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言笑晏晏】有多久沒有看到他笑了？
道別有多難，大概隻有到了最後的時間才能切身體會。
今天是星期五，最後一節課鈴聲響起，學生們就要回家了。
還有兩個六年級的學生住在山的另一邊，山路崎嶇，天黑了會不安全，程言笑不想耽誤太多時間。
還是要開口。
“同學們，在下課之前，老師想跟你們說一件事。”
程言笑還沒有說下課，所有的學生都還端端正正的坐著。
夕陽日落時分，陸晏離站在操場旁，逆著光，她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程言笑收回目光，看向教室裏的學生們，一雙雙幹淨的眼睛，專注的看著她。
“程老師要走了，今天是最後一天，會有新的老師來給你們上課，等你們下周一來學校就會看到她。”
山裏的孩子們情感很純粹，對於突如而來的離別，最原始的反應就是挽留和眼淚。
“老師您為什麽要走，是我們表現不好嗎？”
“我們會聽話，老師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
大家都從座位上出來，圍在程言笑周圍，甚至還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走。
程言笑眼眶漸漸潮濕，溫婉眉眼間的笑意也有幾分牽強。
“不，你們都很好，所有人都很好，程老師是想家了，還有……”
程言笑一向不善表達，學生們一哭她就更不忍心，校長進去替她跟大家解釋。
學生們一個個離開學校，即使背著新書包也不開心，耷拉著腦袋，不停的往回看。
已經走了很遠還再用力的跟言笑揮手。
“程老師，再見。”
程言笑也再次跟她們揮手道別，“再見。”
最後一個學生走遠，連背影都看不到了，她還站在路口。
三年裏，那麽多個空蕩蕩的日出和日落，都有這些學生們幹淨的笑聲治愈她。
會很舍不得。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程言笑被帶著轉過身，眼前就隻剩下他一個人。
“我等了一天，學生們都已經回家了，程老師什麽時候能跟我說句話？”
程言笑心裏的離愁被打散。
她忍不住笑開，仰頭的那一瞬間，潮濕的眼眸似是盛滿了漫天星辰。
“你別這麽叫我，怪怪的。”
陸晏離也看著他，目光含笑，“別人都能叫，我不能？”
世界已經暗下來，卻在這一刻仿佛又亮起了光。
程言笑沒有說話，像是害怕會打碎眼前的幻影。
陸晏離抬手揉了揉女人的長發，牽著她往學校裏走。
“剛才有村民送來了一些東西，你看看想吃什麽。”
村裏大多數都是留守老人，樸實又熱心，知道來了客人，就把最好的都拿出來。
隻是校長第一次收村民的東西，都放在廚房外麵的櫃子上。
“你餓了吧？我現在就去做飯。”
程言笑想起來晏離中午沒怎麽吃，準備去洗手。
這一天，她從早上第一節課開始就沒有閑著，陸晏離也不打擾過她，她上課，他就搬了梯子修補屋頂漏水的地方，她給學生批改作業，他就在院子裏修理壞了的桌椅。
“你歇著，我很快的。”
“我來做，”陸晏離在言笑彎腰之前就把那幾袋食物拿起來，邁步走進廚房，“你去找個地方給我的手機充電。”
程言笑楞了一好會兒才反應過來，低低低的應了一聲，“……哦。”
在學生麵前，她是老師，什麽都能做，在陸晏離眼裏，她隻是程言笑。
程言笑住的那間房子離沒有插座，聞靜的房間裏有，她拿手機的時候，看到了陸晏離早上換下來的衣服，就順手找了個盆裝起來。
晚上手洗衣服這樣的事，對她來說已經是最簡單普通的日常了。
程言笑打好水，又重新拿了個木盆，分開上衣和褲子。
內褲掉出來，程言笑耳根都是熱的，還好院子裏隻有一盞燈，光線很暗。
程言笑在樹下的水池旁邊，陸晏離看不到，聽到水聲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把衣服都洗好晾在繩子上了。
她是公主，一直都是。
陸晏離皺著眉，大步走過去，握著女人微涼的手把她拉起來。
“讓你充個電，你怎麽跑來做這些？”
“雖然明天就走了，那你也要穿幹淨的衣服回去，”程言笑彎唇笑了笑，“現在是夏天，沒關係的。”
陸晏離看了一眼還在滴水的衣服，黑眸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掉落。
程言笑跟著他進了屋，“我幫你燒火，能快一點。”
“你坐著就行了。”
陸晏離依然皺著眉，看起來還是凶巴巴的。
“這個盒子裏是鹽，油在下麵的櫃子，掛著的毛巾都是幹淨的可以擦手，還有……你是吃米飯還是吃麵條？隻有米，沒有麵，但我去找鄰居奶奶借一點……”
“安靜。”
“……哦。”
程言笑就不說話了，乖乖坐在椅子上，雙手托著臉頰看他在這樣簡陋的廚房裏有條不紊的洗菜切菜。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
“看什麽看？”陸晏離手上不停，連頭都沒有回，“轉過去。”
程言笑鼓了鼓腮幫，安靜的在凳子上轉了一百八十度。
她後麵是一堵牆，這個樣子就像是在麵壁。
陸晏離笑看了一會兒，勾唇笑出了聲，可以明顯聽出來的愉悅。
程言笑偷偷往後看，恰好撞上男人無奈又寵溺的目光。
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滿是笑意。
程言笑已經想不起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陸晏離笑的樣子，和他親手給她做飯的時間一樣久。
那時，她在醫院，他被迫離開江城，連道別都沒有就分開了很多年，再見麵，就已經是陌路。
後來，他總戴著一幅眼鏡，看似溫潤謙和，所有的深不可測都藏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即使勾著唇角，也是涼薄的弧度。
很久很久了。
那些她不敢觸碰的記憶卻忽然在這一刻開始一點一點的清晰，心髒隱隱作痛，提醒她，這個男人是踩著荊棘站在她麵前。
“你慢慢做，我去外麵乘涼。”
程言笑說完這一句就起身往外走，把教室講台上放著的學生們今天交上來的作業拿出來批改。
有事情做，才能不回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