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9.【清清如顧】顧時南,我是喜歡你的。
大雪紛飛,透過玻璃窗,看到的是一片朦朧的夜景。
從熱鬧的訂婚宴抽離,來到這家酒店的客房,周圍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清。
半蹲在沙發前的沈瑾之左手還握在沈鳶腳踝,一動不動。
過了片刻,他緩緩抬眸,看著沈鳶的目光淡無痕跡。
“你叫我什麽?”
沈鳶撐著沙發靠背往後坐了點,輕掙脫開沈瑾之的手,凍紅的雙腳抬起,縮進禮服縮進,每一個動作很小。
“我是你妹妹,”沈鳶低著頭,牽唇笑了笑,“叫你哥不是很正常嗎?”
他們是兄妹,血緣親情斬不斷。
“暖氣很熱,我坐一會兒就沒事了,你的衣服濕了,先去烘幹吧。”
沈鳶說話的同時還在往後縮,沈瑾之一言未發,壓低眼眸,所有的情緒都冰封在譚底。
終究還是不一樣了麽……
沈瑾之伸手握住沈鳶的腳踝,掌心托著她冰涼的腳,繼續沒有做完的事,沈鳶掙脫不開,卻又不敢再用力,隻是抓著沙發的手無意識的收緊。
熱毛巾還散著白霧,沈瑾之擦得仔細小心,左腳,右腳,擦完之後又拿了幹淨的毯子給沈鳶蓋上。
然後,他走到對麵的沙發上坐著,目光淡淡,去讓人無法回避。
寂靜。
沈鳶的手腳被毯子暖熱了,臉色好看了些,不再像剛出宴會廳走進雪夜時那樣蒼白。
“對不起,”她低聲開口解釋,“是我自己偷偷離開南城的,跟別人沒關係,也沒人幫我。”
沈瑾之手指間夾了根煙,因為沈鳶在,他沒有點燃。
“這個時候還在想著替別人掩護?”
“不是,”沈鳶連忙擺手,著急的想要否認,“真的是我自己,他們都不知道,你別怪他們……”
在今晚之前,沈瑾之找了沈鳶將近四年的時間都沒有任何可靠的消息,怎麽可能沒有人幫她。
起初,沈瑾之以為沈鳶隻是躲著那場婚約,躲著沈軍鋒,就算她自己不走,他會阻止訂婚。
後來,他才猛然驚覺,沈鳶躲的人其實是他。
他找遍了各個角落,她卻在距離最近的江城,最不可能的地方,顧家三代定居的城市。
“他們的帳我會另算,現在是你。”
沈鳶知道自己應該解釋,然而千言萬語到最後卻隻剩下簡單的四個字:“是我不對。”
沈瑾之隻是看著她。
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更多的是成熟穩重,性格隱忍,不動聲色的偏執。
“婚約已經取消了,為什麽不回家?”
“要回的,”沈鳶頭垂得更低,聲音也似疲倦後的沙啞,“要回的……”
“如果我今天沒有去參加陸氏的訂婚宴,沒有抓到你,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等你辦完婚禮之後。”
夾在沈瑾之手指尖的香煙從中間斷裂成兩截,落在地毯上,無聲。
一人坐在窗前,一人坐在裏側,中間隻隔著三五步的距離,一人低著頭,一人目光淡冷。
這一晚上,誰都沒有再說話。
雪下了一夜,外麵的露台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目光所及是白茫茫一片。
夜幕退去,清晨的光亮散落。
吳川在房間外敲門,“沈總。”
沈瑾之的視線終於從沈鳶身上移開,起身去開門,接過吳川送來的衣服,放到床尾。
“換上。”
房間裏隻剩沈鳶一個人,她坐了一晚上,從頭到腳都僵硬酸麻,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四肢。
沈鳶深深鬆了一口氣,躺在沙發上緩了很長時間才稍稍恢複。
她身上的禮服是顧時南挑的,皺皺巴巴咧,裙擺泥漬幹涸,很糟糕,已經沒有辦法再穿了。
沈鳶換好衣服走出房間,沈瑾之就等在門口,也沒說話,直接握住沈鳶的手拉著她進電梯,吳川跟在後麵。
“去哪兒?”
