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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公子相救危難中

  記得好似從哪裏聽過這樣的說法,人之將死,眼前總會浮現出一些畫麵,通過這些畫麵,便可知道自己此生最遺憾的是什麽。或許還可借此機會,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若運氣好一些,大難不死,日後甚至可以以之為奮鬥目標,修正自己的人生軌跡,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桃月私下覺得此話說的甚有道理。故而在失去意識前,她借著最後一絲清明,還以為會趁這個機會,再見一見自家師父的臉,好提醒自己大仇未報,不能去死。


  未曾料到,自己眼前竟然空白一片,隻有方才見到的白色的魚,在身邊遊來遊去,這實在與預想的有些出入,不免有些遺憾。


  想了一想,覺得這大抵說明自己已生無可戀,可以安心地去死,便更緊地閉上了眼睛。


  在意識消失之前,耳邊竟似悠悠響著樂音,斷斷續續,聽不大真切。似是琴聲,又似是人聲,又似是什麽人和著琴聲唱歌。雖然聽得不甚清晰,卻直覺很是好聽。


  “風起兮,雲飛揚。”


  “水載舟兮,何所向。”


  “風起兮,雲飛揚。”


  “雲縹緲兮,何處故鄉。”


  琴的曲調,亦悲亦喜,並沒有什麽特色,唱那詞的人,也不過是和著琴聲在念,卻讓人覺得念出的詞比樂音還要婉轉,二者相和,更是說不出的動人。


  “過江南兮,桃花飛揚。”


  “……”


  “美人一笑兮,可知琴殤。”


  “……”


  “江湖縱馬兮,死生一場。


  “……”


  “可追兮,可憶兮?”


  “江南正是桃花時。”


  “桃花時,願作水中魚。飛上青雲去。”


  她心中想,這首詞寫得甚美,美中不足的是最後一句有些稀奇,既然都變作魚了,還妄圖飛到青雲上去,倒不如“遊入畫中去”更好一些,唱這歌的人約莫有一些神誌不清,不過,又也許是自己神誌不清,才會聽到這樣的幻覺。


  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約莫是那日被人刺了一劍卻沒有死成帶來的好福氣,這次便理所當然地蹭了那次運氣,又沒有死成--這便是桃月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


  緩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躺在某個窄小卻舒適的地方,濕漉漉的身子上,還搭著件黑色外袍,從外袍的大小和樣式來看,應該是件男子的外袍,上麵有淡淡花香。令她驚奇的是,她竟一時猜不出是什麽香。


  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良久,才發覺自己此刻身處一艘小船,規製比先前那艘大一些,卻也不過夠她舒舒服服地躺下而已,百裏家那個喚作趙虎的隨從自然不會在身邊,而那個撐船的老人,更沒有可能會在了。推自己下去的人……


  想到這裏,桃月不由得有些頭疼。


  她頭疼的是,百裏雲桑就這麽迫不及待想除去自己嗎?竟然急切到連百裏晟的麵子都不顧了。如此看來,百裏晟的麵子,著實算不上麵子,這讓她有些失望。


  船行地很慢,隻有微微的搖晃感告知她此刻正漂在江麵上。


  覺得這麽躺下去不是辦法,便撐著船板坐起來,頭腦略昏沉。恢複過來之後,一抬頭,便看到前麵船頭立著的男子。


  從男子隻穿了內衫這點上,很容易就判斷出,救了自己並將外袍借給自己的,應該就是此人了。


  這年頭,像這般樂於助人的人已不多見,故而桃月忍不住便對此此人生出一些好感。


  雖然看不到負手立在船頭的男子的模樣,隻從身高和背影來看,此人已經擔得起玉樹臨風這個詞。


  男子似乎是在背後生了眼睛,以至於剛剛得出這個結論,便聽他開口:“你旁邊有幹淨衣衫,自己換上吧。”


  聲音溫潤和煦,竟好似,在哪裏聽過。


  微微怔了片刻,才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臂撈起身畔衣物,朝那人道謝:“多謝恩公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府上何處,在下薄命一條,得恩公不吝相救,日後定要登門,好報答恩公再生之德……”話說完,意識到拿在手上的衣服是件姑娘家的裙裝,不由得脫口,“恩公,這……”


  那人仍背身而立,聲音裏似有笑意,“姑娘年紀不大,倒是頗善言辭。”桃月的心忍不住因姑娘這個詞顫了顫,又聽對方道,“這艘船的主人原是個姑娘,故而隻有女裝留下。”又意味不明地道,“在下本怕姑娘著涼,欲替姑娘換了身上濕衣,不想卻差點因此冒犯了姑娘,幸而發現及時。”聲音裏多了些微不可辨的狡黠,“姑娘莫不會怪在下輕薄?”


  桃月一邊褪去身上濕漉漉的袍子內衫,一邊將那白色裙裝換上,默了一會兒才語調和緩地開口:“恩公言重,恩公禮數周到,在下……小女豈敢有責備之意。”


  本就不是刻意女扮男裝,如今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識破了女身,倒也無關緊要,至於諸如男女授受不親的繁文縟節,對她而言,更是不必放在心上的。


  男子輕笑,“如此最好。”聲音裏透著融融的暖意。


  忽而有風掀起他的一角衣裳,看在桃月眼裏,如同翩躚不定的雲。


  “方才是恩公在彈琴唱歌嗎?”瞧見船艙內橫放了一把琴,便忍不住朝那個清俊的背影問出這個自己最為在意的問題。


  “故人作詞相贈,在下不過隨手譜了個曲子。”得了這樣一個回答。


  “唔。恩公和恩公的故人都很有才情。”說著,又將手畔的大紅色短袖褥襖罩在白色內裙外,係上那條精致的水藍色束腰,並笨拙地嚐試在身後打了個蝴蝶結,結打得歪歪扭扭,不成樣子--她果然,不怎麽適合女子裝扮吧。


  原本束著的頭發不知什麽時候全散了,好在已被船內的暖爐熏幹了一半,長長地披在背後,倒也沒有什麽不適,拿手略順了一順,便懶得再去管。


  那男子對她的恭維不置可否。


  他就像是果真在背後生了眼睛似的,她才停下整理衣裝的動作,便聽他問:“姑娘此刻可方便了?”


  桃月“唔”了一聲,道:“恩公可進來了。”


  男子得了她的回應,才轉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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