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清清如顧】隻是見個麵而已又不是綠你了。
白天夜晚交替,從初夏到深秋,沈鳶沒有意識到,如今恍然驚醒,原來已經過去了五個月。
沈瑾之給她的期限,是六個月。
跟顧時南和平分手,往事清零,不留一絲一毫的感情糾葛。
沈鳶問過沈瑾之,他到底想要什麽。
他說,回到過去。
可……要怎麽回去?
沈軍鋒和榮蘭都已經知道,沈久閻被氣的進了搶救室,前陣子病情才勉強穩定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發瘋的沈瑾之在經過暴風雨之後找回了理智,上天憐憫,沒有摧毀沈家。
隻有沈鳶自己清楚,沈瑾之已經成瘋成魔,他在暗無天日的地獄裏,她也會一點一點被拖進去。
車內寂靜。
沈瑾之溫聲開口,“我不了解江城,不知道哪家餐廳對你的口味,你總得給我一個大致的選擇範圍,是中餐還是西餐?”
沈鳶低著頭,過了好半晌,才淡淡的回答,“……西餐吧,未央路有一家法國菜。”
西餐廳人少。
沈瑾之對司機說,“聽小姐的。”
司機畢恭畢敬,“是。”
城市夜晚熱鬧依舊,斑斕的霓虹燈交替閃爍,忽明忽暗的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不顯淩厲,反而是成熟溫和的。
過去的很多年,這個男人是讓沈鳶安心的存在,而現在……隻會讓她緊張。
很多時候,她甚至都覺得站在她麵前的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而不是她曾經空蕩人生裏唯一的光亮沈瑾之。
沈鳶害怕沈瑾之,從那個雨夜開始。
而沈鳶不知道,讓沈瑾之跌落懸崖的人,是她。
餐廳的位置很好找,正是飯點,來來往往的客人並不算多,因為這裏不是普通人的消費水平。
吳川解開安全帶之後連忙下車替上司開車門,然後又繞到另一側,動作利落。
“小姐,您車還在中央大廈,需要我去幫您開過來嗎?”
沈鳶隻是張了張嘴,‘好’字還沒有出口,沈瑾之就已經走到她身側。
“車鑰匙給吳川,他把車給你開回公司,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哦。”
沈鳶也沒有拒絕,比起劍拔弩張,還是平和一點更好,畢竟來來往往都是外人。
她從包裏找了車鑰匙遞給吳川,然後轉身往餐廳裏走,沈瑾之走在她身後。
隻剩最後一間包廂,位置不算好。
沈瑾之在外麵吃飯從不在大廳,但沈鳶不想跟他相處,在沈瑾之開口之前先做了決定。
“我們坐那邊。”
服務生為難的看向沈瑾之。
“先生……其實那個位置很好,視野寬闊,能看到江邊夜景,客人臨時取消了預約,所以才會空著,平時都是要提前一天預定的。”
沈鳶是什麽心思,沈瑾之能猜到。
“就坐那個位置吧。”
“好的。”
服務生拿來菜單,沈鳶沒有胃口,翻了好一會兒都沒有點,服務生禮貌的推薦,她才點了些。
世家公子的優雅在沈瑾之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他始終都是溫和的。
“請問有忌口嗎?”
“沒有。”
“好的,二位稍等片刻。”
服務生幫他們開了瓶酒。
沈鳶已經很久都沒有碰過酒了,哪怕是紅酒,但今晚她要了一杯,以她的酒量,一杯不會有任何問題。
沈瑾之吃的很少,酒也沒喝太多,深邃的目光好似一汪寂靜無聲的湖。
“怎麽不說話?”
沈鳶看著窗外,“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問問南城的天氣,問問公司的情況,問問我。”
“天氣預報手機上可以查,沈總運籌帷幄掌控沈氏不在話下,你就在我麵前沒什麽好問的。”
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夜景,而沈鳶的眉眼卻顯得寡淡,沒有絲毫的笑意。
沈瑾之在這個女孩臉上再看不到往日的靈動和嬌俏。
旁邊一桌比他們先來,才吃到一半,而他們就已經沒有再動刀叉。
酒瓶空了三分之一,沈瑾之的目光重新回到對麵的女孩身上。
“不吃了?”
沈鳶淡淡應著,“飽了。”
沈瑾之也不勉強她,叫來服務生結賬。
深秋的夜晚風有些涼,沈鳶攏了攏風衣。
“小心!”
沈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沈瑾之扣著手腕拉到身後。
有人撞過來,沈瑾之護著沈鳶避開,“沒事吧?”
沈鳶搖了搖頭,“……沒事。”
“沈鳶?”女人不確定的聲音。
沈鳶回頭看過去。
“真的是你!”薑妍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幾乎是跪著匍匐到沈鳶腳邊,哀求,“你救救我好不好,求你,如果那個男人把我帶走,我會死的。”
她臉腫著,妝花了,頭發散亂,身上的裙子破了一道很大的口子,一直到大腿根,極其狼狽。
沈鳶心驚,“薑妍,你怎麽……”
“臭婊子!還敢跑,等去酒店給你吃好東西,看你還……”追過來的男人髒話連篇,他看到沈瑾之,一愣。
男人喝了酒,反應慢,好一會兒才舔著臉討好的笑,“沈總,好久不見,您是來這裏吃飯嗎?”