“回家。”
“我現在不回去,”沈鳶抽出自己的手,往後退了半步。
電梯門打開,沈瑾之重新攥住沈鳶的手腕,力道收緊,淡聲道,“由不得你。”
“我已經大人了,有自己決定的權利,”沈鳶被拉著往外走,很吃力才能跟上沈瑾之的步伐,“沈瑾之,我不回去……”
沈瑾之突然停下來,沈鳶撞在他肩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顧時南就站在酒店大廳中央,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那套衣服,領帶還是沈鳶送的。
他肩頭落了雪,大衣上是雪,黑色短發間也是雪,剛進酒店,還沒有融化。
沈瑾之冰冷的目光和顧時南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然後又相互錯開,仿佛什麽都沒有。
男人的視線看過來,沈鳶下意識的想要過去,卻又被沈瑾之拽回身邊。
“哥……”
“閉嘴,”沈瑾之淡聲打斷沈鳶的話,麵不改色的拉著她往外走。
身姿交錯,沈鳶的另一隻手被顧時南抓住,力道很重,沈鳶疼得輕呼出聲,沈瑾之先放手了。
一個晚上,已經是顧時南的底線。
顧時南還是那一幅慵懶矜貴的模樣,唇角有淺淡的笑意,“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強人所難,鳶兒不想跟你回去,你是看不見還是聽不懂?”
他把沈鳶攬在懷裏,看似隨意的動作,無形中透露著宣告主權的霸道強勢。
沈瑾之的視線隻在顧時南橫在生物能源腰間的手上多停留了幾秒,所有的痕跡都退的幹幹淨淨。
“放開她,”沈瑾之往前走了一步,嗓音淡漠,“沈家的事輪不到你說話,她跟不跟回去也不是你能幹涉的。”
“哦?”顧時南壓低黑眸,輕笑了一聲。
“那沈總就試試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把鳶兒帶走。”
空氣在一秒之內凝滯。
沈鳶閉了閉眼,沙啞著聲音開口,“哥,我有話要跟他說。”
總不能讓他們在這裏打起來。
“把機票改簽成最晚的那一班,我會準時到機場的。”
顧時南帶著沈鳶離開,沈瑾之握緊的掌心隻剩空蕩蕩的冰冷。
吳川小心翼翼的問,“沈總,我現在去改簽機票嗎?”
沈瑾之還站在原地,黑眸晦暗難辨,嗓音淡冷,“我記得我說過,攔住顧時南。”
“……顧總在車裏等了一晚上,”吳川解釋道,“您如果直接帶小姐回去,確實不太好。”
上司的視線掃過來,吳川立刻低下頭,再也不敢多嘴。
———
顧時南把車開回了清水別墅。
從江城飛南城的航班最晚是晚上十一點半,現在是上午九點,還有十四個小時。
還在路上的時候,顧時南就打了電話到家裏吩咐傭人做飯,早餐花樣不需要太多,他們沒到家就已經做好了。
沈鳶昨天下午就沒有吃東西,在陸晏裏的訂婚宴上也什麽都沒有動過,而且一晚上都沒有合眼,整個人的狀態不太好。
囤囤和肉丸子在桌底下圍著她腳邊轉來轉去,她都沒太大反應。
也不像平時那麽挑食,顧時南給她什麽她吃什麽,連不喜歡的牛奶都喝了。
“吃飽了嗎?”
“……嗯。”
顧時南本就是照顧沈鳶吃早飯,沒怎麽動筷,沈鳶不吃了,他就起身,抱著沈鳶上樓。
沈鳶自發摟住男人的脖子,靠在他肩頭,低聲道歉,“對不起……”
顧時南走進臥室,反腳踢上房門,把懷裏的女人放到床上的時候,順勢覆在她身上。
修長手指撥開女人柔軟的毛衣,輕咬在她頸窩。
“你這個小騙子老早就在我麵前承認過,我還能怎麽生氣?”
在他眼皮子底下女朋友被人帶走,本來是被氣得不輕,但想想又覺得沒什麽好氣的,甚至還有些想笑。
沈瑾之就隻有一個妹妹,也就是和他有過婚約的那一個。
還能氣什麽?
過了一晚上,沈鳶已經足夠冷靜了,可在顧時南麵前仿佛所有的鎧甲都被打碎,第一次這麽軟弱。
“我應該跟你解釋的,可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顧時南擔心沈鳶悶壞了,翻身而下,靠著床頭,把她攬進懷裏。
他想了想,“就先說說你的名字吧。”
“以前我的朋友也都是叫我沈鳶,‘清’字可有可無。”
沈鳶所有的基本信息都是假的,就隻有名字是真的。
“我父母去世之後,爺爺就把我接回南城了,我一直在伯父伯母家生活,大學畢業之後就……”
離家出走這個事情,年紀大了說起來還有些尷尬。
“大學畢業我就瞞著他們來了江城,渾渾噩噩過了幾年,然後才遇到你。”
知道沈鳶真實身份了之後,這些事情顧時南也就不用問了。
昨天晚上,顧時南給路君怡打了通電話,路君怡還很納悶他為什麽會忽然問起曾經那個未婚妻的名字。
這一次,‘沈清鳶’這三個字他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幾年前,每一次要去南城沈家的時候他沒有找理由推脫,或者說,父母在耳邊念叨‘沈清鳶’這個名字的時候他能聽一聽,第一次見麵就能認出她。
“聽說你以前還有個未婚夫。”
沈鳶被嚇到,愣愣的看著顧時南,“……你怎麽知道?”
