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華容
第129章 華容
亥時四刻，夜已深，鳳儀宮卻燈火通明。
趙雲臻釵環未卸，秀眉輕鎖倚在殿門邊上癡癡地盯著宮門口。
“娘娘，這麽晚了，想必陛下已經在養心殿歇下了，娘娘還是早些安置吧，明日還要去給太後請安……”掌事嬤嬤芳竹滿眼心疼。
趙雲臻輕搖了下頭，鬢邊的東珠鳳釵金步搖微微搖晃，劃出一抹孤寂的光弧，悵然道:“不管多晚，陛下今夜一定會來的……”為了白錦，為了蘇婉寧，蕭澤一定會來。
話音未落，蕭澤就邁著穩健的步伐從宮門外走進來，趙雲臻連忙將眼眶裏的盈盈淚光隱去，隨即快步走出殿門跪地相迎。
蕭澤見狀，一把將趙雲臻扶住，溫和道:“皇後不必多禮，朕來晚了，讓皇後久等了……”
趙雲臻柔聲說道:“陛下朝政繁忙日理萬機，臣妾明白……”隻要蕭澤能來，她就心滿意足了。
“夜裏涼，進去再說吧……”蕭澤說罷，牽起趙雲臻的手進殿。
趙雲臻看著二人相握的手頓時紅了眼眶，蕭澤已經很久很久沒對她這般親密了，連她自己都記不清多少年了……
進了內殿，兩人端坐在羅漢榻上，沉默良久，蕭澤垂眸，緩緩開口，“今日宣政殿上的事想必珩兒都已經告訴你了，若你不情願，朕絕不勉強。”
趙雲臻酸澀道:“臣妾不瞞陛下，當臣妾得知陛下與白氏過往的那一刻，臣妾的心很痛很痛，臣妾很羨慕她，很嫉妒她，因為她得到了陛下全心全意的愛，縱使她過世這麽多年，陛下仍舊念念不忘。但臣妾願意認婉寧為女，給她一個嫡出的身份。”
之前她實在困惑，為什麽蕭澤這麽多年一直清心寡欲、鬱鬱寡歡，直到今日，她終於是明白了。
蕭澤轉頭疑惑地看著趙雲臻，問道:“為何？”
趙雲臻含淚說道:“因為臣妾深愛陛下，臣妾想讓陛下開懷。當年，在圍場初見陛下，臣妾就暗暗決定，此生此世為陛下而活……”
那年，她隨父親武安侯陪先帝去狩獵，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蕭澤，隻一眼，她就深深地喜歡上那個俊美如仙的少年郎，回家後她立即向父母坦言，她想嫁給蕭澤，但父親死活不同意。
因為當年奪嫡之爭實在過於慘烈，先帝偏愛太後，力排眾議強立身為幼子的蕭澤為太子，可蕭澤上頭的七位兄長以及他們身後的母族哪會善罷甘休，一時間，江山動蕩，朝綱不穩，父親手握重兵，為了家族免禍一直保持中立，又怎麽會答應讓她嫁給蕭澤？
但她心係蕭澤，已經決定此生非他不嫁，所以不惜以死相抗，父親愛女心切，隻能進宮去求先帝為她和蕭澤指婚，這也正合先帝之意。
蕭澤眉峰緊擰，眼含淚意，愧疚道:“雲臻，對不起……”
趙雲臻搖搖頭，“陛下不用說對不起，這一切，臣妾甘之如飴……”其實，當她嫁進東宮的第一日，她就已經知道蕭澤不愛她，但她不怪蕭澤，她雖為侯府嫡女，但姿色平平，才華也不出眾，蕭澤謫仙之姿，文武雙全，又怎麽會喜歡如此不起眼的她？但隻要能陪在蕭澤身邊，為他排憂解難，她就別無所求了。
蕭澤有些動容，坦言道:“雲臻，朕這一生，已經把心交給白錦，隻能辜負你了……不過你放心，你和珩兒的位置，沒有人可以撼動，朕也不會動趙家，當年嶽父和兄長們是如何浴血奮戰把朕送上皇位的，朕永世不忘！”
趙雲臻伸手抹掉臉上的淚水，釋然道:“多謝陛下解開臣妾多年的疑惑，陛下放心吧，臣妾一定會把婉寧視如己出，畢竟孩子是無辜的……”若說她心中對白錦沒有一絲怨懟，那是騙人的，但她也覺得白錦很可憐，白錦沒有錯，隻是愛上了蕭澤，卻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不僅英年早逝，唯一的女兒還受盡苦楚，也著實令人痛心。
“雲臻，謝謝你……”蕭澤緊緊握住趙雲臻的手，羞愧與感動將他深深湮沒。
……
次日早朝，蕭澤當廷宣旨冊封蘇婉寧為正一品華容公主，入宗譜玉碟，更名蕭婉寧，十日後舉行冊封大典。
因感念蘇氏一門對公主的養育之恩，特封蘇熙為忠義侯，其母章氏為一品秦國夫人，其妻白氏為二品永合郡夫人，三人牌位奉進皇室宗廟，永享香火。
聖旨宣讀完畢，趙憲立即跪地請求賜婚，可蕭澤卻以公主剛回宮不舍公主早嫁為由，一口回絕了。
趙憲和蕭婉寧已經有了夫妻之實，蕭澤是一定會把蕭婉寧賜婚給趙憲的，但想起趙憲的所作所為，他就一肚子怒火，他必須先讓趙憲急上一急，狠狠教訓趙憲再說，誰讓趙憲欺負他寶貝女兒的。