沈瑾之淡聲應付,“嗯。”
男人怒目瞪著薑妍,壓低嗓音警告,“還不快過來!衝撞到沈總後果你擔得起麽!”
抓在手上的力道徒然收緊,沈鳶被薑妍掐的很疼,她低頭看過去,薑妍滿臉淚痕,瑟縮著身子往她身後躲。
“沈鳶,你幫幫我……”
哀求,無助,沈鳶一下子就心軟了。
沈鳶扶著薑妍站起來,低聲對沈瑾之說,“這是我朋友。”
追著薑妍過來的男人在圈子裏名聲很差,男女不忌,早幾年還玩出過人命,他帶著人,而且顯然動了怒氣,如果薑妍被帶回去不死也要脫層皮。
沈瑾之側身,將沈鳶和薑妍護在身後。
“這位小姐是高總什麽人?”
男人嗬嗬笑著,醜態盡顯,“她是我一個朋友公司的秘書,今天一起吃飯,哪知道手腳不幹淨,偷了我的東西還死不承認。”
“我沒有偷,我不認識他!”薑妍顫抖著低喊。
男人狠厲的目光掃過來,薑妍低著頭往後躲,沈鳶安撫的拍了拍薑妍的手。
沈瑾之看著淺薄的淡笑,嗓音低沉溫和,“高總為人和善,何必當街為難一個晚輩,無論因為什麽,傳出去都不好聽。”
這話很好懂,他要保薑妍。
男人臉色不太好看,在他印象裏沈瑾之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他得罪不起沈瑾之。
他訕訕的笑,“沈總說的是。”
短暫的寒暄之後,男人帶著保鏢離開。
沈瑾之轉身看向沈鳶,“先送你朋友回家?”
“不行,”薑妍急忙搖頭,“我不能回家……”
沈鳶把外套脫下來給薑妍披上,不讓她太過難堪。
“我不是自己住,帶你回去不方便,去酒店可以嗎?”
薑妍緊攥著衣服領口,點頭。
即使暫時沒有危險了,但她還是一陣後怕,死死抓著沈鳶的手,沈瑾之隻是輕微皺眉,沒有說什麽,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在附近找了家酒店,薑妍的身體依然在微微發抖。
吳川辦好入住手續之後,沈鳶扶著薑妍站起身,接過房卡,對沈瑾之說,“我送她上去。”
沈瑾之點頭,“嗯。”
房間在十七樓,沈鳶扶著薑妍上樓。
到房間,薑妍才壓抑著哭出聲,她不敢看沈鳶,隻是一遍一遍感激的道謝,“沈鳶,謝謝你,真的謝謝。”
沈鳶最後一次見薑妍,還是去年的事,那個時候她光鮮亮麗。
而現在,她狼狽的幾乎讓沈鳶認不出。
“我能幫你一次,幫不了十次,今天是湊巧,而且剛好有讓那個暴發戶忌憚的人。”
“如果你父母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會很心疼。”
“趙鏡川那種人渣,早點看清就早點遠離吧,別等脫不身的時候才悔不當初。”
離開之前,沈鳶給薑妍倒了杯熱水。
腳步聲漸遠,最後被房門關在外麵,薑妍跌坐在地毯上,在角落縮成小小的一團,哭聲哽咽沙啞似耄耋老人。
———
吳川開車,距離清水別墅區差不多還有一百米的時候,沈鳶開口,“就停這裏,我自己走回去。”
薑妍的事耽誤了很長時間,現在已經將近十點。
她手機沒電關機了。
沈瑾之吩咐吳川,“靠邊停。”
吳川照做。
“你先下去。”
“是。”
吳川開門下車,走遠了幾步,背對著車的方向。
沈鳶知道沈瑾之要說什麽。
這五個月,沈瑾之從未幹涉她,縱容她自由的陪在顧時南身邊,照顧顧時南把傷養好,是因為提前有過約定。
“秦陌比我演的好,顧時南相信了,他不知道我在騙他,這幾個月他什麽都遷就我,顧家的長輩他也都攔在外麵,我找不到理由說分手。”
秦陌沒有催眠沈鳶,也沒有替換她的記憶。
這個念頭沈瑾之確實動過,否則也不會有秦陌的存在,但也隻是想過,還沒開始他就放棄了。
如果他要做,沈鳶就不僅僅隻是‘忘記’在島上的那一個星期,而是忘記顧時南這個人。
催眠替換記憶會導致什麽樣後遺症誰都不敢保證,沈瑾之不會拿沈鳶的身體健康做賭注。
“所以我來幫你,”沈瑾之唇角勾起淡薄的笑意,“擋在你們麵前的阻礙很多,他應該也知道你不是一個堅定的人,你選擇舍棄他,不是很難理解。”
沒錯,沈鳶從來都不是一個堅定的人。
沈家人教她養她,給她溫暖的家,護她平安長大。
在顧時南和沈家之間她必須要舍棄一個,隻會是顧時南。
“除了讓顧家施壓,還有什麽?”
