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琵琶一曲贈佳人

  華燈初上，三十夜的江陵城。


  一輪明月倒映在文昌河的水麵，連帶著河畔懸起的盞盞明燈，被水波一蕩，便蕩出些撩人心神的曼妙來。


  水中央停一座巨大畫舫，不看畫舫的底座，分明便是樓宇的模樣。


  清風乍起，自畫舫內隱約傳出絲竹之聲。裝飾用的紅綢在風中飄揚成柳，這便是飛花宴的會場。


  場內賓客分坐兩桌，杯盞交錯，酒香四溢。過道間一金發碧眸的胡姬，正抱了琵琶淺淺彈著一曲。無論是那胡姬的容貌還是手中的技藝，都驚了四座。


  白衣少年目光越過鎏金的銅鑄香爐，落到主座位上那半斂著眉目、懶洋洋聽曲的女子身上。


  女子一席張揚的紅衣，肌膚白如初雪，那半露著的酥胸，撩的人心癢癢的。隻見她長眉鳳眸，烏發如墨，眉間一點胭脂，亦是張揚的美。


  可那一雙眸子卻冷冽，好似世間所有的冰雪皆消融，也不會消融半分的寒冰。


  不消說，這女子便是江湖上頗有盛名的邀月夫人。


  不知為何，少年忽而覺得，這位邀月夫人，長得很像自己認識的一個人。


  那胡姬手中的琵琶陡然升了一個音，斬斷了少年的思緒。


  在這一曲琵琶之前，是眾多江湖客對錦繡山莊莊主不約而同的問罪。然而邀月夫人唇角一勾，道了句：“妾身聞得錦繡莊主精通音律，恰好先日得一胡女，琵琶彈得甚是精妙，而妾身卻是個音癡，不知可否借此機會，向莊主討教一二？”


  男子於席間從容應答：“討教稱不上。願洗耳恭聽。”


  少年望過去，看到那是一張萬水千山塵埃落盡的幹淨容顏，唇畔還掛著傾倒眾生的溫和笑意。


  主座上的女子鳳眸隻微微抬了一下，就連略掃一眼都稱不上，那胡姬便自其身後款款走出。


  彈得是一曲《傾杯樂》，為唐時的古曲，頗有異域風情。


  先前希望邀月夫人向楚鈺討說法的三大門派的江湖客，如今各自懷著心思，在席間坐立不安。


  說起來，這些人若非毫無主意，也不會情願借一個女子的權勢，來為自己討說法。


  若有證據證明事情確是楚鈺所為，那他楚鈺在江湖上自然站不住腳，就同西疆的赫連染一般，人人得而誅之。


  無奈的是，這些日子，各大門派的調查進展皆停滯不前。鑄劍山莊等不及，甚至於暗中派去殺手，可等來的卻是大半被剿滅的惱人結果。


  三派打定主意，若今日不能正大光明的向他問責，便隻好三派聯手，來個一不做二不休——


  今日楚鈺大搖大擺前來赴宴，且隻帶了一人隨行，明擺了是要給他們一個筵席結束後了結他的機會。


  也是最後一個機會。


  一曲畢，眾人皆唏噓讚歎。


  那席間最受人矚目的白衣男子，在一片讚歎聲中抬起手輕輕拍掌，道：“姑娘的技藝精湛，在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好聽的《傾杯樂》。”


  那胡姬微微頷首，卻並不答話。碧色眼眸裏，好似有一盈秋水。


  隻聽邀月夫人懶洋洋道：“莊主若喜歡，阿碧便歸你了。”


  那胡姬不由得一定，朝席上女子望過去，見女子鳳眸微眯，不由得垂下頭去，仍舊立在那裏不做聲。


  男子目光在那胡姬身上流連片刻，笑道：“多謝邀月夫人抬愛，隻是楚某無功，怎好受這麽大的禮。”


  女子道：“哦？莫非莊主不喜歡阿碧。若是如此，妾身倒不如做個人情……”說著環視全場，略略揚聲道，“諸位皆知妾身的毛病，送出去的東西從沒有收回的道理，如今錦繡莊主不願接受阿碧，那妾身隻好做主，將阿碧送與在場的諸位，不知諸位有誰願意領受？”


  聽到這話，立刻有人眼底放光，將身子坐的更挺拔。


  雖是個胡姬，可容色頗為出眾，要回去縱使不能做妻妾，做個賤婢也是好的。


  那胡姬將頭埋得更低，瞧不清她的神色，卻隱約見她將唇，咬得發了白。


  男子眉頭微蹙，旋即笑道：“既蒙夫人抬愛，在下領受便是。”說著衝那胡姬喚了聲，“阿碧，過來。”


  那胡姬愣了愣，見到男子眼中溫和的光，才猶疑著挪動腳步，走去他身畔站好。


  男子眉眼溫和，一如蒼山的暮雪。


  他起身謝道：“楚某在此謝過夫人。”又道，“禮尚往來，方才阿碧彈了一曲，在下也有一曲相贈。”說著，吩咐身邊立著的小廝道，“小招，將琴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