顧時南捏著女人的臉蛋揉了揉,無奈低笑。
果然,她還不知情。
能大膽到在訂婚前逃跑,讓他裏子麵子丟的幹幹淨淨,之後反而又來了江城不說,還不知死活的往他手心裏撞,大概和當年的他沒什麽區別。
無論家裏人念叨多少次,也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因為不上心,甚至是排斥,也從來不會主動去了解,能拖多久拖多久,吹了最好。
毫無印象,也不是不能理解。
顧時南眯著眸,刻意壓低嗓音,一幅追究責任的危險作風。
“看沈小姐的樣子,本來是不打算跟我坦白?”
沈鳶哪裏猜到顧時南會忽然問起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我連人家叫什麽都不記得了,也沒有見過麵,而且婚約早就已經取消了,如果你不提,我都想不起來。”
意料之中。
顧時南也沒有現在就告訴她的想法,畢竟等她自己發現更有意思。
顧時南脫了沈鳶的衣服,但不是要怎麽著她,而是把她蓋得嚴嚴實實讓她睡覺。
“我去洗澡,你先睡,我洗完就來陪你。”
“顧時南,”沈鳶叫住他,“你不問我關於……唔……”
在‘沈瑾之’這三個字出口的前一秒,顧時南就附身吻住了沈鳶。
顧時南單膝跪在床上,一手捏著女人的下顎,一手握住她的手壓進枕頭裏,十指相扣。
他的吻向來都很直接,含著女人的唇瓣輕吮了一會兒就登堂入室,徹徹底底的掃蕩。
連帶著壓抑了一整晚的情緒,顧時南吻了個夠才放開沈鳶。
顧時南看了看時間,又低下頭輕啄女人的唇角,“還有十三個小時,我不想從你嘴裏聽到其他男人的名字。”
她說要回南城一趟,他不攔著,給她時間。
至於沈瑾之……隻是過去而已,沒什麽好計較的。
“從現在開始,你隻能想著我。”
———
夜幕降臨。
熟睡的沈鳶被顧時南叫醒的時候還是暈乎乎的,眼睛睜不開,無意識的在他懷裏蹭啊蹭。
“……幾點了?”
“七點,起床吃晚飯。”
“不要,我困。”
“我還不知道你要回去多久,”顧時南把女人的小臉從被褥裏挖出來親了親,“你不給我個準話,總得陪陪我。”
就隻剩幾個小時了,如果讓她就這麽睡過去,難免會有些不甘。
沈鳶被迫著睜開眼睛,臥室裏開著一盞台燈,光線很柔和。
“顧時南,”沈鳶抬手輕撫男人的眉目,低聲喃喃,“你很喜歡我對不對?”
顧時南掀開被子下床。
“你幹什麽去?”
“找把刀把我的心挖出來給你看看。”
“……”
“我也是喜歡你的,”沈鳶抱住男人的腰,“我不是什麽愛情騙子,不會同時喜歡兩個人。”
這話是什麽意思,顧時南聽得懂。
“我離開家這麽久,家裏人肯定都很生氣,我先回去挨罵,等他們氣消了,我就找機會跟他們提,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顧時南轉過身,把人擁進懷裏,“不好我就不會讓你回去。”
“你這麽好說話?”
“反正你也沒見過我父母,”顧時南笑了笑,俯身湊到女人麵前,捧起她的小臉吻她,“我們不說這些了,下樓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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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時南提前一個小時把沈鳶送到機場外。
雪已經停了,但路麵的積雪很厚,腳踩在雪地裏咯吱咯吱的響。
沈鳶下車就打了個噴嚏。
“好冷啊,你沒有睡好,趕緊回去補覺吧,我自己進去。”
“我送你。”
顧時南攏了攏沈鳶的圍巾,然後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機場裏麵走。
沈瑾之等在大廳,遠遠就看到了沈鳶和顧時南。
兩人穿著同色係的衣服,身高相配,親密交握著手。
隔著人來人往,沈鳶也看到了沈瑾之,便停下腳步,抬頭看著身邊的顧時南。
“你回去吧。”
讓顧時南就那麽看著沈鳶跟沈瑾之走,是有點困難。
顧時南捏了捏女人的手,鬆開的時候卻又似不舍,又把她拉進懷裏。
“十天,十天之後你再不給我打電話,我直接登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