慈寧殿。
才卯時三刻，天微亮，蕭婉寧就被劉嬤嬤從被窩裏拽出來梳洗打扮，如今冊封公主的旨意已經曉喻六宮，待會兒皇後和眾妃會來向太後請安，也是特地來瞧瞧蕭婉寧，這種場合，可不能遲了。
穿好公主華服，蕭婉寧迷迷瞪瞪地坐在妝台前，任由如意和綠芸幫她梳頭，可如意和綠芸卻傻傻地盯著蕭婉寧一動不動，劉嬤嬤無奈，隻好接過梳子……
梳妝完畢，蕭婉寧起身準備去正殿向太後請安，沒想到太後卻先來了，太後本來是想問昨夜蕭婉寧住在慈寧殿可還習慣，可目光一對上蕭婉寧，什麽都忘了，搖頭讚歎道:“寧寧這樣裝扮真是美極了……”雍容華貴又嬌美鮮嫩。
蕭婉寧連忙福身請安，緊張地問道:“皇祖母，是不是婉寧起遲了……”
太後打了個哈欠，輕笑道:“不遲不遲，平日哀家也是日上三竿才起，隻是今日皇後她們要來看你，所以哀家才讓劉嬤嬤這麽早就叫你起來，以後若無事，你想睡到幾時都可以來……”本來後妃每日都必須來慈寧殿向她請安，但她嫌打擾她睡覺，於是便吩咐每逢初一、十五來請安即可，今日雖然不是請安的日子，但因為要帶蕭婉寧認人，她隻好硬逼自己早起，真是困死了。
蕭婉寧嘴角輕揚，原來她貪睡的性子是隨了太後……
“好了，寧寧快隨哀家走吧，皇後她們已經到了……”太後伸出手讓蕭婉寧挽著，然後帶她去正殿見眾人。
進了正殿，蕭婉寧小小詫異了一下，她原以為蕭澤的後宮會妃嬪如雲，可沒想到，除了皇後趙雲臻，就隻有貴妃沈如霜，麗妃沈如嫣，惠妃林春萍，偌大的後宮，不過一後三妃。
目光對上麗妃那一刻，劉嬤嬤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實在太像了，她還以為白錦又活過來了。
見到蕭婉寧，眾人震驚不已，但又心思各異。
趙雲臻在這一刻徹底認命，蕭婉寧如此容貌，想必白錦也是傾城之姿，難怪蕭澤一見傾心，惦念多年。
沈如霜回過神來，眸底滿是厭惡和嫉恨，蕭婉寧長得這麽妖媚，白錦肯定也是個狐狸精，要不然怎麽會勾得蕭澤為她守身如玉，這麽多年都不碰自己一下，要不是現在蕭婉寧還有用處，她會即刻送她下去陪白錦。
沈如嫣對蕭婉寧倒是沒什麽敵意，不過她害怕沈如霜會因此遷怒她，昨夜，她就已經被沈如霜叫去昭陽殿狠狠訓斥一頓了。
而惠妃卻沒有什麽心思，隻是滿目驚豔地看著蕭婉寧，她本是皇後的陪嫁侍女，得皇後抬舉伺候聖上生下恒王，她自知身份低微隻求安穩度日。
蕭婉寧向幾人見了禮，收下禮物，然後跪在皇後跟前認她為母，“兒臣拜見母後……”
“好孩子，快起來……”皇後連忙把蕭婉寧扶起來，然後從自己雪腕上摘下一隻通體潤澤的鳳血玉鐲給蕭婉寧戴上，“這是母後出嫁那日，你外祖母從自己手上拿下來給母後戴上的，今日，母後把它送給你，以後，你就是母後的女兒了……”
“謝謝母後……”蕭婉寧立時紅了眼眶，從今往後，皇後就是她的母親了，皇後為人和善，待她也很好，可她心裏卻悶悶的，此時此刻，她好想白錦，真的好想……
幾人見太後哈欠連天，坐了一會兒，就都告退回宮了。
眾人一離開，蕭婉寧告知太後一聲，然後乘著轎輦去養心殿去找蕭澤。
蕭婉寧到養心殿時，卻被福安告知蕭澤正和左律談事情，讓她稍等一會兒。
也不急在這一時，蕭婉寧便移步到廊下乖乖等著。
燕擎怕蕭婉寧站著會累，連忙去西偏殿給她搬了張椅子過來，“公主，請坐！”
福安見狀，抿嘴笑了笑，平日裏像木頭似的燕大統領，今日怎麽突然變得這般伶俐了？
“多謝燕統領……”蕭婉寧沒有多想，向燕擎道完謝，便坐到椅子上，然後接過劉嬤嬤手裏的團扇給自己扇風，今日日頭大，她一路過來，實在有些熱了。
蕭婉寧坐下後，燕擎沒有回到原來的位置站崗，而是站在蕭婉寧身旁守著她，癡癡地看著她那紅撲撲的臉頰和微微張開的嬌唇，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嚨，覺得有些渴……
養心殿內。
左律直直跪在堂中央，“陛下，微臣有一事求陛下成全。”
“左愛卿有事直言。”蕭澤有些好奇，這麽多年左律可從來沒求過他什麽事，他也從沒見過左律這般鄭重其事。
左律目光炯炯，朗聲道:“陛下，微臣愛慕華容公主，求陛下賜婚！”
“噗……”蕭澤剛抿了一口茶，還沒來得及咽下，卻被左律驚得全都吐出來了，“你說什麽？朕沒聽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