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狹路有相逢
夏至已過了很久，天色晚的早了些，秦朗握著咖啡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外麵的火燒雲。
剛剛還是通紅的一片，現下已經暗了些，天邊也隻剩些淡淡的紅。
莫菲推門進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屋裏並未開燈，隻能大概看見窗前站著個人，那人背影有些落寞。
“秦朗。”
莫菲抬手開了燈，秦朗依舊麵對玻璃窗站著，並未回頭。
平底鞋走在地上柔軟無聲，莫菲上前拿下他手裏早已空了的咖啡罐，脫下他一直穿著的白服，“早過了下班時間，你明天還有一個手術，回家吧。”
秦朗這才動了動，轉過頭看著麵前這個陪伴了自己五年的女人，這五年裏他從未給過她承諾，她卻一直不離不棄。
“莫菲。”秦朗動了動唇，許久未說話，嗓音有些沙啞，“你。。。。。”話到嘴邊溜了一圈，終是沒有說出口，他給不了她承諾，五年前給不了，五年後依舊給不了。“我送你回家吧。”
莫菲上初中的時候父母出了意外，此後她就一直住在顧南笙家，剛來的時候，她融不進那個圈子裏，每當他們玩鬧的時候，她總是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心裏總是想著若是父母還在該多好。
後來秦朗來拉她一同去玩，她抬頭看著那個向自己伸出手的男孩，他長得那般好看，逆著光，周身泛著一層絨絨的暖，有那麽一刹那，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一根羽毛輕輕浮動著，酥酥麻麻，讓人回味無窮。
秦朗將莫菲送回家後看了看時間還早，回到家裏也是一個人，怪冷清的，莫菲曾提出與他同住可以照顧他方便些，他想都沒想便拒絕了，未曾想過給人家承諾，又何必給人家念想。想著家裏一些生活用品沒有了，開車轉了個彎去了超市。
晚上七點鍾，正是人們吃了晚飯閑來無事的時候，超市裏的人格外的多，秦朗推著車小心的避開別的推車，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選好了要買的東西，秦朗看了看腕表，還不到八點，他決定去零食區屯點零食。周末的時候莫菲總喜歡來他家看電影，每次去樓下的超市買實在麻煩。
“我要。”不遠處傳來一個帶著那麽一點撒嬌意味的女聲，秦朗正要拿薯片的手頓了一下，是江希然，顯然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能陪她一起來的，穆瑤這個點兒應該還在開會，那麽就隻能是。
秦朗不敢動，他甚至沒有拿起那袋薯片，他怕包裝嘩啦啦的聲音會蓋過那道聲音，他等了一會兒，就當他以為剛剛那一聲是他太想江希然而出現的幻覺的時候，那個女聲又響了起來，“我不管，又不是你花錢。”
“有我在，你用不著它。”那聲音低沉，帶著點無奈，帶著點寵溺，更多的是無盡的喜愛。
果然，秦朗苦笑著將麵前的薯片放進手推車裏，轉身去了收銀台，他甚至沒有勇氣走出那個拐角，假裝雲淡風輕的跟他們兩個打個招呼，他不敢，他無法麵對那個從小就喜歡和他一起玩的阿狸身邊已經有了別的男人。
江希然推著手推車轉過來的時候剛好看到秦朗拐走的背影，這個距離，他剛剛該是聽到他們的對話的。“還真是和以前一樣膽小。”
顧南笙手裏拿著一堆零食投進江希然的手推車，順便把她擠到一邊，“剛剛你說什麽？什麽膽小？”
江希然搖了搖頭，掃了一圈貨架拿走自己喜歡吃的零食，“沒什麽。剛剛看到一個小孩子被他媽媽嚇哭了。真是的，不買就不買，做什麽嚇唬人家。”顧南笙看她那撇嘴的樣子覺得可愛，伸手揉了揉她的長發，“你怎麽就喜歡瞎操心。”
江希然躲開他的手，自己伸手撫平了微微毛躁的長發，“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揉，我好不容易才梳好。還有，我怎麽能叫瞎操心，我這叫擔心祖國的未來。”說罷，江希然抬眼打量了顧南笙一眼，“你要是有了孩子，鐵定不知道怎麽嚇唬呢。”
顧南笙微微低頭看著她，嘴角的笑有些意味不明，看的江希然直發毛，“幹，幹嘛？”顧南笙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輕吹氣，“沒事，阿狸幫我管教就是。”
江希然剛想還嘴，突然意識到他這話的意思，忙轉過頭假裝去挑貨架上的商品，“不，不正經。”
顧南笙一笑，抬手幫她拿下她夠不到的薯片，“我正不正經，阿狸還不知道麽，這四年多我可曾對阿狸做過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事？”
江希然不做聲，有些粗魯的搶過推車走到收銀台，不再理會身後的人。
四年半，他們在國外就是鄰居，顧南笙給她做了四年半的飯，陪伴她度過那段最難熬的時光，卻從未找她要過回報，從未對她動手動腳過。
而秦朗一直都是她心裏那片最柔軟的區域上深深插著的木刺，放在那裏疼，想要拔下來卻又沒有勇氣。
她的心一直在兩人之間遊走，她在搖擺，時至今日，連她也不知道該繼續堅持還是應該接受顧南笙。她其實與秦朗一樣，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懦夫，愚蠢至極。
她與秦朗之間有一道膜，一道看似薄如蟬翼的膜，隻有她知道，那是一道她無論如何也逾越不了的鴻溝。她死咬著不說，他更是不主動伸手捅破，兩人曖昧了這麽多年，也是無果。
顧南笙於她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塊浮木，在她最茫然無助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陪她走進一家又一家的出版社，陪她度過一個又一個黑暗無垠的夜晚，陪她抽著一根又一根劣質的香煙。
他看盡了她落魄無助的樣子，他也看盡了她邋裏邋遢一手劣質香煙一手握筆逼著自己創作時那堪比瘋狂的樣子，他看盡了她的醜態，卻依然陪在她身邊，他笑著對她說，“你要是把我趕走，我就回去把你這些個事跡都告訴他們去，看你以後回國還怎麽在他們麵前耀武揚威當你的猴子山大王。”
在她筆下，一對又一對相愛的人經曆了痛苦與磨難走在了一起，如今輪到她了，是否，她的結局就在不遠處等待著她呢。是否，她的結局也如同她筆下的那些人一樣，可以於東風送暖，春意闌珊的好時節，與相愛之人於天光微亮之時信步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