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忠奸難辨
聽到魏忠賢的質問,顧秉謙被唬到嗓子眼的心,瞬間落了下去。在任不凡、孫承宗二人的事情上,他感覺有功無過,撫撫磕得發青的額頭,從地上爬了起來。
顧秉謙從來跪拜魏忠賢,沒有他的命令是不敢主動起來的,今日有些居功自傲,所以才敢如此。魏忠賢本來就上了火,見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啪」地拍了一下椅背:「顧秉謙,你好大的膽子,前日咱家是如何交代你的?讓你發動一切力量阻止皇上收小任子為徒,你倒好,沒去阻止此事,卻反而主動承辦了收徒大典,此事還不為算,你更是趁咱家躲出皇宮之際,鼓動皇上授予孫承宗薊遼督師,要是咱家一個月不進宮,你是不是把咱家這個大內總管也給換了?」
要在往日,魏忠賢的最後一句足以讓顧秉謙魂飛魄散,此刻卻不緊不慢捋著髭鬚,微微笑道:「乾爹,請您老人家稍安勿躁嘛,聽孩兒慢慢說給您聽。」於是把進宮如何勸說皇上收回開山收徒的成命,又如何改變主意,替皇上辦了開山收徒大典,後來任不凡向他透露皇上要任命孫承宗為內閣次輔,為了阻止此事,只得深夜覲見皇上,終於勸說他改變主意,才打發孫承宗去了遼東。
顧秉謙越說越得意,竟大模大樣隔著一張八仙桌,坐到魏忠賢的對面。「乾爹,您想想,如果孩兒不是幫皇上收了小任子為徒,小任子怎能主動把皇上要任命孫承宗為次輔的消息透露給孩兒,孩兒又怎能主動出擊勸說皇上改變了主意,如果孩兒不是鼓動皇上任命孫承宗為薊遼督師,他又怎能主動放棄次輔職位,如果他不放棄次輔職位,以他兩代帝師的名望,將來內閣還會屬於您老人家的地盤嗎?」
魏忠賢「嘿嘿」冷笑兩聲,問道:「照你說來,立下如此大功,咱家還得好好獎賞你嘍?」魏忠賢表情淡然,更加鼓勵了顧秉謙的邀功之心,把一張碩大的腦袋伸過八仙桌一半:「孩兒為乾爹做事,曾未想過獎賞二字,只是你那個不成器的干孫子,年近三十還只是個從五品的錦衣衛千戶,許顯純幾次三番送稟帖到內閣,要求升他的官,因為沒有乾爹的話,都被孩兒擋了回去,這次乾爹是不是……」
「呸!你還想升你兒子的官?以你這兩日所為,真該千刀萬剮。」因為距離太近,魏忠賢一口濃痰整啐在顧秉謙的臉上。魏忠賢的翻臉無情來得太突然了,惟其如此,顧秉謙受到的驚嚇更甚,二郎腿根本來不及放下,肥大的身軀整個翻滾到地上,臉上濃痰是不敢去擦了,匍爬到魏忠賢腳下,哭聲漣漣:「乾爹,乾爹,孩兒知道錯了,求您老人家賞孩兒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此刻顧秉謙臉上涕淚橫流,其間夾雜著黃濃鼻涕,要多噁心有多噁心,魏忠賢肚內翻江倒海,差點吐了出來。趕緊把臉轉向一邊,仍是板成一副鐵板燒的模樣問:「哦!你知道錯了?說說看,你到底錯在了哪裡?」
不愧是大明首輔,此種情況下,顧秉謙嘴唇仍是利索如風:「孩兒成全小任子拜皇上為師,極有可能使皇上逐漸疏遠乾爹,從而讓乾爹失去皇上的寵信;孩兒鼓動皇上授予孫承宗薊遼督師,造成他掌握軍事重權,為乾爹樹了一個大敵……」
「唉!」魏忠賢長嘆一聲,從椅子上站立起來,繞著八仙桌踱了半圈,再次面對顧秉謙道:「秉謙哪!你說來說去,好像咱家埋怨你都是因為怕大權旁落,咱家坐到今日這個位置,有這麼小家子氣嗎?實話告訴你吧,咱家責怪你可不是像你所說的這一切。本來皇上要開山收徒並不是什麼大事,養心殿陪他做木匠活的太監還少?咱家是怕小任子太年輕,有御徒的身份,自然會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盯上而加以利用,例如這次他鼓動你勸說皇上,任命孫承宗為薊遼督師,背後難道不是孫承宗搗的鬼?」
魏忠賢稱呼顧秉謙,叫名而不言姓,顧秉謙知道,一場劫難算是躲過去了,盯著魏忠賢的臉,小心翼翼道:「乾爹一席話,孩兒真如醍醐灌頂,只是有一點還請乾爹示下,孫承宗放棄次輔不做,去東北兵凶戰危之地,他不是自討苦吃嗎?」
「你把臉擦擦,起來說話吧。」魏忠賢指著那把太師椅道。「你對孫承宗還是不太了解呀!前日孫承宗為何會丟官罷職,是因為他向朝廷呈獻什麼伐金之策。其實他那一套好理解的很,還不是要在東北一改守勢為主動出擊,你鼓動皇上授予他薊遼督師的身份,不是正好成全了他?」
顧秉謙擦去臉上的濁物,站起身來,魏忠賢沒有落座,他哪敢坐下,弓腰面向魏忠賢道:「既然乾爹不是怕孫承宗掌握軍權,就隨他去。韃子是那麼好打的,弄不巧哪天被努爾哈赤一箭給穿個透心涼,豈不是徹底去了乾爹一塊心病。」
「混帳話!」魏忠賢怒斥道,「咱家跟孫承宗只是政見不同,並沒有個人恩怨,他好歹是兩代帝師,現在又有了督師身份,要是毀在後金軍之手,朝廷還有跟他們討價還價的餘地嗎?」
顧秉謙再次嚇得一哆嗦,見魏忠賢再無繼續叱責他的意思,方才把心重新擱到肚子里,看著魏忠賢的眼色問:「乾爹的意思,是想跟努爾哈赤那幫韃子求和?」
「你認為咱們還有跟努爾哈赤繼續打下去的資本?」魏忠賢望著窗外,表情抑鬱道:「咱家心裡有數,別看整天被人家九千歲叫著,其實朝野上下,有幾人不視咱家為大奸巨惡,其實大明朝落到今日地步,真都是咱家的罪過?說句該剜舌頭的話,大明朝自從萬曆皇爺那時,就已經不可救藥了。現如今努爾哈赤在東北咄咄逼人,不就是為了些許地土?朝野上下都是一片聲要和他們決戰到底,就像你所說,兵凶戰危,一場仗打下來,要死多少人,土地還不一定能保得住。索性咱家把這個大惡人做到底,偷偷派人要跟努爾哈赤求和,這時候你弄去個孫承宗,這場談判還能談得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