熙問,“媽,用拔針,管我一輩子不見左蔚?”如果董雅情緒現在不是這樣穩定,顧熙這話可不敢說出口。
“等……等我死了,你們隨……便!”
斷斷續續的話,顧熙卻是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