沈瑾之拿了根煙出來,隻是夾在指間,沒有點燃。
他黑眸微瞌,嗓音無波無瀾,“你有感情潔癖,沒辦法容忍另一半和你在一起的時候跟別的女人牽扯不清,無論是肉體出軌,還是精神出軌。”
足足五分鍾的寂靜之後,沈鳶才徹底理清沈瑾之話裏的意思。
沈鳶低著頭,雙手掌心貼著臉頰,整個人都被罩在黑暗裏。
她聲音很低,有沙啞的顆粒感,“除了林煙,誰都行。”
“林煙是最優的選擇。”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沈鳶幾乎是喊出來的。
她寡淡的眉眼冷淡到極致。
半晌,沈瑾之無奈的輕勾唇角,溫聲哄著沈鳶,“別發脾氣,你不同意,我就不動林煙。”
沈鳶撥開男人撫在她長發的手,聲線沙啞,“我會在約定的時間之內回南城,你把吳川留下,我需要幫忙會找他。”
她把披在身上的西裝外套拿開,推開車門下車。
步子很快,轉過彎角之後才慢下來,靠著路旁的樹幹,身體一寸一寸往下滑。
幾分鍾的路程,似是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吳川追著進了小區,走到沈鳶麵前,“小姐,您忘了東西在車上。”
是沈鳶買給顧時南的襯衣和領帶。
沈鳶閉了閉眼,站起身,拿過包裝袋往別墅的方向走。
院子裏停著顧時南的車,客廳燈也亮著。
沈鳶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等氣息平穩之後,拍了拍臉頰才開門進屋。
客廳寂靜,空氣裏的煙味很重,混著淡淡的酒香,無形的壓迫感。
顧時南坐在沙發,他手邊的煙灰橫橫豎豎了五六個煙頭。
是等待的姿態。
沈鳶先錯開視線,彎腰換鞋。
“你回來了啊,要吃點東西嗎?”
顧時南淡聲開口,“在飯局上吃過了。”
“哦,”沈鳶換好鞋準備上樓,“我有點累,先去洗澡。”
顧時南看著女人單薄的背影,幽深的黑眸漸漸凝結成冰潭,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站住。”
“有事明天再說吧,我不太舒服,”沈鳶沒有回頭,扶著樓梯扶手上樓。
“沈鳶!”
男人威懾的嗓音震在耳邊,沈鳶停下腳步,似是無奈的看向他,“你又發什麽脾氣?”
顧時南麵無表情,“過來。”
沈鳶望著天花板歎了口氣,轉身下樓,剛走到男人麵前,就被拽著手腕跌倒在他懷裏。
“啊!”沈鳶輕呼,漂亮的五官皺成一團,嬌滴滴的撒嬌抱怨,“你知不知道你渾身都是硬邦邦的,摔的我疼死了……”
她呼吸裏帶著淡淡的酒香。
顧時南捏著女人的下顎抬起,不許她逃避,“我讓你疼的等會兒你可以還給我,現在,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你問吧。”
“我提前結束飯局回來,而你卻不在家,電話也不接,這幾個小時幹什麽去了?”
沈鳶無辜的眨了眨眼,“我吃飯去了啊。”
“跟誰?”
“跟沈瑾之一起吃的,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薑妍,她有麻煩,我求沈瑾之幫忙,耽誤了時間,所以才回來的晚了。”
“薑妍害的你差點被趙鏡川那種人渣欺負,她有麻煩是她自找的,輪得到你動惻隱之心?就算你聖母心泛濫,第一個想到的人不應該是我麽?你去求沈瑾之,我難道是死了?”
“顧時南你什麽意思?”沈鳶垮了臉,“你對我有意見就直說,別拿不相關的外人說事。”
顧時南輕笑,眼尾漾出嗤諷。
他捏在女人下顎的手順著她麵部弧線往後,落在她後頸,似有若無的撫摸。
溫和隻是浮在表麵的假象。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許單獨跟沈瑾之見麵?”
沈鳶疲倦的深呼吸,聲音清淡,“哪一次我見沈瑾之沒跟你說?他來江城,我陪他吃頓飯而已,又不是背著你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餐廳裏那麽多人,監控錄像也都能查到。”
“我和他的過去你都知道,你如果實在很介意不能釋懷,我也沒辦法。”
“我姓沈,他是我哥,我跟他見個麵你就懷疑我綠你了,顧時南,我覺得挺累的。”
“沈鳶,”顧時南壓低嗓音。
他抽了口煙,青白煙霧蔓延,危險的氣息籠罩。
黑眸裏的陰戾似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是不是這段時間我太寵你了,讓你忘了我是什麽性格的人?”
“在我還能好好跟你說話的時候,你最好聰明一點,不要再繼續惹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